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大厅, 云景就一晃神——
在他眼里,自己如今已经不在铃木园子家私人游轮“共工号”上,而是置身于一片汪洋大海中。令人难以站立的惊涛骇浪中, 一个赤着上身的男人从空中一跃而下,一头撞向旁边高耸入云的山峰。
他的眼睛并没有闭起来, 也没有愤怒地瞪着他即将撞上去的这座峰峦,而是静静地注视着云景……
云景后退一步, 定睛再看,这才发现,画作里的共工并没有看向某个特定的人,但是甫一看到这张画,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画中的共工在撞倒这座山之前, 一直在直直地盯着在画外赏画的自己看。
【真是神乎其神的画技!】他在心里惊叹着。
其他人似乎也沉浸在这幅震撼人心的画作中, 一时间, 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大厅中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半晌,毛利小五郎才回过神来, 怔怔地开口:“我觉得, 我刚才好像被画里的人拽进去了……”
其他几人也跟着点头, 表示自己也有这种感觉。
铃木园子一边走在大厅里,从各个角度欣赏着这幅画, 一边赞叹道:
“从前铃木次郎吉伯父高价购买的那些画作, 虽然无一不是画技高超、情感丰沛的大师们的作品,但是却都没有这幅画带给我的震撼来得强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我真的身处海上的原因, 我觉得画里的那位水神共工,好像真的要把我也拉上,一起去撞倒那座山峰……”
似乎还是有些后怕, 她微微侧过身,不敢再观察这幅神奇的作品。
京富美江、宇津吕爱子和岩井健三郎几人,由于常常整日都在共工号游轮上工作,日日经过大厅,因此对于这幅画的存在都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特别大的反应。
但是同样已经看过这幅画许多次的稻荷润却主动跳了出来,站在铃木园子身旁,高声赞叹着,仿佛他也只是一个第一次见到这张作品的寻常游客——
“看到此画,不由得让我想起华夏的一句古话:‘我笑共工缘底怒,触断峨峨天一柱’,实在让我不由得心生感触。在这大自然的惊涛骇浪前,我们人类不正是如一粒草芥般渺小吗?但共工的身影之所以如此庞大,却也正是他敢于用一己之躯去对抗自然啊!在场各位贵宾,我一看便知,大家都是这样有勇气、有实力、有信心的人啊!尤其是铃木园子小姐,将来一定能成就一番比共工所作所为更伟大的事业!”
听着他前言不搭后语的发言,除了被夸得有些飘飘然的毛利小五郎,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
其中,只有云景勉强听懂了这位稻荷润厨师长用蹩脚的中文说出的那句与共工有关的诗句,意思应该是,共工只是因为愤怒就去将天柱撞断,实在可笑。但是,这句话与对方后面所说的,赞美共工的精神的说辞,又毫无干系。因此比起他人更加清楚这个神话故事的内核的云景,对于这位稻荷润先生的一番话要表达的意思更加迷惑。
“富美江姐姐,里面有几句,不是你准备给客人们的介绍语吗?”宇津吕爱子小声地和京富美江抱怨着,正好被走在她们旁边的云景听到。
京富美江笑了笑,返过去安慰起了愤愤不平的宇津吕爱子。
“那个,富美江小姐,我还没有逛过这艘游轮呢!您可以带我们去共工号的其他地方参观一下吗?”见稻荷润还欲进行一番高谈阔论,毛利兰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当然!”京富美江温柔地笑着,不动声色地止住了稻荷润的话头,带他们几人介绍了游轮的其他地方。
没过多久,中午时分,他们在共工号的餐厅尝到了由这位稻荷厨师长负责的第一顿餐点的味道。
“各位贵客,味道如何?吃得还满意吗?”稻荷润站在铃木园子的座位旁,看似在问所有客人,其实眼里只盯着铃木园子一个人。
铃木园子皱起眉头,有些被打扰的不满。
“好了,稻荷厨师长,你也快和我们一起去旁边房间吃点儿东西好了。这里的空间,还是留给各位贵客吧!”京富美江及时地走了进来,将不肯离开的稻荷润拽了出去。
临走前,她还对松了一口气的铃木园子做了个“wink”的表情。
“富美江姐姐人真的好温柔哦!”毛利兰一边叉起一块西蓝花,一边感叹着。
云景想着刚才看到的场景,也认同了她的想法:“是啊!这位导游小姐,情商又高,工作能力也很强,而且也宽容大度……园子,你家真是有位好员工!”
“富美江姐姐是不错啦……但是那个厨师长,从一开始就一直缠着我,一看就知道又是想巴结我,好通过我,从铃木家获利……”铃木园子可爱地皱皱鼻子,旋即自己就笑了,“不过反正他也不敢做什么。要是再敢烦本小姐的话……哼哼!”
没有外人,他们一行人在说说笑笑中,就这样吃完了午餐。
吃完饭,云景感觉自己有些晕船,和几人说过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嘱咐云归去跟着园子他们几个一起去玩。
一觉醒来,已是天色昏黑。
“居然睡到了半夜啊……”看了眼时间,云景揉揉头发,用凉水洗了把脸,这才感觉自己终于清醒过来。
“毛利大叔他们应该都回房间休息去了吧?”
推开门,看着走廊昏黄的灯光,刚刚睡醒的云景突发奇想,决定再去大厅里看看那幅奇妙的画。
或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借着月光再欣赏那幅作品,又会有不一样的感悟呢!
这样想着,云景悠闲地朝大厅走去。
或许是由于园子提前吩咐过,所以即使游轮上有很多工作人员在维持着船只的正常运作,但是他们几个活动的生活区域,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嗯?大厅里有人吗?”
还没靠近大厅,云景就先听到了齿轮转动的细微声响。
“大概是清扫大厅的服务人员吧,还真是敬业啊!”
没有多想,云景直接敲响了紧闭的厅门,朝里面喊道:
“你好,里面有人吗?我是今天来共工号上游玩的客人,我能进去看看吗?”
隔着一扇门,云景听到,里面的人似乎先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然后匆匆推着什么东西走远了。
“奇怪……”云景只当里面的清洁人员见有人来了,迅速打扫完毕,离开了大厅,“好歹也回应我一声吧?”
一边这样想着,云景一边推开了厚重的大门,屋内一片漆黑。
“怎么打扫完还不给我留灯啊?”
正准备走到电灯开关旁将灯打开,突然,云景意识到什么,缓缓转过头去——
今夜正是满月时分,月光透过大厅顶部的舷窗明晃晃地照下来。大厅里的景物虽不能看得分明,却也能看清个大概。
借着月光,他看到,那幅共工怒触不周山的画像前,正高高地吊着一个人。
饶是自从来到米花町以来常常见到凶杀案的云景,见到这场面也惊了一下,整个人像是被胶水黏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赶紧打开大厅的吊灯开关,同时拨通了毛利小五郎的电话。
【什么?稻荷润先生在大厅遇害了?我马上赶过来!】
电话里,传来毛利小五郎震惊的声音。
毛利小五郎匆匆挂断电话后,云景仔细观察着被高高吊在大厅水晶挂灯上的稻荷润。
刚才一开灯,见到对方紫青的面色,他就知道,对方已经死亡多时了。因此,出于经历过许多案件后养成的保护现场的意识,他并没有把这位死相可怖的稻荷先生从吊灯上放下来。
“是被人吊死在灯上的吗?”云景从怀里拿出一把激光测距仪,估算了一下,这位稻荷润先生的头部距离地面大概有10米左右,“这么高的高度,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想了想,为了保险起见,云景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摄影机,全方位无死角地录制起现场的情况。
门口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云景知道应该是毛利小五郎赶到了,于是没有回头,仍然细致地录制着现场地面上血迹的分布。
“云景哥!快离开那里!”/“云景!躲开!”
听到新一他们几同时出声,云景有些意外,旋即转头看去。看到他们几人惊恐的眼神,拿着摄像机的云景也发现事情不对,下意识后退一步。
随着“砰——”的一声,死者稻荷润的遗体重重砸在云景刚才站着的地方,还没来得及凝固的血液在他的脚背以及穿着的沙滩凉拖上,溅出诡异的花纹。
“共工的眼睛!他的眼睛在流血!”原本正担忧地看向云景的毛利兰突然瞥见了云景身后巨大的共工画像的异样,惊声尖叫。
闻言,云景也顾不上查看眼前刚掉到自己脚边的稻荷润的尸体,回头朝那副白天刚被所有人称赞过的画像看去。
果然,原本眼中充满坚毅、痛苦的共工,如今左眼的眼角正缓缓流下一行血泪。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