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玉失血过多,又昏迷了太久,意识已经完全模糊。
独自走在冥府路上,没有阿柔在一旁引路,如今的子玉只剩下一丝执念。
这执念,便是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若兮母女,。
她跟随着大量奔赴阴司的魂灵,飘飘荡荡,悲悲切切。
而离开阳间之前,子玉印象最深刻的记忆,便是那日与若兮母女在江畔渡船码头失散时的场景。
这样多的魂灵聚集在一起,他们拥挤着朝着一个方向浩浩荡荡的行进,前方是忘川河水奔流不息的声响,与那日在码头的场景,是多么的相似。
子玉心急如焚,身边有无数的女子和小孩子,可走了许久,这些妇孺之中却唯独不见若兮与平安的身影。
她的脚步越发的焦急,开始顺着人群的方向奔跑,又拼命推挤开拦路的游魂,“若兮!平安!你们在哪里!”
“若兮!”
“平安!”
一声声呼喊字字带着血泪,她一个人一个人的寻过去,一个人一个人的问过去,却听不到若兮的应答。
人们的面容都是如此的麻木,一声不响,眼神迷离。
“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的爱人和我的女儿?”
没有人回应她,问出的话语如同石沉大海,在这冥府路上激不起一丝涟漪。
她越跑越急,这阴司路上沿途的风景如此熟悉,只要她稍微残存一些理智都会立刻察觉到她已经身处险境。
但她顾不上这些,无尽的业力之风吹拂在她的身上,没有聚魂香的凝聚作用,阴风洗涤下残存的理智越来越少。
子玉突然想哭,可是不能哭,她怎么能哭,哭了泪水会模糊双眼,会看不清前路,会看不清人的面容,也会看不清若兮与平安在哪里。
眼前突然起了一片白色的云雾,河水奔腾而过的声音越来越响。
快了……快到岸边了……若兮和平安就等在渡船码头……
云雾之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阴影,是忘川河上摆渡魂灵的渡船。
记忆中的那一日,离开建业城的船舶就停靠在岸边,而若兮与平安就在船上……
聚到忘川河畔的魂灵开始排着队,一个一个进入到渡船之中,子玉也进入到队伍之中,跟随着队伍一点一点前进。
上了船就好了……残存的理智这样告诉子玉。
“上了船就好了……若兮和平安是被人们挤到船上的……她们正在船上等着我……”子玉喃喃自语。
已经一只脚登上趸船,马上就要登上灵魂摆渡船了。
“子玉!快站住!”一声高喊突然叫住已经差一点就要登上灵魂摆渡船的子玉。
“子玉!你清醒一点!快回来!”又是一声高喊。
子玉残存的理智又恢复了一些,听着耳畔传来的声音相熟,好像是认识的人。
她迷蒙的双眼茫然回过头去,见到黑白无常两兄弟急急忙忙朝着她的方向跑来。
后边的魂灵拥着子玉向前推进,她又朝着渡船前进了一步。
“子玉快下来!没有阿柔在你身边你回不来!”老白眉头紧锁高声呼喊。
老黑老白奋力挤开忘川河畔等待渡河的灵魂,此刻的子玉只剩执念,没有更多的理智,她只为尽快登船找到若兮与平安,哪里管得上自己还能不能回来。
随着身后魂灵的拥挤,子玉朝着渡船更近了一步。
看着理智丧失的子玉,老黑老白对视一眼,甩出了手中的铁链。
可是铁链一出,突然间黑白无常身旁的魂灵开始骚动,他们害怕铁链的捆绑,忘川河畔的场景越发与扬子江畔相似。
人们拥挤着,推搡着,踩踏着,抱头鼠窜,四下逃逸。
“魏子玉!还不与我速速归来!”老白一条铁链甩出,铁链如同灵蛇般狂舞,径自将趸船上的子玉锁住。
老白一个用力,猛地将子玉拽到了自己面前。
离开忘川河上瘴气的侵蚀,子玉的灵台清醒了些许,“我怎么会在这里!”
老黑眉头紧锁,“阿柔呢!她没跟着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阿柔呢……”子玉眉头紧锁,所有的记忆越发清晰,她抬起眼看着老黑老白,“阿柔,灵玉,灵玉戴在平安脖子上,平安与若兮在一起!我们走散了!我要找到她们!”
所有的记忆一瞬间恢复,一阵剧烈的疼痛自胸口传出,疼得子玉瞬间跪倒在老黑老白面前。
“你这是怎么了!”老白半跪在子玉面前,见她蜷缩在地,额头上因为疼痛渗出豆大的汗珠。
突然间,子玉的衣服上渗出大量的血迹,血液浸染了她的衣衫,胸口处的伤口在背后贯穿,大量的血液从背后衣服的破损处流出。
老白老黑已经看呆,“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老黑老白!帮帮我……”子玉已经疼痛到失去人色,却还咬紧牙关恳求着黑白无常。
老白的眼中写满了悲悯,“你说……”
“带我回去!”子玉身后的血液越流越多,在她的身旁汇聚成了血泊。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老黑询问老白的意见,“是不是已经晚了……”
老白看着蜷缩在地的子玉,“这样的你,回到人间之后会感到无尽的痛苦……”
子玉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话,“我必须回去!若兮和平安还在等我!”
老黑看着眼前的子玉,已经不忍直视,“子玉,回去之后要承受多少痛苦,你要考虑好!”
老白最后尝试着规劝子玉,“身体上无尽的疼痛折磨着你,你会疼的昏死过去,然后再转醒,接着再次昏死。伤口痊愈后,山高路远,你要走很远的路,甚至还不一定找得到若兮……若是你现在放弃,放下执念,一了百了,就不会有这些痛苦了……”
子玉艰难的点头,眼中却写满了毅然而决然,“我考虑好了,为了她们母女,我什么都能承受!”
黑白无常看着已经被伤患折磨到极致,却依然不肯放弃的子玉,终于咬着牙根点了点头,“好!我们兄弟二人就助你一臂之力!”
突然间,子玉睁开双眼,所有的疼痛瞬间汇聚在一起,牵扯着每一丝神经,一阵一阵在全身游走,侵蚀着子玉的意志。
疼痛,是最直观的感受,疼痛,也是现在所有的感受。
如同百万只火蚁叮咬着伤口,又如同无数的野兽撕扯着内脏。
子玉咬紧牙关,咬牙切齿,甚至牙根都要咬断了,她的汗水如同雨落,衣衫已如水洗。
“铛”的一声,是铁器落在铁盘中的声音。
“everythingisok”一名外籍男性的声音传入耳畔,威尔逊医生已经取出了子玉身上最后一个子弹。
子玉一共中了五枪,子弹嵌在了她躯体的不同部位。
除了枪伤,还有敌人补刀的贯穿刀伤,她失血过多,又耽搁了许久才得到救治,能够醒过来,完全是威尔逊医生和她共同的努力,将她的灵魂硬生生从鬼门关门口抢了回来。
“suture”威尔逊再次开口。
本以为一切疼痛都告一段落,随着威尔逊医生的嗓音传出,伤口处再次传来撕扯般的疼痛,原来是医生正在缝合伤口。
这些绵延不断的疼痛汇聚到一起,纵使子玉有万般的忍耐能力,也终于忍不住自喉咙中发出痛苦的唉哼。
一片棉布贴到了子玉的额头上,为她将满额的汗液擦拭,医护人员眉头紧锁,似乎也想分担子玉的痛苦,医护人员的眼底写满了悲悯与抱歉,“对不起啊,请再忍耐一下吧……我们药物紧缺,已经没有乙/醚为你麻醉了……”
随后无边无尽的疼痛袭来,子玉再一次昏迷过去……
子玉昏迷了很久,终于慢慢转醒,她不知道距离自己受伤已经过去了多久。
这一次,没有若兮在身边,没有她在身旁悉心的照料,没有她温柔的香气萦绕在身旁,一切都变得那样陌生,那样无助。
子玉是被一阵对话吵醒的,一名带着奇怪中文口音,戴着圆圆眼镜梳着利落短发的高挑外籍女士,当时正在正色教导着一名小男孩,小男孩是来给病房内的姐姐送饭的。
外籍女士抓着小男孩的胳膊,指着上面一个袖标问道,“戴的是什么?在你胳膊上?”
小男孩小心翼翼地回答,“是……他们的旗帜……”
“你不要佩戴这个东西,你们的国家还没有亡!要记住是哪年哪月戴过这个东西的,你永远不要忘记!”她耳提面命的声音是那样有力量,却又透着一些恨铁不成钢。
话音落下,那名外籍女士伸出手,将小男孩胳膊上的袖箍亲手取下。
“对不起,华小姐……”小男孩羞愧的低下头。
华群女士的面容恢复了淡然,但她的语气却依然不容置疑,“没关系,这不怪你。但我刚才说的,你要记住!”
小男孩认真的点点头,华群女士这才微笑着伸出手揉了一把小男孩的头发。
看到一旁终于醒转的子玉,华群女士快步走到她的身边,带着万分惊喜的神色看着她,“哦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又转过头对着那位小男孩说道,“快去叫程夫人!”
“好的!”小男孩被华群训导之后,不但不会生气,反而对她的话言听计从,转身跑出了病房。
“这是哪里……”子玉沙哑的嗓音带着无尽的虚弱。
华群女士面带温和笑容,“建业女大,你可以叫她临时避难所,或者nsa,这里是safe区,你安全了。”
子玉环视四周,小小的一个房间内却挤着十几张病床,墙上没有钟表或者挂历这样的东西,子玉抬起眼询问华群女士,“我昏睡了多久?”
华群女士站在子玉的病床前,耐心解答她的疑惑,“自你住进这间病房,已经快一个月了,你感觉怎么样了?”
子玉眉头紧锁,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是那样钻心的疼痛。
昏迷,反倒要比清醒的时候更加幸福一些,至少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子玉尝试着挪动一下,马上就牵一发而动全身,身上每一处伤口都折磨着自己的神经,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落下,子玉再一次昏了过去。
程夫人匆匆赶到,她是目前为止驻扎在大学校园里唯一的护士,仔细检查了子玉的身体状况,无奈地对着华群摇了摇头,“还是很虚弱,未见好转。”
就这样半梦半醒之间,子玉梦到了若兮,也梦到了平安,可是却怎么也无法触碰到她们的双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她都是在这样的梦境中焦急万分地醒来,又再次被伤口的疼痛疼昏过去。
可是,昏迷,也有一点点好处……
子玉的重伤以及透着青皮的光头,保护她摆脱了当成工具人被敌人挑走的命运,她女性的身份,又摆脱了被当成士兵被俘虏处决的命运。
只是这幸存的代价,也实在是太大了……
她的脏器受损,身上有多处骨折,尤其胸口上那一处的刀伤,最为致命,只要再偏上一公分,就会刺穿她的心脏。
若是那样,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可是却幸亏天色未明,而补刀的手法也太差劲,这才让子玉逃出生天,得以借助黑白无常的帮助下,强行返回阳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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