青峦庄的花园里,四季都有花可以赏。此时正是初夏,天朗气清,花木繁茂,绿草如茵。十几个年轻人结伴在花园里畅游,都衣锦佩玉,纵情谈笑,恍若神人。这是以青峦庄两位公子的名义而召集的游园会,当然有很多大家族的公子来响应。

    岳松雪不擅长聊天,就在一边默默地听,默默地走。因为他神情淡漠,不苟言笑,反而更有一种让人不能轻视的气度。岳以觉就截然相反,在人群中谈笑风生,很快就成为了人群的中心。

    “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傅熙南说道,“此情此景,还真有春日游桃花园的雅趣。”

    岳松雪当然记得他就是朱樱费尽心思也没抓住的采花贼,此时听他说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打算答话,也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傅熙南身边一个年轻男子,叫叶焚的,将岳松雪的表情尽收眼底,笑着说道:“正是这话。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趁此良辰美景,就该及时行乐。可是在下怎么见岳大少爷,满面的凝重神色,似乎兴致缺缺呢。”

    岳以觉忙说道:“我大哥他,向来沉默寡言,不善言辞,请诸位见谅。”

    叶焚并没有放过岳松雪的意思:“听闻,岳大少爷,雅好丹青,不知在下有没有机会欣赏大少爷的风采。”

    岳松雪看了岳以觉一眼,岳以觉微微点头,岳松雪只得说道:“也好。既然,诸位有如此雅兴。”

    这里正好是在羽竹轩附近,叶焚看见匾额上的“羽竹轩”三个字和关不住的满园翠竹,说道:“如此甚好。我见前面这小院里,竹林青翠欲滴,很是喜人。不如,就以这竹子为题?”

    岳松雪应了一声,心说画竹子还算可以,不至于丢人。就算是要丢人,也没办法,总不能拂了客人的面子。想着便带人进了羽竹轩。一进羽竹轩,正好见到竹林边二层小楼的窗户关上了。叶焚皱皱眉,厉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在岳家大少爷的房间里?”

    窗户打开,正是朱樱,她此时一身朴素的黑衣,随便挽着一个发髻,手中执着团扇挡住了脸:“抱歉。妾身是岳大少爷的妻子。刚刚在竹林里观赏,衣冠不整,怕扫了各位公子的雅兴,这才躲进这里。望诸位海涵。”

    燕于飞看出来她应该是刚刚在竹林里练轻功,忍不住笑了,朗声说道:“夫人何须致歉。是我们来得唐突,冲撞了夫人。既然,夫人不方便,我们就告辞了。岳兄,我记得,花园南角也有一片竹林,旁边还有一小亭,很有趣味。要不然……”

    傅熙南眯了眯眼睛,他听见她的声音,想起了巷子里那只抓不住的小黄鹂鸟。那姑娘,好像也是这般娇小玲珑。她用自己做诱饵,捕手就是这野熊一样的高壮男人。被那男人打了那一下子,过了这么久,现在一逢阴雨天,自己身上还会隐隐作痛。想着,傅熙南笑着打断燕于飞的话:“燕兄说的哪里话。我们都是岳兄的朋友,对夫人并无冒犯之意。今日这样撞见,也是有缘。我看夫人这身装束,大概是会武功的江湖儿女。哪来那么多规矩。不如大大方方,梳妆打扮来相见,同我们一起游园。”

    朱樱想了想,说道:“这件事,妾身说了不算。夫君怎么讲?”

    岳松雪正要拒绝,却见岳以觉看着他,神色凝重,微微摇头。是了,这样拒绝,也太小家子气。岳松雪只得说道:“那就请,夫人。梳妆打扮,随我们游园。”

    岳以觉听他这样说,气得用手暗中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胳膊,心说这家伙是出名的登徒子,难道你不知道,这是要送羊入虎口吗?岳松雪惊讶地看向他,岳以觉看见他惊讶的神情,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燕于飞将岳松雪和岳以觉的眉来眼去尽收眼底,心中暗笑,为他们打圆场:“既然如此,我们就在竹林旁边摆下桌椅笔墨,一边看岳大少爷作画,一边等少夫人梳妆打扮。”

    岳松雪微微叹了口气,等着丫鬟小厮把一应的用具准备好。竹林边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香茗瓜果,还有笔墨纸砚。众人都围在岳松雪身边,等着看他作画。燕于飞不爱看画,也不爱凑这种热闹,抓了一把瓜子,偷偷往人群之外走。岳以觉凑到他身边,从他手心里拿瓜子吃,低声问道:“现在怎么办,居然要嫂子抛头露面。”

    燕于飞轻声笑了:“这多好玩啊。”

    岳以觉轻轻用手肘怼了他一下:“什么啊。他们分明是用嫂子来取乐。大哥这个傻的,居然会错了我的意思。”

    “小师叔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她长得不够漂亮?”

    “你……我懒得跟你说!”岳以觉说着,气得把瓜子皮扔进燕于飞手中的瓜子里,将瓜子皮和瓜子搅和均匀,还低声啐了一口,“呸,你还看笑话,不许你吃我家的瓜子。”

    燕于飞见他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将手中的瓜子随便扔在地上,从他怀里抽出手帕,擦了擦手:“你我又不是傻子,难道会眼睁睁看着小师叔吃亏吗。当然不会叫她失了体面。”

    他们话音刚落,就听见人群间一阵称赞声。岳以觉好奇地看过去,原来是岳松雪正在作画,他看着看着,也暗暗赞叹他的天赋。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岳松雪已经将墨竹绘得出神入化。这墨竹的墨色变化多端,竹叶凌厉,竹枝坚韧。明明只有黑白两色,却似乎能看见竹子欲滴的翠色。竹叶向同一个方向飘动,竹枝似乎微微晃动,就这样画出了竹林的一阵风,让人透过墨色,闻到了竹林的清香气。

    “妙哉妙哉。岳大少爷果真画技精湛。”凌贯虹细赏了片刻,赞叹道,“这幅画,清新脱俗,意境澄明,回味悠长。虽说只有墨色,但是运笔用色,很有柳青画师的意思。”

    岳松雪笑着点点头,看向他:“凌公子说得对。柳青画师,是我最喜欢的年轻画师。我临摹她很多,也学了很多,可惜难以望其项背。我想有一天超过她。”

    凌贯虹看出他的坦率,也笑着点头:“岳兄一定会超过她的。我认识柳青画师。如果岳兄喜欢她的画,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

    岳松雪应道:“多谢凌公子一番美意,不必了。柳青画师,追随者有很多。这样见面,见不过来。叫我瞻仰远观即可。”

    朱樱正好梳妆打扮完毕,从屋里出来,对面前的客人们见礼。她不知道怎么打扮才合适,只知道不可以寒酸小气。想来想去,还是穿了那件朱红色的锦缎裙,绣着繁复精细的花鸟团纹,上身是银白色的袄子,凑近了才能看出亮银色线绣的祥云花纹,袖口窄窄的,简洁又方便行动。头上盘着最简单的单螺髻,簪着一枝掐丝金步摇,上面镶着白玉海棠花,垂着长长的白玉珠流苏。其余地方,只以小珍珠发钗做点缀。她手中拿着团扇,上面绣着一株兰花。阳光一晃,她这一身光彩夺目,又沉稳大气。

    众人见了她,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对她还礼。岳松雪也点点头,握住她的手,干脆揽着她的胳膊。朱樱终于看见叶焚,他也看见她,勉强勾起一抹微笑,垂头敛去眼神中的失落,对她行礼:“夫人,真是国色天香。瑶台月下,与佳人相逢,此生便无憾了。”

    “多谢叶大侠谬赞,愧不敢当。”朱樱皮笑肉不笑,用团扇轻轻挡了一下自己的脸,“妾身相貌丑陋,不敢与神女作比。只是承蒙夫君不弃,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岳松雪低头看她,正好对上她的眼神。她的语气软糯可人,眼神却是冰冷的,他甚至从她眼神中看出几分杀意。他看着看着,明白了朱樱的意思。他知道,她讨厌这个叶焚,而他这几句话也确实极为冒犯。他此时只恨自己不会说一些漂亮话,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既不失礼得罪人,又不会失了自己的颜面。

    一边旁观的燕于飞,听见朱樱自然而然喊出来的这一句叶大侠,笑意更甚。叶焚并没有在她面前自我介绍,她怎么会知道他姓叶呢,大概是从前就认识。这叶焚话里话外引众人来羽竹轩,见了小师叔,并不惊讶,只是有些黯然。恐怕,从前也是小师叔的追求者,如今见她果真嫁了人,心有不甘吧。燕于飞想着,就抱着手臂,饶有兴味地盯着朱樱和叶焚看。岳以觉皱皱眉,低声问燕于飞:“这人什么来历,居然这样出言轻薄。”

    “这人,是昌和马帮的新首领,叫叶焚。”燕于飞应道。昌和帮天下闻名,走过西域,也去过西南边陲,是最好的马帮之一,可以说只要是马能走到的地方,他们就能送到。最近,他们和轻云派合作,帮助轻云派将货物运送到西域。

    岳以觉低声应道:“昌和帮我倒是有印象。他们要价很高。没有青峦庄自己的押运队伍划算。”

    “是。可是昌和帮,对于别的商贾,用处还是很大的。”

    “我管他。”岳以觉冷哼一声,上前笑着说道,“我想,赞美人该引宋玉这几句:‘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此言一出,在场有些人已经窃笑起来。这段话来自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赋》,自然不难听出来岳以觉的弦外之音。

    “夫人,相貌端庄,气质高贵。或许,该引这几句。”凌贯虹插嘴说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岳以觉听他这样说,勉强压下怒气,不打算再说什么来坏大家的兴致。燕于飞握了握他的手,朗声说道:“诸位,人生聚聚散散,相见且欢娱。还是继续游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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