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贵妃给传了消息,投桃报李,离钺便把箱底那些孤本诗集取出来,叫人给年贵妃送了回去。
至于求皇帝放行,她要怎么求呢?
离钺喊来王廿六:“没酒了,你去跟皇上说一声,我想饮酒。”
“……嗻。”
王廿六觉得,小主可能是嫌常在不好听,想做答应了。
雍正却像听到什么趣事一般笑了。
他不可能时刻关注宫外的事,所以也不晓得黎夫人又来京城了,再次造成她求他的局面,实为意外。
早上他特意等她,她跑得飞快;才不到一天,就轮到她请他了。真真是天意啊,老天都不许她太得意。
即便如此,她也够不客气的,雍正带着酒来问:“你到底是求人的?还是讨债的?”
“求您的求您的。”离钺斟满酒,端起酒杯道,“奴婢自罚三杯,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吧?”
“什么自罚三杯,你这酒虫子,明明是自奖三杯。”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意思到了就行。”离钺起身抱拳一揖到底,“母亲不远千里来京探亲,您忍心将一弱女子拒于门外吗?”
雍正差点不认识“弱女子”仨字,调侃道:“你可要凭良心说话。”
离钺坐回来重新把酒杯满上:“要不,您派人捎个消息给她也行,就说奴婢一切都好。”
“现在知道着急了,你犯错时怎么不想想后果?”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态度端正点。”
啧,这麻烦的男人!
离钺很想掀桌:“您就说同不同意吧?进宫和传消息,能不能二选一?给个准话。”
不行她就翻墙出去,见完母亲再翻回来。
“讨债的都没你这么理直气壮。”雍正不跟这小土匪拐弯抹角了,“等明日吧,明日朕让人带黎夫人进宫。”
没记错的话,她现在还算是待罪之身,皇帝就轻易地点头了?
离钺不敢相信他的爽快:“您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是不是忘了讨要代价?”
无缘无故被内涵,雍正瞪眼:“你再多嘴,朕就不好说话了。”
“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了。”离钺又罚三杯。
“朕看你就是故意找借口饮酒。”
离钺笑呵呵地默认了。
雍正不禁也笑,她总是笑得眉眼弯弯的,好似从来没什么烦恼能上她眉头。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确定黎氏不是什么头脑简单的憨货。正相反,黎氏也有着玲珑心窍,那还能没烦恼,只能用豁达来解释。
听顾常在弹琴,能注意到她某片指甲受了伤,便说明黎氏是在认真欣赏她的琴音,赞叹如听仙乐也是真心实意。
看英答应跳舞,其舞姿最大的优点是轻盈,黎氏托着她,一曲掌上舞,把英答应的轻盈衬托到了极致。舞毕,都赞英答应是“欲乘风归去的仙子”,谁还记得仙子脚下的风?
心性豁达之人,总能先看到旁人的好,也愿意赞美、衬托旁人的好,更能令旁观者自省。
皇后说常与黎氏在一块儿,会感染上她的豁达。
听黎氏夸赞顾常在手美,她便想到了懋嫔,懋嫔的手柔若无骨指如削葱,要比顾常在的美上好几倍。前几日众嫔妃来请安,她下意识地去看懋嫔的手,却差点不敢认。
二十年来,皇后吝啬于分给她丝毫眼神。那日再看,懋嫔不知何时胖得曲线全无,眼角有了皱纹、鬓间也有了白发,全然不是曾经乌髻雪肤丰腴妖娆的宋格格了。
她们之间的恩怨,都过去半辈子了?
皇后有种恍如隔世之感,留懋嫔说话,比她还年长三岁的懋嫔竟然泪水连连地向她致歉。
原来,困在二十年前打转的,不只她一个。她终于释然,放过了懋嫔也放过了自己。
以此为鉴,雍正也反省自身。
他总觉得,除了十三,其他兄弟都是讨人嫌的东西,老八为最。
但换个角度想,他也有着全天下最有能力的兄弟,那些讨人嫌的东西,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有着治国之才,仍是老八为最。
为了江山社稷,他都能放下私人感情重用老八了,为何不用其他兄弟呢?
其他人单个拎出来,的确都不如老八,那两个三个加一起呢?
老八还有那么无法替代吗?
雍正骤然反应过来,老八不怕自己用任何臣子替代他,是因为他笃定,任何臣子都动摇不了他在朝中的影响力。
但他未必就不怕他们的亲兄弟,都是从夺嫡时期过来的,谁在朝中还没点根基了?
要蚕食瓦解老八的势力,亲兄弟是最好用的。
他也会参与进去,以确保老五老十不会成为下一个老八。
放下长久以来的个人成见,轻易摆脱了老八的掣肘,雍正承认,此次是多亏黎氏,虽然她并不晓得自己立了功。
“这次的代价,朕提前取了。一些困扰许久的事,受你启发解决得很顺利,目前来看,会有个好结果。”
说到这,雍正逗趣道,“本来是要给你些赏赐的,比如金瓜子、升位份,不过你要了酒,又想见黎夫人,便抵了赏赐罢。”
与赏赐失之交臂,离钺没如他所愿露出遗憾神色,不解地问:“何时启发您什么了?”
最近除了享受生活,她啥也没干啊。
豆芽猜测:“都来陪你饮酒了,可能是被启发要及时行乐?”
雍正想到她说不喜欢猜来猜去,直接回答:“是朝堂上……”
豆芽瞬间警觉:“后宫不得干政!”
离钺连忙抬手表示:“别说了,不想知道了。”
“不用这么防备,朕是想说……”是朝堂上的事,不能与你细讲。
离钺戏瘾上来,捂着耳朵疯狂摇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
雍正在贵妃那都没遇见过这种扯淡的情况。
他嘴唇一动,她就死死捂着双耳:“不听不听不听!奴婢今天聋了,不会听您说一个字的,您要是闲得慌,就处理政事去吧。”
被轰赶,很好很新鲜。
政事未处理完,的确是不能陪她饮酒的,雍正无语至极地走了。
豆芽趁机摸黑:“老男人又算计你,还钓鱼执法,咱得出宫。”
“你傻吗?他钓任他钓,我不上钩就好,出宫了去哪欣赏极品美人弹琴跳舞?”
“呸,你个色女!”
“你不色你一会儿闭上眼别看。”
“要你教我做事?”
“呵呵。”
离钺拎着酒,让灵巧端着零嘴,又找姐妹们快活去了。
翌日,黎夫人忧心不已地从翊坤宫被带到永寿宫,又被平嬷嬷引到元泰殿,却见闺女养得红光满面,三位庶妃还笑意盈盈地与她们一道用膳聊天,一派其乐融融。
待人走了,母女俩私聊。
“你没被罚?”
“罚了,正闭门思过呢。”
黎夫人就不懂了:“闭门思过是这样式儿的?”
离钺不在意地摆手:“顶撞皇上几句,不是什么大事,降了位分,闭门就没那么严格了。”
“我感觉你在胡扯。”
“母亲,我再怎么厉害,也没那本事让前后几个宫的人陪我演戏啊。真不是大事儿,宫里升升降降的再常见不过了,您看其他人也都习以为常了,不存在捧高踩低的。”
黎夫人找不到疑点,除了信她的鬼话也没其它选择。
将自己的事糊弄过去,离钺问:“母亲这次是为何进京?”
父亲回京任职不会这么快,母亲匆匆忙忙赶来,难不成又做了什么梦?
“锁保养过了,想早日拿给你。”黎夫人把清洗得亮白的平安锁挂在离钺脖子上,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脸,“戴好了,以后不能摘了。”
听说父亲要回京的消息,离钺便明了,她被父母认可了。收到平安锁,猜测得到证实,还怪开心的。
拨棱着锁上的空心铃铛,她笑容舒朗地问:“母亲就是来给我送平安锁的吗?”
“对,特意给你送锁的。”
认定她是自己闺女,便不想她继续在不确定中等待,多一天都不舍得。此刻见她像得了糖果的孩童一般开心,黎夫人觉得这一趟没白跑。
“你父亲准备回京,兰水县那边都安排好了,圣旨一到他们便能出发。我想让你早日拿到平安锁,就带着部分人先来了。”
“那母亲还回兰水县么?”
“不了。我们先选个好地段买个院子,安置好等你父亲来。”
“咱家人多,得买个大院子。”离钺把自己攒的珠宝拿了出来,“这些都能当银子使,我用不上,您带走吧。”
黎夫人掀开看了一眼,给她推了回去:“都是好东西,你早晚会用上的,放着吧。家里不缺银子,缺的话我肯定不会跟自己闺女客气,到时候你不给我也得来讨。”
离钺想了想,各位叔伯爷爷都是能人,无论什么时候还真没缺过银子,那就不推来让去的了。
她想起一件要紧事:“您得督促我父亲努力往上爬,赶紧给您挣个诰命。回头再想进宫,就不用偷偷摸摸的了,可以直接递牌子。”
诰命是那么好挣的?
黎夫人哭笑不得:“成,等你父亲来我一定督促他,就说他宝贝女儿给他布置任务了。”
“嗯。”离钺一本正经的,“让父亲好好干,我看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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