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黎夫人,隔两日便是福沛换疗程的时间,雍正干脆解了她的禁足。

    又见到九阿哥,离钺乐了,这小子晒黑了不少。

    “你们也太实诚了,我让抱出去见见太阳,你们就往黑炭晒?”

    年贵妃怨念颇深:“不是我们要晒他,是这混小子自己要晒,就这还是撑了伞的结果。”

    去外头逛了两回,他知道外头的好,就不乐意在屋里待着了。见天睁开眼就想出门,不带他出去他就嗷嗷叫唤,凶得很,拘不住。

    怕在外头吹冷风,她们只在太阳最高的正午带他出去。之前没见过阳光,突然天天往外跑,小孩子皮嫩,可不就黑了。

    离钺盯着年贵妃看了一会儿,戏谑道:“贵妃娘娘,您是不是也黑了些?”

    年贵妃“咳”了一声,板着脸否认:“胡说八道,本宫天生丽质,怎么可能晒黑?”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着,黎常在都看出来她黑了,皇上肯定更看得出来,回头得多用珍珠粉敷几次面了。

    离钺了然一笑,没有拆穿她。

    这次再给九阿哥做检查就没那么容易了,摸他心跳,他反过来抓着离钺的手指啊啊,不知道在说什么;

    摸他颈动脉,他以为跟他玩,扭过脸流着口水,用他那三颗小米牙嗷呜嗷呜地啃;

    拉他手脚,他扑腾得呀,恨不得把摇篮掀翻。

    “相当不错,很有活力,肺部没有杂音,脉搏心跳都比之前强多了。”把原本准备的方子划掉了两味药,又添了一味药性更平和的,“这个阶段还是做药浴,七天一次,一次一炷香的时间。”

    守在旁边看着她们做完首次药浴,离钺才走。

    元泰殿,吉常在百无聊赖地在厅中等待,问了春桃八百遍“怎么还不回来”,好不容易看到她进门,扑过去就挂她身上了。

    “九阿哥那边顺利不?姐姐又得了什么赏赐?有没有好吃的?我可以打开看一眼吗?”

    “顺利,可以看,你想吃的话也可以啃一口尝尝。”扛着身上的猴儿,离钺继续往北间走。

    吉常在挂累了,撒手落地,打开她手中的匣子瞅了一眼,登时失望:“只有金元宝啊?也不赏点新鲜玩意儿。”

    离钺把匣子放在梳妆台上,反问:“你想要什么新鲜玩意儿?”

    “没什么,嘻嘻。我就是好奇,不晓得里边是什么,开盖很有趣。”

    谜底揭晓的瞬间,不由自主地会有期待感。

    离钺知道她无聊,弯腰在柜子里找东西:“这几天给你做了个小玩意儿。”

    吉常在两眼放光,蹲下身把脑袋往柜子里凑:“什么什么?姐姐亲手给我做的吗?是哪一个?”

    “这个。”离钺拿了个直径七寸的球给她,“鲁班锁,你无聊时解着玩吧。”

    “姐姐亲手做的吗?”

    “对。”

    “多谢,我很喜欢。”吉常在把球抱在怀里搓来搓去,开心地走了。

    那鲁班锁是清玥小时候的玩具,离钺回忆着做了出来。

    它由三十六根木条组成,里边是一层又一层的榫卯结构,挺复杂的,清玥玩了很多年,按照步骤也经常被卡住。

    估摸着,全靠自己摸索的话,吉常在大概率是解不开的。

    最近梅花的花期过了,桃花逐渐开放。

    离钺带着灵巧出门溜达,准备给皇后和吉常在折几枝桃花,顺便投喂景阳宫的花猫。

    小花还记得她,看她走近就蹿到了她怀里,抓着她衣襟“喵呜喵呜”地质问这个负心女,为什么这么久都不给它带小鱼来?

    灵巧也是个拒绝不了毛绒绒的,就很想抱抱它。

    小花龇着牙对她哈气,不许她靠近。

    “它只跟小主亲啊?也忒傲气了。”灵巧打开食盒用小鱼钓它,“不给不给,小鱼不给你吃,让你傲气。”

    小鱼在眼前晃来晃去,小花伸了几次爪子没够到,忽地蹿进食盒里,叼了小鱼就想蹲回大腿上吃。

    离钺眼疾手快地揪住它后颈的皮毛,把它放到了一边:“太脏了,离我远点。”

    “喵?”小花震惊得小鱼都掉了。

    灵巧幸灾乐祸:“傻了吧,被嫌弃了吧?”

    小花叼着小鱼失落地往一旁走,走出两步猛地往回蹿,想来个出其不意猝不及防。

    离钺再次揪住它:“边儿去。”

    吃了几口鱼,小花换了个角度,继续蹿,离钺继续挡。它上蹿下跳半晌,鱼都吃完了,也没能成功回到大腿上,难过地蹲坐在栏杆上对那负心女叫骂。

    灵巧旁观一人一猫对阵,都笑癫了:“要不小主就抱它一下,再不抱它它会哭的咯咯咯……”

    识海里,豆芽在撒泼打滚:“我要撸猫我要撸猫,让我出去,我要撸猫哇哇哇——”

    离钺铁石心肠,就是不抱,也不让豆芽出来。

    小花喵了一会儿,发现这负心女实在狠心,决定让她看看自己的厉害,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豆芽欲哭无泪,变出个小包袱背在身上:“我要离家出走。”

    从识海左边出走到右边,祂哭出一地小绿豆,威胁说:“如果不让我撸猫,我就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离钺帮祂补充:“再跟我说话你是狗。”

    豆芽当场变出个led屏,滚动播放“再跟离二说话我是狗”。

    隔了几天,看小花贴着离钺的手蹭来蹭去,蹲腿上喵喵叫着踩奶,豆芽破功:“汪,让我出去玩一会儿汪!”

    离钺撸着猫背提示:“说点我想听的。”

    豆芽不乐意:“你不该管吉常在。她现在是没性命之忧了,但她才十八岁,余生被困在永寿宫后院,对她来说生不如死,她会恨你的。你不知道就不会多管闲事,隐瞒吉常在的事,是我计算出来的对你最好的选择。”

    离钺只道:“你清楚我想听什么。”

    “你明知我是为你好。”

    “神女都不替我做抉择,你不该犯这种错。”

    本尊的确说过:“可以建议,但不要替离二做决定,把最优选告诉她就好。”

    豆芽一下子蔫了:“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隐瞒你任何事。”

    离钺闭上了眼睛。

    其实不想被隐瞒,最好的办法是不要再给豆芽掌控身体的机会。

    可祂是神女的一部分神魂,永远不让祂出来,回归后,神女便会多出一部分被囚禁识海的记忆。

    是以离钺不想祂一点自由都没有,虽说神女很可能不在意这点自由。

    回到永寿宫,桃花给皇后了几枝,方踏进后院,吉常在抱着鲁班锁迎了上来:“姐姐,鲁班锁解开了!这是我又拼好的,我可以再解给你看。”

    “这么快?”她拿到锁也才七八天。

    “厉害吧?”吉常在嘚瑟地昂着下巴,“其实我玩过更简单的,对解鲁班锁颇有心得,找到窍门就解开了。”

    “厉害厉害。”离钺让春桃把桃花插起来,坐在榻上道,“来吧,展示。”

    吉常在把锁放茶几上,胸有成竹地动手了。

    她的确知道解法,每一步都是对的,只是推拉的距离不够精准,时不时会卡住。再者,离钺旁观给了她一些压力,被卡了几次,她就不太自信,怀疑自己步骤出错了,犹豫地放开正确的那根木条换了别的。

    捯饬一会儿,发现还是该动原本的那根,便改回来。反复试错几回,她着急,错的就更多了。一个时辰过去,她才解了一小半,急得脸上的汗都开始往下滴。

    离钺拿帕子给她擦汗,问:“是不是很难?”

    吉常在把整张帕子铺开按在脸上,仰头闷声道:“难死了,解开很难,组起来也难,要几千步,真的难死了。”

    可是这么难,她七八天就解开了。

    因为她很无聊。

    她本来就是每天都要出门溜达的性子,所以才会被赵斌碰上。但她现在连永寿宫后院都出不去,只能玩鲁班锁。

    她不能让自己闲下来,满脑子都是如何解锁时,她就不会去想:抬头只有这方寸大的天空,过一辈子该多煎熬。

    也不会去想:凭什么她这一辈子,要被男人的一句话圈禁到死?

    报复到男人那一刻,她是非常高兴非常解恨的,可极致的高兴之后,她忍不住又陷入了这样的思考。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生而为女,就要如此卑微?

    为什么她只是不想被男人主宰,就得做一个囚犯?

    吉常在意识到,姐姐说错了,解了恨并不能让心自由,而是会滋生出新的恨意。只要她还是个女人,只要她还在思考,她就会一直恨,且越来越恨。

    姐姐帮过她一次了,她不能再让姐姐为难,她会继续像以前一样,默默地恨着,自我折磨直到真的疯掉。

    豆芽同情道:“活着对她来说好难,你还是应该出宫,带她一起。”

    离钺掰过吉常在的脑袋按在肩头,许久,承诺道:“我会送你出去的。”

    豆芽整个化成了惊叹号。

    “姐姐?”

    离钺又道:“我会帮你解除禁足,然后在某一天,送你出宫。”

    “谢谢姐姐。”哪怕只是安慰,这话也很令人感动,吉常在破涕为笑,“多谢,但姐姐不用为我费心了,现在也很好,我们都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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