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芮,你刚刚说什么呢?”她的朋友好奇道。
“没什么呀。”杜依芮狡黠地一眨眼,抬手指向另一侧道,“看!”
女生不解地转过头,下一秒,杜依芮冰凉的手便悄悄探向了她的脖颈。
“杜依芮!”女生哭笑不得地回头,不轻不重地拍了她几下,“你有病呀!”
“哈哈哈哈哈……”
恶作剧得逞的杜依芮一瞬间笑到前仰后合,女生见状,不服气地也想去摸她的脖颈。
两人在狭小的空间内打闹个不停,被另一个姑娘来了个渔翁得利,三人齐齐笑作一团。
女生们欢快的笑声,就在离她极近的地方回荡着。
乔殊羽微笑着扭头看向窗外,在心底默念了一句。
“下雪了。”
这场雪大到出乎预期。
下午最后一节课,就算门窗都关得死死的,依然能听见窗外盘旋呼啸的风声,以及雪花簌簌打在窗户上的声音。
不过半节课,外侧的窗户已经被雪糊到一片花白,走廊上的银色金属扶手,也变成了雪天限定版白色。
室外狂风大作,室内也暗潮涌动。
没有人关心国外的气候类型和特征,在他们面前,正上演着一场绝妙的天气现象。
本就没什么威信力的地理老师,只能自娱自乐地兀自讲着。好不容易捱到下课铃,他的“下课”还没出口,便被轰然推开的门打断了。
闯进来的人是班主任,她上气不接下气道:“今晚不上晚自习,现在就放学。已经提前给你们家长发过短信通知,有特殊情况的可以来办公室找老师。”
一阵欢呼声几欲掀破屋顶,班主任只得扯着嗓子道:“外面雪大,大家注意安全啊。”
“老师——你也是——”不知是哪个胆大的高声回了一句。
班主任哭笑不得地点点头,回身离开了教室。
自由短暂地降临了,乔殊羽的心情也不赖。她慢悠悠地收拾着书包,连雪花拍在玻璃窗上的声音,听来都格外悦耳。
冬天天黑得早,在灯光大亮的教室内没太多感觉,一出门,才发现夜幕黑漆漆一片,茫茫的白雪泛着银色的光。
走廊上的一层薄雪,被来来回回踩成一片污脏,而扶手上堆起的一长条雪堆,也被手快的人抓得乱七八糟。
大自然精心绘制的画卷,在一瞬间被摧毁。
但雪还在无私地下着,乔殊羽直直走出教室,目光长久盯着夜空中飞落的雪,少顷才想起似乎缺了些什么。
她回过头,在一群涌向楼梯口的背影中,看见了面对着她的林家望。
他穿着颜色素净的羊绒大衣,灰底白格的围巾暖和和地堆在他的脖颈,黑发在雪夜里闪着一种奇妙的光泽,衬得那张本就白净的脸更加分明。
零下的温度里,他的笑容很淡,却莫名温暖。
乔殊羽向他走近了些,开口想说些什么,也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副画面。
于是下一秒,她学着杜依芮,趁林家望猝不及防之时,将自己冷冰冰的手探进了他的围巾里。
林家望吓得一声低呼,周身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缩起肩膀,张皇的双眼像是无辜的鹿。
末了他放松下来,任由她的手还放在那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傻乎乎地笑了。
围巾软软地蹭着她的手,他的皮肤温暖又光滑,慷慨地传递着热量。
得逞的乔殊羽,故意用最冰凉的手背又贴了他一下。林家望被冷到不自觉眯起眼,耸起肩膀,半颗脑袋都埋在了围巾里,只露出一双还在笑着的眼。
“好傻哦。”乔殊羽笑着轻声道,默默收回手。
对于突然空了的一块,林家望像是有些不习惯似的,无意识地歪着脑袋蹭了蹭那处。
“你很冷吗?”林家望的声音比雪还要清冽,他松了松围巾,“给你围吧。”
“不用。”乔殊羽觉得这人确实有点儿傻,“刚刚故意逗你呢,我不冷。”
“可是你的手很冷呀。”林家望较起真来,取下围巾递给她,“喏。”
这个人某些时候的执拗令人难以想象,乔殊羽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同他争辩。
她乖乖接过被捂得暖呼呼的围巾,隐约还能嗅到清新的皂香,大抵像是雪后清晨,推开门吸入的第一口空气。
乔殊羽不太会围围巾,只随意在脖子上绕了三圈。然而一开始没控制好长度,未走几步,搭在肩上的那侧便长长垂下。
她随手将那一侧甩回肩膀,却见林家望三两步来到她面前,拦住了她。
乔殊羽猛地停住脚步,刚刚甩上去的一侧围巾,又晃晃悠悠地落下。
林家望抬起双手把住围巾,小心翼翼地将它一圈圈逆着松开,而后手法娴熟地将围巾绕来绕去。
距离太近,她看不见自己脖颈上的围巾,只能看见林家望一张专注的脸。认真时会微微抿起下唇,面部的线条被绷紧,淡化了原本柔和的感觉。
末了,他退开两步,上下扫了一圈。似是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嘴唇逐渐放松成一个微笑:“好啦。”
乔殊羽抬手摸了摸,围巾稳当当地被固定住,好像打了个结实但并不勒人的结。
“你居然还会扎围巾。”她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入冬后,她每天都能在学校里看到围围巾的同学,不过一个比一个扎得随便,又或者就是为了追求一种随性的风格。
被夸奖的林家望看起来很开心:“嗯,我姐姐教我的。”
乔殊羽看了他一眼,相较于父母,“姐姐”似乎更频繁出现在他口中。
将那些只言片语拼织起来,应该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喜欢可爱的事物、爱打扮、和弟弟关系很好的姑娘。
“啊,我也想有一个姐姐。”乔殊羽看向远方,羡慕道。
小时候当她无聊时,就很想要父母再生一个陪着她。男孩子太讨厌,她只想要一个姐姐或者妹妹。
后来她明白,姐姐是不可能有的了,而妹妹因为政策也不能再生。
不过她又想,这个家庭没能再多一个人受苦,是正确的。
“嗯!”林家望乖巧地应了声,并未多言。
两人一路走出教学楼,没了屋檐的遮拦,才意识到今天的雪出乎意料的大。
雪拍在脸上像是细密的冰碴,狂风教人几欲稳不住脚步,车棚顶上积起数厘米厚的雪,看起来摇摇欲坠。
这不是一个能够骑车的天气,两人只能推车逆风前行。沟通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只要一开口,雪就不留情面地往嘴里灌。
和他们同样举步维艰的人还不少,开车也好不到哪去,尽管免去了暴雪的拍打,但一不留神车胎便会打滑。
车祸来得很是突然,轰然一声巨响,突如其来的力量将她拽倒在地。
乔殊羽茫然地抬起眼,和她相隔一条绿化带的机动车道上,两辆车横七竖八地歪斜着,幸而速度不快,并没有造成太大伤害。
而在她面前,似乎也发生了一场小型车祸。两辆自行车交叠着,林家望摔倒在她身边。
明明是上一瞬间的记忆,只是发生得太过突然,需要用心去回忆。
和撞车声同时发生的,是外侧有人一把抓住她的手,往路边躲去。偏偏地上太滑,一双人一对车摔了个噼里啪啦。
弄明白来龙去脉后,乔殊羽忍不住笑出了声。
惊魂未定的林家望,不解地看向她:“你在笑什么?”
她也说不清楚,是在笑他危险发生时,第一时间想到了她;还是笑他弄巧成拙,让两人都摔了个屁股蹲儿。
总之,她现在心情很好。
虽然不远处刚发生一场悲剧,让她的开心显得很不人道。
“没什么,快走吧。”乔殊羽起身将自行车扶起,“迟了就更难走了。”
的确如此,这场雪没有半点减弱的迹象,只有路上的行人在不断减少。
天色昏沉,路灯的那点光在极低的能见度里,显得微不足道。
直到走到分岔口,乔殊羽才有余裕停下来看向他:“那我走这边了。”
林家望的头顶和肩上都积了一层薄雪,仿佛一瞬间白了头。有几粒雪挂在他长长的眼睫之上,比夜更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他开口时,哈出一片淡淡的白雾:“路上注意安全。”
分道扬镳没几步,鬼使神差地,乔殊羽忍不住回头看去。
她没见到想象中单薄的背影,却见到伫立在原地、面向她的林家望,远远看去,像一个高高瘦瘦的雪人。
四目相对时,好像有什么秘密被发现了一般,彼此都忍不住笑了。
“快走吧——”林家望高声道,把她的话还给了她,“等会儿更难走了。”
乔殊羽想想,把那句“那你怎么不走”咽了回去,洒脱地摆摆手,回身向家走去。
难怪有很多人喜欢下雪天。
哪怕它又冷又湿,阻碍交通和农业,漫长的化雪期遍地都是打滑的冰,却并不妨碍他们兴奋于每一次雪天的到来。
而从今天起,她也开始期待下一场雪。
乔殊羽算不清自己走了多久才到家,钻进无风的楼道时,才发现自己快被冻僵了。
她一边搓着手,一边摸黑往楼上走。刚到自家楼层,刚好和对门的女人打了照面。
女人弯腰将一小袋垃圾暂时放在门口,握着把手正准备关门时,看见了从楼梯上来的乔殊羽。
“放学啦。”女人稍显尴尬地打了声招呼,“外面的雪好像挺大的。”
“是啊。”乔殊羽应声道。
女人没急着关门,上下打量了她一转,乔殊羽也顺势低头望去,忽而见到还围在脖子上的围巾。
围巾固定得太好,这份温暖又太让人贪恋,一时之下,她刚刚告别时居然忘了把它还回去。
乔殊羽抬手拽了拽围巾,想把它解开。偏偏拽错了地儿,围巾越勒越紧,牢牢扼住了她的脖颈。
“不是这么解的。”女人看着着急,上手拦住了她,“让我来。”
两人的距离稍远,见女人还穿着家居鞋,乔殊羽便主动上前一步。从门内洒出的灯光,清晰地将两人照亮。
女人今天的心情大抵不错,打扮得很整洁,眉眼也都舒展开。凑近些看,意外发现她比第一面要年轻些,那张未经修饰的脸上,皮肤虽有少许斑点,但很是紧致。
“好了。”女人将围巾彻底解开,笑道,“怎么会扎还不会解呀。”
乔殊羽顺手将围巾取下,在手上叠了几道:“呃……不是我扎的。”
“原来如此。”女人点点头,“我说呢,现在很少有人打这么老土的结了。”
老土吗?乔殊羽忽然后悔让女人帮她解开了,她还没看过具体是什么样呢。
不过明天将围巾还回去时,大概能再见一回。
“慧慧,怎么放垃圾放半天呀。”屋内有人匆匆走来。
女人应声回头:“对门的小姑娘放学了,我说两句话。”
来人正是房子的主人,乔殊羽向她挥挥手道:“郑阿姨,晚上好。”
“诶呀小乔,外面雪老大的哟,看你的头上都是。”郑阿姨关切地看着她,顺手从玄关取下条干毛巾,“来,搓搓。”
“不用不用,我家有。”乔殊羽连忙摆手,还是拗不过郑阿姨的热情,用毛巾擦去了头顶的雪。
将毛巾归还后,她退开两步,“那我先回去了,郑阿姨再见,慧慧……姐姐,再见。”
两位女人站在一起时,便能显著发觉年龄上的差距。
“郑阿姨”是从小到大叫惯了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对另一位的改口合不合适,忐忑着叫完后,心“突突”直跳。
好在两位看起来很满意,脸上都带着笑,郑阿姨率先开口道:“快回去吧,记得赶紧把湿了的外衣换一换。”
乔殊羽将自家门打开,家里黑乎乎一片,李亦梅看起来还没回来。
她顺手打开灯,脱去外衣,没急着换上家居服,倒是盯着手里的围巾发呆。
围巾也沾了不少雪,湿了一大片,而之前靠着她的那侧依然很温暖。她又将它围上脖子比划了一下,只是好像怎么都学不会林家望的扎法。
明天让他教教自己好了,土就土点吧,她又不是什么追求时尚的人。
乔殊羽这么想着走到阳台,将外衣和围巾抖了抖挂上,又靠在窗边,望着外面依然纷飞的大雪,无意识地哼起不成调的小曲儿。
在学业和人际交往的重压下,她难得寻到了一隅空闲,当然舍不得放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乔殊羽依依不舍地回身走向客厅。
看见书包,她想起那堆一字未动的作业,叹了口气,被迫回归了现实。
早点放学其实也没什么好的,在家里写作业的效率远不如在学校高。当她落下最后一笔时,时间已逾十一点。
乔殊羽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李亦梅还没回来。
从前她加班得再晚,九点也该到家了。
乔殊羽心下焦急,快步走到客厅,用座机给李亦梅的手机打去。
电话没多久就被接起,却是个陌生的男声:“喂,请问你是?”
“我是……?”乔殊羽低头看了眼号码,“我打错了吗?”
“没有没有,请问你是李亦梅的家属吗?”
乔殊羽仍然没搞清楚状况,但直觉告诉她情况不对。
她急匆匆应道:“对,我是她女儿,请问她怎么没有接电话。”
“你妈妈现在在人医急诊,你快点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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