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儿,这回为何给本尊带了个男人?莫不是你的姘头?”这是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
仇依依柔柔道:“上尊怎地也学会了说笑?这是季橙的徒弟,今夜欲暗杀我,我见他有些灵力,便抓了送给上尊您啊。”
“美人儿有心了。”
柳书誉听见脚步声在朝自己靠近,须臾,一个彪形大汉便出现在他眼前。他身形魁梧,只在腰间围了一块兽皮,裸露的皮肤黝黑,布满纹路,就连脸上也快被那纹路完全占领,看起来甚是骇人。
男人打量了一番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柳书誉,沉声说:“看起来倒是美味,不过本尊却不打算杀了你。”
仇依依闻言,脸色变了变,迎上男人,说:“可我的秘密他都已知晓,若是您不杀他,他若逃出去当如何?”
“逃出去?”男人轻蔑地笑了笑,随后换上一副狠毒之色,什么也没说,却让仇依依心下明白了。
她为自己的杞人忧天而失声一笑,附和道:“是依依多虑了,您打算如何处置他?”
男人笑而不语,却让仇依依背后升起一股阴寒。
扶云阁的荷花谢了,只有一朵朵枯木般的莲蓬还立于水面上,与那日渐瘦黄的荷叶为舞,显得孤单而清冷。
府内银杏叶逐渐褪去了青色,一抹抹金黄出现在树梢,随风摇曳。乳黄色的银杏果或藏于树叶下,或落在土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家丁丫鬟正结伴于树下,男的拿竹竿敲打树枝,女的则垮个竹篮俯身拾起那些白果。不时还听有人埋怨两句:“这果子可真难闻。”
浅笙院内,香斓端着一碗药好说歹说,想让季橙喝下去。
“小姐,你就喝一口嘛,香斓求你了。秦大夫这次开的方子一点都不苦,还有些甜,真的,骗你是小狗。”
季橙看着满脸忧色的香斓,无奈地摇了摇头,终是接过了那黑黢黢的药。她喝了一口发现果真不苦,但却不愿再多喝,将之放在了桌上。
“小橙不喝药,九傒可是会担心的。”仇依依从门外走来时,刚好看见香斓端着一碗药欲离开浅笙院。
香斓蹙了蹙眉,又端着药折身回到了季橙面前,面带歉意地说:“对不起小姐,你瞧香斓这记性,药膏都忘了给你涂。”
其实药膏早涂过了,香斓只是借口不让季橙与仇依依单独相处罢了。
香斓这点心思,季橙很明白,但她同时也心知有些事情若有旁人在,仇依依定然不会说出口。
她于是莞尔一笑,对香斓说:“无妨,稍后再涂也可以。我有些想吃点心,你去帮我拿一些过来吧。”
香斓面露难色,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季橙明白其心思,便握了握她的手,又说:“去吧。”
香斓这才不情愿地端着药退了下去。
“当真是忠心的婢子,不像我身边那些,都是些贪生怕死,唯利是图的人。”仇依依望着香斓远去的背影说道。
季橙只冷冷一笑,并不接话。
仇依依倒也不见外,兀自坐在她旁边的石凳之上。
季橙瞥了她一眼,问:“你来可是有事?”
“橙儿真是见外了,我没事就不能来浅笙院了吗?整个城主府可还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橙儿”是杭九傒对季橙的称呼,仇依依此般唤道,无疑将自己放在了季橙师娘这个位置上。
季橙冷声回应:“却有不欢迎你的地方。”
仇依依不恼,噗嗤笑出了声。她用衣袖遮住笑意,看似含蓄温婉。
“欢不欢迎好像并不那么重要,毕竟就算有人不欢迎,也做不了这城主府的主啊。”
“仇小姐说得是,你请便吧。”说罢,季橙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理会仇依依。
“你难道不想知晓,那日究竟是谁杀了那婢女?”仇依依问道。
季橙倏地睁开了眼,神色冰冷且充满了杀气。
仇依依看了一眼,倒也不惧,沉声说:“就是你杀的啊!诚如九傒所言,仙阙认主,除了你和他,谁又能用仙阙杀人呢?当然不可能是九傒,你说对吧?”
猛然间,季橙想起了那股妖气,顿时心中便明白了一二。
“是你安排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季橙的语气由疑惑变得笃定,“那婢女是你藏在柿子树上,以妖气引诱我出手,从而砍断柿子树。而后你又告诉我柿子树对杭九傒的意义,如此他若要进去,我便会加以阻拦,由此更加深了他认为我心虚而不敢让他进旧宅的想法!”
季橙质问地看着仇依依,后者只是笑而不答。
“是你自己将自己吊在井内,这是你的苦肉计!那妖气也是因为你,可你怎么……你会法术?你是妖!”说到此,季橙腾地站了起来,戒备地看着仇依依。
仇依依依旧笑着,她起身轻盈地走到季橙面前,柔声说:“这一切不过都是你的臆想罢了,你觉得九傒会相信吗?”
说罢,她忽然抱住了季橙,后者身子先是一僵,随即听仇依依低声在她耳边说:“只要是你的东西,我都会慢慢抢过来,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只要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好过。”
季橙只感觉一股寒意在她全身蔓延,生平第一次恨不得将一个人碎尸万段。
“哦,对了,提醒你一下。”仇依依放开季橙时说,“接下来还有很多好戏,你可要好生参与其中啊,毕竟都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
仇依依转身欲离开,却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回过身,问:“你可知为何我无法修炼?”
季橙不语,兀自坐在石凳上。
仇依依笑了笑,又问:“你可知含情毒?中含情毒者,势要与人交合方能解毒,否则便会心衰力竭而死。而被交合那一人,会为此大受损害,断了仙缘,再也无法修炼。”
听闻此,季橙心中隐约有不详的预感。
“九傒十五岁那年,被人害得中了此毒。而我,自那时起便再也无法修炼了。这当中缘由,不用我说明,橙儿那般聪明,定能猜得出来的,对吧?”
仇依依说着,不忘仔细看着季橙脸上神色,末了又说:“想来九傒也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你的,毕竟也算是有些难以启齿呢。”
她将季橙脸上的神色一一收进眼底,柔声笑了笑,便出了浅笙院。
其实此刻季橙脸上并没有什么复杂的神色,只有木讷,恍如一座雕塑坐在石凳上。
这便是他处处维护仇依依的理由吗?这便是他要照顾她一生的理由吗?这便是,这便是……
她心中早已对杭九傒开始敌视,哪里还会仔细甄别仇依依言语的可信度?可偏生杭九傒那般维护仇依依,若不是二人之间真有些什么,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做到如此?
仇依依刚走,香斓便进了院子,手上端了些点心。她将点心放在石桌上,说:“小姐为何不让香斓留下,香斓怕小姐又吃她的亏。”
却见季橙呆呆坐着,眼神呆滞,一言不发。
“我去找公子来。”香斓说罢就要转身,却被季橙一把抓住了。
只听她用极其虚弱无力的声音说:“从此以后,不要再为我去寻他了。”
翌日午时,云黛匆匆走进浅笙院,神色慌张地径直走到正坐在藤椅上晒太阳的季橙面前。
云黛说:“小姐,柳公子不见了。”
“什么?”季橙腾地从藤椅上站了起来,抓着云黛的肩膀,情绪激动地问:“怎么回事?”
“小姐受伤那日,我与柳公子抱怨了几句仇小姐以往所作所为,柳公子很是气愤,便出了门。这两日我都不曾见过柳公子,小姐,我心中有些不安。”
季橙蹙眉沉思片刻,随即大步走出了浅笙院。
“小姐!”香斓见喊不住她,便斥责云黛说:“做事老是这般莽撞。快去告诉公子,小姐去姝玉阁了,晚了我怕小姐又吃亏。”
云黛自责地跑了出去,香斓也大步朝季橙追去。
香斓很快追上了季橙,挡在她前头,哀求道:“小姐别去。”
“香斓你让开!”
“小姐,若你真要去,便与公子一起吧,当着公子的面,仇小姐总不至于陷害你。”
季橙却是冷笑一声,道:“他?要我看他们眉来眼去吗?”话毕,她便绕过香斓扬长而去。
香斓见阻挡不住,便只能快步跟了上去。
仇依依院子里种满了月季,似乎永远开不败,一朵谢了,另一朵又及时盛开。那一朵朵盛放的花儿在风中摇曳时,似乎都能随之飘散出一股腥甜之气。
季橙推门而入时,有一瞬间感觉到一股阴冷之气,却没功夫去细想。她见仇依依正挎了个竹篮在院中摘月季花瓣,便径直走了过去。
“柳书誉呢?”季橙开门见山,并不想与仇依依周旋。
“你自己的徒弟不见了,来找我做什么?”仇依依头也不抬地继续采摘着月季花瓣,丝毫不受气势汹汹的季橙所影响。
季橙冷笑一声,回曰:“我也没说他不见了,你又如何知道他不见了?”
仇依依愣了愣,手从一朵月季上收回,而后直起身子,正视季橙,说:“你到我这儿来找人,不就是说明人不见了吗?还是说,你今日又想来找我的茬?”
“不想与你废话,柳书誉到底在何处?”季橙加重了语气。
“季小姐,麻烦你动动脑子好吗?你自己的徒弟管不好,背弃你离开你,你找我要什么人?还是说你觉得你那徒弟宁愿选择我也不选择你?”
“他是来找过你之后失踪的,你今日若不把他交出来,我便杀了你!”
季橙说罢,掌风顿起,一股冰凉之气朝那月季而去,眨眼间那些鲜红的花儿便笼罩在一层冰霜之中,随即破碎。只是一招之间,整个院内几乎没有一朵完好的花。
仇依依脸色顿变,倒不是因为她怕了季橙,而是若被季橙发现月季花下的秘密,那么她就算有百口也难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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