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你担心会有一些副作用对吗?”若兮对于子玉内心之中的想法,总是那样心有灵犀。
子玉点头承认,“是……”
想不到面对自己亲生骨肉的时候,若兮却显示出子玉都不曾拥有的豁达,“可是,你也曾经说过,尽人事而听天命,遇到困难总要面对,只有将所有的可能性都尝试过了,才有资格说放弃不是吗?”
“哎,话虽如此,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可她毕竟是咱们的女儿,我总是会忍不住会担心……”
若兮却在子玉犹豫不决之时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你还记得,平安刚刚学习走路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吗?”
“怎么?”
“那个时候,你只是伸出手,让她牵着你的手慢慢前行。待到她跌倒的时候,你会站在她的身旁,却不伸手扶她,叫她靠着自己的力量站起身来。其实现在的状况也很类似,咱们二人只需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助她就是了,因为最后去了却因果的时候,还是要靠她自己。”
得到了若兮的许可,子玉内心的信心也增长不少,“好,既如此,我便按照自己的方法先试上一试……”
若兮看见子玉终于下定决心,为了坚定爱人的信心,又主动献上一个吻。凝望着对方的眼眸,若兮柔声承诺,“好,我们都尽力而为。”
休整一夜,第二日若兮便开始了她的培训,白日里若兮需要到医院培训,只有太阳落山才能回来。
平安原本计划白日里外出游玩,但是沪市的炎炎夏日将平安治理的服服帖帖,所以只能老老实实与子玉待在招待所,等着若兮下午五点左右归来,太阳落山之后,母女三人才敢到街上去四处闲逛。
白天不能外出游玩已经让平安万般无奈,想不到待在招待所里却依旧不能顺心。
平安本以为小学毕业加上外出游玩可以逃避作业的折磨,但是谁能想到,子玉实在太贴心,太细心。
平安怎么也没有想到,平日里不喜外出的娘亲,竟不知是从哪里借来了初中教材,一本不落,全都给她带了过来。
饶是如此还嫌不够,现在还多了一个任务,每日都要学习子玉传授的聚魂心法。
心法其实并不难背诵,不过二十七个大字,“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五感闭,六觉失。若欲万法归一,务使心念不移。”
这对于学习成绩一向很好的平安并不算难事,最为困难的,是念就心法之后,冥思定神聚魂的步骤。
每一次,点燃聚魂香,只消片刻之间,子玉便可达到精神合一,魂魄离身的状态。
然而对于平安这个初学者来说,达到精神合一的境界却觉得万般困难,只是盘起双腿闭上双眼,便会突然觉得浑身难受,杂念丛生,怎么坐都不舒服。
面对着娘亲教授的二十七字心法,平安也有自己的理解:
眼观鼻,稍作尝试便是对眼,只觉得万般难受。
鼻观口,鼻子只能呼吸,并不能观视。
口观心,心口倒是还算合一,只是会不停地思考稍后会吃些什么。
更别说后面的五感闭,眼睛虽然闭紧,其他的感觉反而都打开,耳边的声音变得清晰清晰,鼻腔里的气味变得更为复杂。
六觉失,更是谈何容易,听得见,闻得明,浑身上下更是如坐针毡。
若欲万法归一,务使心念不移,根本就做不到。
心中杂念太多太多,睁开双眼的时候,思维还算老实,闭上双眼之后,便全都跑出来了……
平安一脸沮丧地睁开双眼,看向一旁的子玉。
子玉等了片刻,并未看到平安的魂魄,知道她这一次未能成功,于是也睁开了双眼。
“娘亲……这个好困难啊……”平安满脸挫败地看向子玉。
子玉却没有生气,伸出手摸了摸平安的脑袋,“没关系,一开始的时候都是这样困难的,不过这种能力也像你学习写汉字一样,只要反复练习就能做到了。”
平安有些疑惑地看向子玉,“您说过我不用去当渡魂师,那我凝神定气还有什么作用呢?”
子玉摆出耐心为平安细细详解,“其实,这个心法也不一定只适用于渡魂,平日里也可以帮你定心凝气。当你内心烦躁时,当你心怀不平时,当你手足无措时,当你忧思难解时。默念心法,便可帮你回到你的内心。”
平安又开始王顾左右而言他地追问,“回到内心?有什么作用呢?”
子玉思忖片刻,又用平安尽量听得懂的语句为她解释,“回到你的内心,感受你的感受,摒弃纷繁复扰的杂音,认真聆听你内心对于一件事物真实的想法,并顺从你内心之中最纯粹最良心的想法,当你的内心之中充满爱与和平,温暖与光明的时候,你可能会尽快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平安默然点头,虽然不太明白,但是她却记住了一个重点,要顺从自己的内心,不做违背良心之事……
听了子玉的解释之后,平安信心饱满地再次闭上双眼。
这一次,果然心神合一,效果极佳。
甚至一不小心,熟睡过去……
次日清晨,若兮培训的时间还没到,所以三人围坐一起吃着早饭。
平安的早饭却越吃越郁闷,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稀饭小菜就咸蛋,说好吃也好吃不到哪去,说难吃也不怎么难吃,但是眼前的两位母亲非要互相投喂,硬是将一顿早餐吃出了满汉全席的味道。
看着桌面上毫不避讳的二人,又联想到那一日两位母亲走在前面甚至都没发现亲孩子走丢的场景,平安感觉自己就好像是那高高兴兴走在大街上却突然被人踢了一脚的流浪狗。
她一脸哀怨,无奈地哀嚎,“两位母亲大人!若是下回你们两个只是想单独出来玩耍,请千万不要再勉强带着我!”
若兮弯弯的笑眼看向平安,“别呀,看你这开心的样子,下回肯定还得带你。”
平安学着平日里老黑老白的模样,对着若兮拱手一礼,“大可不必!”
若兮今日照常参加培训,不过学习的内容有些复杂,待到她完全做好记录,已是夜深如墨。
走出医院大门,若兮独自走在回招待所的街上,却突然被人自背后叫住,“若兮姐!”
若兮茫然回过头去张望,却突然带出几分惊喜,“书瑾,书琦?”
书瑾书琦姐妹对视一眼,眼中难以察觉的哀伤转瞬即逝,带着笑容迎上了若兮。
“你们怎么在这里?来了多久了?”若兮又打量了一番二人,见二人都是军绿色的西裤,制式皮鞋。
这样高温的天气,到了夜晚暑气都未消散,姐妹二人还必须穿着制服,想来真是找到了一份非常不错的工作,心中带着几分欣慰。
他乡遇故人的喜悦溢于言表,若兮忙开口拉起家常,“一晃这么多年不见,书琦都长得这么高了,是个大姑娘了。”
书瑾赶忙眼中含笑岔开话题,“若兮姐,您来这里做什么?”
若兮哦了一句,“医院公派出差,我们一家就顺便过来待两天,刚好趁着平安放假,顺便玩一玩。”
“子玉姐也来了吗?”书琦的眼中闪烁着激动。
若兮颔首,随后又发出了热情的邀请,“对!想不到这么巧,刚好见到你们,跟我去招待所坐一会吧。”
姐妹二人又对视一眼,姐姐书瑾还是带着笑意点点头,“好。”
说完,姐姐牵起了妹妹的手,跟上了若兮的脚步。
到了招待所,若兮敲了敲门,平安跑过来开门,“妈妈!”
若兮带着笑意点点头,又揉了揉平安的头发,转过身去,将书瑾书琦两姐妹迎了进来,“快进来吧。”
“两位姐姐好!”平安见来了客人,马上开口问好,随后又转过头去看着若兮,“妈妈,这两位姐姐是谁?”
书瑾书琦对视一眼,稍显惊讶,书瑾转过头去,“你是平安吧,你小的时候我们还抱过你呢!”
若兮顺着书瑾的话,对着平安随口问道,“平安,你还记得她们吗?”
平安偏着脑袋思索半天,又看向书瑾谨慎地询问,“你们抱我的时候,我多大?”
书琦伸出手,随意比划了一下,“大概只有小腿这么高。”
平安一脸无奈,“那显然我是记不住你们是谁的……”
子玉听见门口的响动,半天没人进来,也走了过来,随后满眼的惊喜,“书瑾书琦?居然在这里能见到你们,太巧了!”
若兮走进房间,招待着门口的书瑾书琦,“你们快进来吧!”
子玉为眼前的姐妹二人倒上一杯热水递上,又坐到一旁闲话家常,“一晃也这么多年不见了,当初你们走了之后,你若兮姐还偷偷流眼泪来着。”
若兮被子玉将羞事讲出,佯装愠色白了子玉一眼,又赶忙回过头来满眼的和颜悦色,“那,你们姐妹俩离开之后,都去了哪里呀?”
书瑾带着满满爱意与书琦相视一笑,转过头来,将她二人之后的经历娓娓道来,“我们出了北平,乘上了去往陕北的火车……”
姐妹二人到了陕北之后,加入了学习小组,本就在若兮药铺里学了不少的知识,没想到却在那里能派上很大的用处。
当时识字并不普及,女性识字的人数就更少了,遍地的文盲之中,能有书瑾与书琦二人实属不易。
二人顺利通过了学习培训,紧接着,就又被选到另一个培训班里。
这个培训班的课程,更为复杂,学的东西,更加精密。
后来,一天夜里,一个领导找到书瑾,交给她一个档案,“回去仔细研读,从今以后,再也没有董书瑾这个人,你以后,便是这档案中的人了。”
董书瑾拿到档案的一瞬间,便明白了她之后的任务。
后来她仔细研读档案,并辗转来到了沪市,服从组织的安排,混入了臭名昭著的木每机关。
她,便是插入敌人心脏的一面歌颂我族丰功伟绩的“锦旗”。
书瑾走得很急,甚至没有与书琦道别。
书琦只知道,姐妹分别之前的最后几天,二姐一直在仔细研读着什么东西。
可是,连身为亲妹妹的她,都不可以碰那个东西。
姐姐走之后,书琦被派到国土北部接壤的邻国,学习了一年的知识。
之后,又有一个长得与二姐手中相似的档案,交到了书琦手上。
同样的,这个世界上也就再也没有董书琦这个人。
她,成为了为那面“锦旗”千里传音的“锦书”。
当时,“锦旗”的下线被奸细出卖,“锦旗”身处险境,险象环生。
她搜集的情报无法传达,在焦急与无助中,终于等来了接应的人。
她只知道接应的下线叫“锦书”。
“锦书”只是作为低级别成员加入到木每机关的,隶属“锦旗”部门。
而“锦旗”只会单方面联系“锦书”。
联系的方式,是一套密电码,破译本为一本《二十四史》的明史卷本纪。
可是,姐妹二人终究还是碰面了。
是在木每机关年终的部门宴会上。
只是,她们无法携手同心话重逢。
甚至,连眼神都不能过多的接触。
因为,这样的九死一生之中,没有血脉相连的姐妹情深,只有无穷无尽的谨小慎微。
夜晚,终究是妹妹沉不住气,找到了姐姐,可是姐姐却只能装作不认识。
可是生死棋局,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就是因为这次违规的碰面,终究还是让敌人嗅到一丝异样,又因为“锦书”被下线出卖,“锦书”就这样被木每机关押送到特/高/课的刑讯室。
而与“锦书”曾经有过交集的“锦旗”,也成为了怀疑对象。
为了洗清“锦旗”的嫌疑,领导特地让“锦旗”参加刑讯,并且派了一个人在一旁偷偷监视着“锦旗”的动作。
若是“锦旗”稍有不慎,便会被当场抓住。
每日都在刀尖上翩翩起舞的姐妹二人,自然都非常了解敌人的用意。
只是特/高/课的刑讯室,与那明朝锦衣卫的“诏狱”一样,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无人生还。
姐妹二人的心中早已窥探到结局,所以姐姐已经早早设下心防。
可是看着亲生妹妹在眼前受尽酷刑,却始终不肯招供出任何信息。
姐姐的心,还是被从中撕裂……
几轮的严刑逼供过去,姐姐面对着已经没了人形的妹妹,眼眶已经忍得通红,却不能有任何的表示。
纵使千遍万遍的虐待,妹妹始终咬紧牙关,敌人朝着妹妹的鼻腔里灌了辣椒水,指望着妹妹可以哭嚎出来,或许那绝望的泪水可以换来姐姐的同情,露出破绽。
但是妹妹始终铭记着姐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书琦,不要哭,哭是最没用的!”所以自始至终她落下的只有汗水与血水,偏偏却没有一滴泪水。
一天一夜的严刑拷打之后,敌人故意撤走了无关人员,给姐妹二人创造独处的机会,只为观察她们之中的破绽。
面对着近在咫尺的姐姐,妹妹却只剩痛苦的低声呢喃,“求求你,让我死吧……”
听着妹妹的哀求,姐姐的心上更是插上了一把利剑。
她心中的防线终于如琉璃般破碎,她终究还是心动了,伸出手,颤抖地伸向衣领处,那里,同样有一颗白色药片,只要服下,便可结束妹妹这无边的痛苦。
却在此时,走廊中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你个王八蛋!你有种就打死我!老娘不怕你!”妹妹在听到脚步声的一瞬间,对着姐姐破口大骂。
只是为了,竭尽全力,保全她的姐姐……
命运就好像对这眼前的两姐妹遮住了眼睑,纵使今生姐妹二人历尽千难万险,百劫千难,命运的恶意却依旧没能放过她们。
直到死亡降临之时,妹妹都没能与自己最依赖,最爱慕,最思念的姐姐相认。
甚至,一直到死都没能再将一声“姐姐”喊出口。
对于从小便更重亲情的书琦来说,这恐怕,在书琦的心中算得上是最惨无人道的折磨,比那刑讯室的刑罚更甚。
再到后来,尽管“锦旗”想尽了办法,可是她终究还是暴露了蛛丝马迹。
敌人的鹰犬嗅探到了这样一丝异样,秉着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锦旗”也被送入了刑讯室。
几轮酷刑之后,“锦旗”凭着最后一丝气力,抢了刑讯人员衣领的白色药/片,吞下,殉国……
听了书瑾书琦的叙述,子玉与若兮震惊当场。
就这样满脸错愕的看着眼前平静似水的姐妹二人,心跳仿佛都已经停摆。
半晌,若兮的嗓音带着万分悲痛的颤抖,“你们姐妹……已经不在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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