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一众人,脸色都十分难看,王得放尤甚。

    “一身的酒气,像个什么样子!”王得放骂了一句,让开位置来,指着李文步道,“你之前在村里说李家跟你收鸭子,给了十一文钱一斤?”

    “钱?什么钱?”陈坡子迷迷瞪瞪的看了一会,见到了怒气冲冲的王三和,顿时就笑了,“村长说的不会是我之前喝了酒说的胡话吧?”

    “胡话?”兴师动众,和自己伯父、村长闹得村里都听见,还找到了李家来对峙,对方竟然就轻飘飘的来了句胡话?

    王三和更气了,两腮鼓得跟青蛙一样,拳头握得死紧,好像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把人干掉。

    “是胡话,我喝了酒不记得事不是正常吗?谁不知道我家鸭子养得不好,一个不到五斤,李家肯要都是他们菩萨心肠了,还十一文钱一斤?那我明天就去村尾烧上两柱香。”

    “哎哟,李家小子也在啊?你们这,那么多的人,不会是真的信了我这胡话,找李家去理论去了吧?”陈坡子笑眯眯地说着,两手拢在肚子前,一副看笑话的模样,看得王家几个人心头火骤起。

    “你们说说,这十文钱一斤的鸭子不都比街上要给得高了,就算是真的给我十一文钱又怎么了,亏着你们了?”陈坡子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倚着门框,转脸看向李文步啧啧叹道,“你们李家倒是厚道人,就是吧,也像个冤大头。”

    此时的陈婆子完全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扒拉着李文步的腿,让自己媳妇去烦王氏,又是怎么许诺下让利,才把自己的鸭子卖出去的。然后还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的,到处传播李家给他们家的价高的。

    要不是他,王家和李家压根就没有今天的事。

    可是经过他嘴这么一说,好像全是王家的错,李家是个冤大头,然后陈家就是什么也没干,清清白白。

    对呀,本来自己家给的价格就非常优惠了,王家人凭什么还不满啊。他们家的钱,想要和谁卖,给多少钱,和王家有什么关系?

    李文步瞬间就被陈坡子的话带着走,王家几个听着也面红耳赤的,不敢再看李家。

    王得放听完陈坡子的话,心里就只叫冤孽,再一看李文步的脸色,就知道事情要糟。

    “你在想什么屁话,”陈因意眼一眯,审视地看了一眼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的陈坡子,一棍子敲在李文步的小腿上,“人话你听不进去,鬼话你倒是较真了。”

    “我看你脑子里装的都是豆腐吧,刚刚路上和你讲了什么,现在看来竟然是全忘了,真的是个蠢货了。”

    老太太的暴力发言,让倚在门框的上陈坡子颇为诧异的睁开了眼,身子也微微站直了,惊奇地打量着这个老太太。

    这话,竟是李家老太太能说出来的?陈坡子啧啧称奇。

    王得放有些意外,不过更多的还是松了口气,只要李家还要明白人就好,要是真听进去陈坡子的话,王家和李家也不要再想做生意了。

    “老嫂子,今天这个事情就是个误会,是我们王家做得不地道,我回去就和村里人讲清楚,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王得放看了一眼族里几个年轻人,叹了口气道。

    刚刚还在正义的一方的王家,现在反倒要夹起尾巴和李家说好话了。

    “李二,这件事是我们没有搞清楚,是我们误会了,”王三和脸一红,率先走了出来,锤了一下李文步的胸口道,“以后我们的生意照做,今年你家要养的鸭子,我们家先养一百只,明天我就去你家签合约,不用给什么定金。”

    “李二,大娘,这件事实在是误会,是我们太着急了,跟你们道个歉。”王三贵兄两也站出来道歉。

    看着李家和王家在自己门口握手言和,陈坡子嘟囔了一句“没趣”,转头就啪的关上了门,回去呼呼大睡。

    门外,除了陈因意和王得放,没人注意到陈坡子的动静。

    面对友好和蔼的王家人,李文步就算是心里还有不满,也不会表现的出来。几人就你笑我也笑的,相互商业唠嗑后,知道生意还能稳稳做下去,就都默契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一路上,李文步都显得有些沉默不语,连脸上一贯带着的假笑也没有了,显得极其的困惑的样子。

    “怎么,还想不明白?”快到家门口了,见他还陷在自己的沉思中,陈因意不得不开口了。

    李文步琢磨了一下,把自己的困惑说了出来,“儿子只是好奇,陈坡子说得也并不无道理,和我之前的也一样。本来就是我们决定的,出钱的,为什么还要管别人怎么想呢?”

    李文步是在真诚的发问,这让陈因意决定有些稀奇,同时心下有了些想法。只不过目前还是要先回答对方的问题。

    “说到底还是刚刚和你说的诚信二字,生意想要做得长久,必定少不了诚信。你见那个用料假,不守信用的人能赚大钱,能当大官,做大事?我们既然答应了村长,就要做到只和他交易,不然这是把对方的脸面往地上踩。得罪了一个村里最大的人,你觉得我们以后还能好过?”

    “第二个就是目光的问题了,你的目光太狭小了,你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却看不到长远的利益。你固然可以瞒着家里,在外面用更低的价格收购次一点的鸭子,一次两次,我没有发现,顾客也没有发现。”

    “但是时间一久呢?顾客吃不出来吗?如果吃出来了,你说他们还会信任李记吗?如果不信任了,李记还能做下去吗?李记做不下去,损失的何止是一文两文钱?”

    “还有第三个,”陈因意倏地看着他的眼睛,死死的将人盯住,“你太自私,丝毫没有考虑过你的兄弟姐妹和老母。你做出这样的事情,考虑过村里人会怎么看我们吗?你弟弟以后要结婚,要读书考科举,妹妹侄女女儿要嫁人。拥有奸商名声的家庭,又怎么能有个好前程?”

    李文步被陈因意问得背冒冷汗,心止不住的下沉。

    他有不服气,也有被戳穿心思的惶恐,更有一丝难得愧疚。

    情绪上涌,话哽在了嗓子眼,憋得两眼通红。

    “娘,你罚我吧,我知道错了。”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至少能告诉陈因意,此时他是在真心的认错。

    还好,也不算是完全没救。

    陈因意松了一口气,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却发现自己这具早就佝偻的身子,还不到人家胸口的高。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知错能改就好。”陈因意不动声色的放低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两人沉默不语进院子,去县城做买卖的大大房父女和李文青也回来了,正在吭哧吭哧的帮忙砍着鸭肉,准备明天要卖的东西。

    现在的李家,每天都能吃上三顿饭,而且是顿顿白米饭,不单是有菜还有肉,晚上更是四菜一汤,五菜一汤。

    全家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到现在的习以为常,除了吃饭速度还是一样外,丝毫看不出来,两个月前他们连饭都吃不起呢。

    晚饭后,陈因意率先放下了筷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看她这个样子,全家人都加快了速度吃饭,因为他们知道,奶奶/娘这是又有大事要宣布了。

    只有陈氏,隐约猜到了事情和自家男人有关,有些心慌。心知肚明的李文步,竟然没有半点不对劲的地方。

    “今天,老二犯了一件错事,他私自和村里其他人用低价购买了不符合要求的鸭子,并私自吞下了24文钱,给我们李家、李记都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

    掷地有声的话甩在堂屋里,全家人瞬间被炸懵了,陈氏更是脸色瞬间惨白,险些站都站不稳。

    李文平是想不明白,家里每天都分那么多钱了,老二怎么还会贪这点东西。

    李文青和李文娇则是双手抱胸,看着李文步冷笑。李明珠拉着弟弟妹妹不说话,李明盛也学会了看眼色,瞬间停止了打闹,乖巧站好。

    “老二,这件事情你认不认?”陈因意板着脸盯着李文步。

    “我认,是我做错了事情,不应该贪图便宜,收不合要求的鸭子,不应该瞒着家里,私自收钱,败坏李家的声誉。”李文步抿了抿唇,同时把自己的兄弟姐妹们的神色收入眼中。

    “既然如此,那就罚你把私自收取的钱交公,并且同时罚五倍的钱作为教训,你认还是不认?”

    李文步张了张嘴,拉住陈氏的手,点点头,“我认,一会我就去拿来给娘。”

    陈因意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把全家人都扫了一遍说道,“这个惩罚,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大家纷纷摇头。他们哪里敢有意见,就连李文娇和李文青都没有想到,陈因意竟然会罚得那么多。

    “既然没有意见,那么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希望你们以后要引以为戒,不要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不然就不是五倍罚款那么少了。”

    陈因意继续道,“事情发生了,我们就不能什么都没有做,老三,明天的鸭架不要出售,用来赔偿给今天买了鸭子的人,每人一斤作为补偿。要是有人问起,你就如实回答。”

    这样做当然是为了给李记打响招牌,不过李文青不明白啊,他一听到要白白送东西出去,脸瞬间就皱成了苦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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