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亲王说完,几位大臣立刻跪地力保,说他绝对不是会利用妇人情感的寡廉鲜耻之徒,笃定他一定是被陷害的。

    在他们口中,八贤王纯洁无辜得像是当街遛鸟被骂登徒子的一岁稚儿。

    他们再三乞求皇上不要误会廉亲王,彻查此事,尽快还廉亲王一个清白,言语间好似哪个昏聩暴君要残害忠良。

    有两个行为过激的,直接摘下官帽置于地上,表示要与廉亲王同进退,廉亲王停职一日,他们便要罢朝一日。

    闹到这个地步,雍正看廉亲王的眼神就像看茅坑里的蛆虫。

    春汛将近,老八带工部大臣撂挑子,有想过黄河堤岸不能及时加固,两岸的黎民百姓会如何吗?

    这是他最看不上老八的地方。

    就连老九那蠢货都懂,他们兄弟之间斗归斗,国本不能动,爱新觉罗的天下不能乱。

    而老八永远不会考虑这些,隔三差五以扰乱朝纲为要挟,自私自利到了极致,却还要打着光明磊落的幌子。

    恶心。

    雍正真的想不明白,他怎么会跟这样的人是兄弟?圣祖那样将帝王之术运用到极致的人,怎么会养出如此没有帝王胸怀的儿子?

    “愿与廉亲王同进退的,还有谁?一并站出来罢。”

    他说完,一个白胡子老头儿颤颤巍巍地跪在了那两人旁边。

    雍正不辨喜怒地追问:“还有吗?要表忠心的都站出来,过时不候。”

    表忠心?

    表什么忠心?

    是对哪位忠心?

    众臣心中咯噔一下,意识到皇上这次是恼得很了。

    一年多来,见惯了他对廉亲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此般不再厉声斥骂,反倒有种风雨欲来的危险,沉静的声调压得大殿都滞闷了起来。

    龙椅上坐着的毕竟是皇帝,真把他惹得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所有人都得遭殃。在场的都是人精,没人会在这种时候头铁地拥护廉亲王。

    等了几息,没等到更多的人站出来,雍正居高临下道:“朕尚未决定如何处置廉亲王,此三人便以罢朝要挟,迫不及待地鼓动众臣,意欲扰乱朝纲,很有可能与陷害廉亲王的人有关。来人,将他们押至大理寺。”

    既然那么想跟老八同进退,那就先替他把这些罪名担了,跟他一条道走到黑罢。

    “臣冤枉——老臣冤枉啊——”

    没人管他们冤不冤,即便是廉亲王,也不过是象征意义地替党羽求了一下情:“皇上,他们为大清效命了一辈子,如此不清不楚便要定罪,难免令人寒……”

    科隆多蓦地冷叱一声:“廉亲王是跟那三人患了同样的耳疾吗?皇上只是让他们接受审理,定他们的罪了吗?”

    紧接着有人帮腔:“怎么?他们当朝鼓动同僚罢朝,要挟皇上,皇上连审一审都不行?”

    又有人道:“妄揣圣意、拉朋党威逼圣上——廉亲王别误会,这里的朋党仅指他们三人,绝不包括您。他们如此妄为,皇上不以儆效尤,以后都跟他们学这种不好的风气——廉亲王别误会,真没说您跟着他们学,万一旁人跟着学了,您担着吗?”

    十三因为腿疾,上朝特被准许坐着,此时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白地质问:“廉亲王言之凿凿说自己被陷、害的,皇上帮你找凶手,你又当众唱反调,是何意?”

    “怡亲王何必咄咄逼人?”一连串的抨击,让廉亲王明白,老四这是又要给斥责他了。

    他暗自嗤笑:越如此,就越说明老四色厉内荏。终归动不了他,才要借此小手段出气,真真窝囊。

    思及此,他不再辩驳,只说:“臣问心无愧,还是那句话,愿辞去所有职务,配合调查此事,惟愿大理寺早日还臣清白。”

    雍正劝慰:“兹事体大,廉亲王莫要冲动。”

    廉亲王垂眸不语:看吧看吧,又要被逼无奈放过本王了,老四定会表达一番兄弟情深,来彰显为帝者的宽容。

    “朕与廉亲王乃兄弟至亲,实在不愿意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但人证物证俱在,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哪怕兄弟至亲,朕也无法公然包庇于他。”

    顿了顿,大家都以为他要治廉亲王的罪了,雍正惭愧道,“廉亲王言说是被陷害,甚至不惜辞官以证清白,那朕便徇私一回,再给他一个机会。”

    廉亲王笑了:“累得皇上徇私,臣有罪。”

    “嗯,你早日自证清白,也不枉朕徇私这一回。”雍正声音和缓,“工部所有职责,暂交敦郡王办理;理藩院尚书,由恒亲王代理;其它琐碎事务,移交科隆多、怡亲王合作处理。廉亲王,特许勿用避嫌,可旁听大理寺复审此事一应官员。”

    廉亲王脸上的笑容僵住,倏地抬头望向高处的九五之尊。

    为什么?

    老四为什么会启用老十、老五?

    老四一向记仇又多疑,宁愿用年羹尧这个外人,都不用亲弟十四,怎么会愿意用老十、老五?

    老十可是自己的铁杆儿,而且为人憨愚,老四怎么会用老十?

    老五态度中立,可老九也是自己的铁杆儿,而且他们的额娘宜妃早年与德妃斗得厉害,老四也不应该用老五。

    这不是老四会做的事,这不符合他的性子!

    这下轮到雍正嗤笑了,老八总以为他算无遗策,能摸准所有人的心思,真有那般算无遗策的话,现在坐在龙椅上的就该是他了。

    可怜他到现在都认识不到自己的愚蠢。

    困惑吧?难以置信吧?想知道为什么吧?

    想着吧。

    太监唱和:“宣——恒亲王、敦郡王进殿。”

    闭门不出的老五、去年被夺爵的老十,都穿着王服,精神抖擞地行至阶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事情彻底没了回旋的余地。

    廉亲王从总理大臣被刮得只剩一个亲王爵,哦,还有个密谋勾引后妃、窥伺帝踪的待洗脱的罪名。

    恒亲王、敦郡王重登前台。

    要变天了啊。

    早朝,各怀心事地散了。

    职权交接没说得那么简单,雍正在养心殿愉快地忙活了一天。

    什么时间做什么事,认识离钺几天,就能摸透她的生活规律了。

    清晨起床,她脚步轻快地来到前院,佛堂又无灯光。最近皇后怠惰了,偶尔会赖会子床。

    她到廊下取方天画戟,正想听听皇后醒没醒,背后忽有一人高声道:“请黎常在安!”

    这是哪个不懂事的?

    离钺连忙回头,食指竖在唇边:“嘘——”

    后边又有一人继续高声:“黎常在要练武吗?”

    前边王守贵后边王守和,离钺看清了人,脑中警铃大作,当即想翻栏杆逃跑。

    苏培盛站在栏杆外:“黎常在起得真早。”

    三人一墙将她圈在了走廊下,王守贵王守和还在缩小包围圈。

    这能难住离钺?

    握着戟杆一撑,借力轻巧一跃,翻过苏培盛头顶平稳落地,她扛着方天画戟拽着灵巧,脚下生风地溜了。

    雍正衣着整齐地出来,就只看到一点消失在视线里的银白枪尖。

    二王一苏懵逼地站着,双臂大张,圈住了一小截空荡荡的走廊。

    “跑了?”

    “奴才无用。”

    雍正质疑:“她属兔子的吗?”

    皇后跟在他身后,失笑:“想见黎常在便召她过来,玩什么守株待兔,啥也没逮到吧?”

    “谁想见那土匪!”雍正嗤之以鼻,“朕就是心情好,给她个认错的机会。没想到她胆子小得可怜,见都不敢见朕。过这村没这店,让她继续禁足吧。”

    “嗯嗯。”皇后假装自己信了。悄默声地留宿永寿宫,一大早起了坐厅里支着耳朵等,都不是因为想见黎常在。

    后院,灵巧不明所以:“小主,咱跑什么?”

    离钺深沉道:“苏培盛他们想陷害我,说话那么大声,扰了皇上和娘娘清梦,想让我被治罪。”

    灵巧惊呼:“怎么能这样,他们太坏了吧!”

    吉常在无语,姐姐明显是躲皇上、不想见皇上才跑的。

    “这蠢婢什么都敢信。”

    灵巧呛声:“小主说什么奴婢都信,要你管?”

    “谁稀罕管你?”

    见她俩又要吵吵,离钺果断道:“都闭嘴,开始训练。”

    往常都是她们在前院,吉常在在后院,这回一起练,吉常在很认真,想让离钺发现她进步了。

    离钺一边练一边跟豆芽吐槽:“皇帝竟然想算计我,罚都罚过了,还算计我?莫名其妙。”

    “你没以泪洗面,老男人不痛快了。”

    “我是强颜欢笑,难受都憋在心底了,他看不出来吗?”

    豆芽的嘴差点撇到后脑勺去:“我住你心底也没看出来。”

    离钺理直气壮的:“我的难受藏得比你深。”

    “难受就出宫啊。”

    “哦,可能我的难受是假的。”

    豆芽:“焯!”

    练完了,吉常在幽怨道:“姐姐都没看我一眼。”

    离钺的确没看,却精准地挠到了痒处:“嗯,你进步很快,一招一式有模有样,不错。”

    吉常在登时笑逐颜开:“对吧对吧?我很有练武天分的,可以做姐姐的大徒弟,让那婢子叫我大师姐,嘻嘻。”

    “哈?”灵巧炸毛,“你后进门,棍法也不如奴婢,凭什么做大师姐?”

    离钺把这俩快要啄到一起的菜鸡拨开:“我不收徒,都回去梳洗。”

    梳洗完,年贵妃的人正好把早膳送来,还悄悄留了个纸条。

    看完纸条,离钺无奈。

    母亲到京城了,得知她犯了错降为常在,很担心,想进宫看她。

    上次能走年家的路子进宫,是皇帝暗中授意,这次皇帝不点头,年家没办法帮她。

    马上就是三月,九阿哥该换药方了,离钺禁足中不能出门,还想着,这回该皇帝向她服软了。

    啧。

    反正就是要让她去求他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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