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茶餐厅,许辞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补觉。

    他的睡眠不安稳,睡得也很轻,接到助理孟宇电话的时间是下午两点。

    这通电话多半跟朱秀有关,许辞迅速从床上坐起来按下接听键。

    “是我,什么事?”

    “谢总……朱秀这事儿,挺奇怪的。”

    许辞眉眼不见变化,只是嘴唇抿了一下。“怎么说?”

    “我上午和监察部的人把她带到了公司,她也挺配合的,很快承认了错误,表示愿意承担一切惩罚。后来我就回咱们内控中心处理其他工作了。可我刚居然听说……听说监察部并没有报警,而是让她回家了。

    “我立马去问监察部什么情况,可人家什么都不告诉我。幸好我和关总秘书部的小王还算熟悉,侧面打探了一下,他告诉我,这好像是关总的意思。关总不至于和朱秀——”

    “关总”,指的当然是集团运营总部的关鸿文,董事长不为人知的长子。

    孟宇想说的,无非是关总不至于和朱秀有恋爱关系。否则他一个总裁,为什么要去包庇一个小小门店财务?

    对于这背后的门道,孟宇摸不清楚。

    许辞的心倒是沉了一下。

    关鸿文的这个举动,表示自己心里先前的揣测成了真,许辞没跟孟宇多说什么,挂了电话,快速洗漱、上妆,然后立刻开车去了朱秀家。

    在朱秀家门对面楼里重新装上监控,给平安通了个电话让他帮忙注意监控录像后,许辞直接上前叩响了朱秀的门。

    打开门看见许辞的那刻,朱秀的表情显得很意外,紧接着就是困惑,以及一丝隐隐的埋怨和恨意。

    许辞倒是从善如流地走了进去。

    勉强维持着从容与冷静,朱秀关上门,给他倒一杯水,请他坐在沙发上。

    见许辞没主动开口,她双手在裤子腿上了抓了好一会儿,终究鼓起勇气问:“谢总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是内控中心的总监,查到我有问题,向监察部反应我的问题、报警……我都能理解。可你为什么一口咬定我绑架?我总觉得你在针对我,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面对朱秀的指控,许辞神情冷淡,而又非常大方地承认。“不错,我从头到尾都在引导警方怀疑你。我希望你最好暂时被拘留。”

    朱秀实在不能理解了。

    她霍然起身瞪向许辞。“这、这是为什么?”

    大概被人欺负惯了,这会儿她饱含愤怒的声音却也跟蚊子叫差不多,她自己都觉得气势不足,又气又悔,脸都红了。

    许辞静静看了她一会儿,道:“两个月前,集团采销部的李总,你应该知道?”

    许辞提到的人叫李爽。他为集团立下很多汗马功劳,年年拿优秀员工,去年刚得了一百万的奖金。

    可就是他,在两个月前出现在了集团监察部的通告里,他与供应商勾结骗了公司60万,不仅被开除,人也入狱了。

    朱秀明白了许辞的潜台词——

    这样一个对集团有大贡献的总监,不过拿了60万,尚不能独善其身,怎么朱秀这样一个区区门店财务,就这样轻易被放过了呢?

    看着朱秀,许辞再道:“我确实希望你暂时被拘留。负责这起案子的是市局刑侦的三支队队长祁臧,他是一个好警察,如果你确实无罪,他调查清楚,会放了你的。他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相信我,不管是在看守所、还是审讯室,你的处境会比现在安全很多。”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朱秀脸一下子白了。

    在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许辞很肯定地点头,语气倒是依然平铺直叙,不含什么感情色彩,像是在谈论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有人想要杀你。不管你是因为凶杀案、还是因为挪用公款被警方跟踪调查、甚至入狱,他们想杀你,都不会那么容易。这就是关总放弃立案,不追究你责任的真正原因。他在帮那伙人。”

    朱秀不解:“那伙人是谁?太莫名其妙。我是动过绑架要钱的歪心思,但别的我什么都没做过!”

    许辞问她:“听说老k吗?”

    老k,真名桂大军,至今被挂在通缉名单上,是警方一直在追捕的凶徒。

    此人手里有许多人命不说,二十几年前在锦宁市做生意的时候,黄赌毒,他和他的党羽样样沾了个遍,害得无数人家破人亡。

    其后扫除罪恶势力的春风吹到了锦宁市,老k弟弟的小辫子率先被专案组的人抓住。

    反正弟弟身上已经背了不少人命,横竖都是死刑,多担一点罪名也没有区别,于是大义凛然地帮哥哥顶了罪,并玩声东击西的把戏,掩护其偷渡到了国外。

    老k发展非法产业时的发家本钱,据说是偶然挖古墓得到一个宝物换来的。

    那宝物是有着四个花瓣的花,被迷信的他视作了会带给自己好运的吉祥物,于是在发财后又用当初卖掉时二十倍的价格又把它买回来供在了家里。

    带着几个弟兄逃去缅甸后,他慢慢在那边又发了家,更是用特殊的工艺仿制了很多类似的四色花戒指,用来当他们组织的信物,便于组织里两个不认识的人互相确认身份等等,道上的人就把他们称为“四色花”组织。

    当年有传言称,清丰集团的董事长林怀宇和老k是拜把子兄弟,一个在明处做正经生意,一个在暗处搞不正经的生意。

    当时专案组确实也对林怀宇进行了深入的调查,可愣是没抓到他什么把柄。检察院以几项不轻不重的罪名起诉了他,他请到了厉害的律师应对,最终也就是罚了些钱了事。

    借助那次调查,林怀宇反而洗白上岸了。他每年给当地政府贡献大量税收,又做了不少慈善,很多人把他当成了伟大的、对社会有回馈的企业家。渐渐地,早些年的那些传言,就彻底成了没有根据的流言。

    朱秀当然不知道什么四色花、也不知道老k在缅甸做什么事。不过老k这个人她是有印象的。当年她的年纪还很小,但能记得到处都能看见他的通缉照片,也听母亲说起过那个可怕的凶徒手上满是鲜血、害了无数人,其实一个还是他们的邻居,因欠了老k的高利贷而被剁了一只手。

    对于林怀宇与老k是兄弟的传言,朱秀也有过耳闻,但从没当回事,也没往心里去过。

    她做着一份繁琐但简单的工作,哪里会想到有朝一日会招惹上这些人物?

    想明白什么后,朱秀手指控制不住地发起了抖。“你该不会想告诉我,林董的那些传闻……是真的?那、那小兵他……”

    袁小兵从她那儿要钱,是为了赌博。

    他跟谁去的赌场?

    难道老k的犯罪势力去而复返,回到了锦宁市?

    许辞观察了一会儿她的表情,这才缓缓开口。“我猜袁小兵惹到了他们中的某个人,或者掌握了他们犯罪的证据。也许袁小兵什么都没告诉你,但他们难免怀疑,作为他女朋友的你,多少知道一些他们的秘密。他们想杀你灭口。

    “你如果进了拘留所,他们怎么杀你?所以关鸿文没有追究你的责任,而是放你回了家。”

    朱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面无血色地坐回到沙发里,后背整个已经被冷汗浸透。

    许辞的眼神忽然变得严厉了一些。

    略倾了身,他眼带压迫地盯住了朱秀的眼睛。“目前我倾向于认为,你并没有真正卷入到杀人案中。但我高度怀疑袁小兵确实是杀害刘娜的凶手。他在帮那伙人处理一具尸体,意外撞上刘娜,继而杀了她。你帮袁小兵隐瞒了一些事情,对么?

    “他现在下落不明,不是因为他在躲你,而是因为他在躲警察。但我劝你把关于他的一切,一五一十,全部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们请最好的律师。

    “请你相信我,被警察找上,他反而更安全。”

    ·

    另一边,祁臧快速洗漱完毕,出门去了市局。其他几个昨晚熬大夜的警察差不多也在同一时间赶到。凑在一起吃了点东西,大家马不停蹄去会议室开会。

    下午一点半,会议室内。法医宫念慈姗姗来迟。她熬到今天早上才去睡的觉。

    衣服没来得及换,头发也没来得及梳,宫念慈进会议室后抱着一杯速溶咖啡坐下,打了几个呵欠后就开始放空,思绪不知游离到了哪里。

    直到祁臧敲了三下她面前的桌子,她如梦初醒,一下子站起来,居然还立马进入了工作的严肃状态。

    “硅藻、浮游生物的比对有结果了?”祁臧问她。

    宫念慈点头。“是。基本确认,第一案发现场是在云梦湖。祁队你猜得对,这云梦湖确实在他们住的凤凰别墅到云水间民宿的路上。”

    如此,死者刘娜那晚的动线,确实如之前分析的那样。她也很可能就是死于激情杀人。

    现在的关键点就在于搞清楚她是怎么回到别墅的。

    祁臧转而看向李正正和柏姝薇。“你俩不是在研究密室么?有没有什么想法?”

    这起密室,首先涉及脚印问题。

    浴室内满地是水,可完全没有凶手的任何脚印,他是怎么做到离开浴室而不留下脚印的呢?

    祁臧认为这个倒简单,凶手穿着鞋套踩着水离开,在门外用水枪、或者随便拿个大水壶一类的东西往浴室内的地面泼水,就能重新让水流动起来,把脚印覆盖。

    真正的问题,是门是怎么被胶带从里面牢牢黏上的。

    李正正和柏姝薇对视一眼,看向祁臧,开口道:“我俩现在认为朱秀的问题非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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