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爬到离她最近的那匹狼消失的地方,伸手去扒那泥土,想要找出狼曾存在过的证据,以证明她根本不是什么怪物。可是,什么也没有,只有空气中还未散去的寒冷之气。

    她绝望了,坐在地上半晌没有动弹。

    许是受这力量的影响,袭击云黛香斓的猛兽以及迷雾中隐藏的敌人,或随狼群被冻结,或行动变得迟缓,待意识到危机后,转身逃窜。

    香斓打了一个哆嗦,冲着迷雾喊道:“小姐,云黛,你们在哪里啊?”

    云黛答道:“我在这里,这里!”

    季橙听闻几声呼唤,这才回过神来,双拳紧握着对那茫茫白雾说:“我没事。”

    迷雾依旧不肯散去。就在几人稍微松口气之际,一股强大的妖气袭来,让几人稍有松懈的神经登时紧绷。

    妖气直冲季橙而去,带着阴冷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真有本事,正合我意。”这是一个十分浑厚的男声,让人不由联想这声音之主的凶猛。

    他的话音甫一落下,季橙便见到了他的庐山真面目。它长得怪异,说它是人,却又有着山石泥土之貌,说它是石,却又生了五官手脚。

    季橙从未见过这样怪异的妖怪,虽不知其来历,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她与这妖物实力悬殊,若有仙阙在手,她或许还能拼死一搏,可如今没有傍身武器,她根本不可能是这妖物的对手。

    香斓云黛感知到妖气,焦急地想穿过浓雾找到季橙,可这浓雾实在怪异,明明声音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无法穿过它找到同伴。

    妖物虽强,却未有出手之意。他定定地看着季橙,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而后二话不说,拎起她便消失在了原地。

    香斓与云黛正在迷雾中苦苦摸索,却忽然发现迷雾逐渐稀薄,不多时便已悉数散去,她们这才惊讶地发现两人相隔不过数丈的距离。

    可环视四周,哪里还有季橙的影子?

    “怎么办啊?小姐不见了,怎么办?”云黛六神无主,只能跺着脚哭泣。

    香斓镇静下来,沉声对云黛说:“你快回去找公子,我试着追寻小姐踪迹!”

    云黛这才反应过来,当即御剑往花狱城而去。

    彼时杭九傒正与秦子骞在姝玉阁内,仇依依病情复发,高烧不退。迷迷糊糊之中,她紧紧握住杭九傒的手,仿佛那就是她生命之中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云黛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找到杭九傒时,便看到这样一幅场景。她一想到自家小姐如今生死不明,便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将仇依依千刀万剐。

    “公子……”云黛再也支撑不住,越过屏风,栽倒在地。

    杭九傒心一惊,当即撇下仇依依,大步走到云黛面前,问道:“发生何事?橙儿呢?”

    云黛哭着说:“公子,快去救小姐,白玉山,快!”

    杭九傒的心凉了半截,云黛的话音尚未落下,他便已经动身往白玉山奔去。

    香斓满山寻找季橙无果,她万万想不到季橙此刻已经被那山妖带至一处地洞,极好地隐藏了所有气息。

    季橙被藤蔓捆在石柱之上,越是挣扎,藤蔓捆得越紧。

    “别挣扎了,”山妖说:“等我取了你的心脏,自会放你走的。你们这些修道之人,即便没有心脏也还能活两日,倒是还有机会留下遗言。”

    “你倒不如直接杀了我!”

    “杀你?不,我是有底线的。我以山间煞气为识,泥石作身,却无心脏,无法修炼出人身。你看,就是这样一幅丑陋的模样。我只需要一百个心脏便能练就一颗专属于我的心脏,从而修得人身。你是最后一个,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给你留点时间。”

    季橙冷嗤道:“我不听话又能如何?你还是照样会取走我的心脏。”

    山妖大笑起来,说:“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你忍耐忍耐,很快便过去了。”

    说罢,他抬起一只石塑之手,煞气自掌心飞出,往季橙心脏所在而去。季橙全身被这怪异的藤蔓缠住,发不出丝毫灵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煞气钻入自己体内。

    疼,钻心的疼,疼得她几乎就要昏厥过去。她惨叫出声,山妖恍若未闻,操纵那股煞气包裹住她的整颗心脏,时候一到,便会将其完整地拿出来,据为己有。

    “啊!”季橙惨叫出声,再也忍受不住。她仿佛感觉到那煞气正在割断她体内连接心脏的一切事物,疼得她几欲昏厥,整个地洞都被她不绝于耳的惨叫声萦绕。

    杭九傒疯了似地在白玉山寻找季橙,手中还握着一只相思兽。

    相思兽外形似萤火虫,体型如蝉,雌雄相伴。它们选定伴侣后,便终生不换,一方身死,另一方也无法存活。无论他们分得多远,只要腹部的光还亮着,他们便能寻得对方踪迹,上穷碧落下黄泉,没有什么能够阻拦它们相遇。

    季橙生日那一天,尚未表露心迹的师父杭九傒将雌兽相思赠与季橙,他那时说:“倘若你有危险,轻轻按压它的腹部,它便会发光,如此为师便能找到你,救你。”

    可此刻雄兽相思的尾部没有发光。

    香斓见到杭九傒犹如见到了救星一般,她找不到季橙,便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杭九傒身上。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杭九傒找不到人,怕得心脏都快要骤停。

    他寻了一个颤巍巍的小妖,扼住它的脖子怒问:“她在哪里!”

    小妖早已吓破了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拼命想要挣脱。杭九傒愤怒之下,扼住小妖脖子的手只是一捏,后者瞬间灰飞烟灭。

    香斓看傻了眼,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公子,从未。

    杭九傒阴沉着脸,双拳紧握,体内似乎有一股磅礴之力即将爆发。忽然天边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压迫着白玉山,几欲将它摧毁。

    杭九傒发丝飞扬,双眼猩红,站在飓风之中岿然不动,让人望而生畏。

    地洞内的山妖明显感知到了这种异变,为此不由变了脸色。他本能地感知到一股危险之气,却又不敢加快丏夺季橙心脏的速度,只怕损了心脏。

    季橙忍住剧痛,仰天大喊了一声:“杭九傒!”

    那一刻,杭九傒忽觉心脏一紧,当即往一个方向掠去。

    当他飞身下到地洞之时,看见山妖正操纵着煞气传入季橙体内。几乎毫无间隙地,妖阙出手,直插山妖,灰飞烟灭。

    “橙儿!”

    山妖死后,藤蔓退却,季橙无力地瘫倒在地,捂着胸口痛苦不堪。杭九傒飞奔过去,将她抱在怀中痛哭失声。

    ……

    杭九傒的枍泱院中,季橙躺在床上,尚有意识。杭九傒清除了她体内的煞气,又握着她的手不知渡了多少灵气过去,眉头始终舒展不开。

    她抬手抚平他眉间,又擦掉他眼角的泪花,说:“花狱城城主怎么会哭呢?”

    秦子骞匆匆赶来,在让他诊断之前,季橙却说:“杭九傒,你去帮我弄一些鲜花来好不好?在我们那里,看望病人都会带上鲜花,这样病人心情也会好的。”

    杭九傒说:“我看着你没事了再去。”

    “我没什么事,就是受了些轻伤而已,有秦子骞在就够了。”她说着,朝他灿烂一笑,似乎精神了许多。

    杭九傒这才三步一回头地出去了。

    见杭九傒离开,季橙又对秦子骞说:“诊断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否则便不用替我诊断了。”

    “何事?”秦子骞问。

    “无论一会儿得出什么结论,你都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杭九傒。”

    秦子骞本能地感知到一丝不妙,便没有当即答应她。

    季橙又道:“你若不答应我,现在便离开吧,不用看了。”

    秦子骞犹豫再三,这才应了下来。季橙却似乎还不够放心,又道:“我要你发誓。”

    秦子骞看着她沉吟片刻,终是举起手发誓道:“我秦子骞在此立誓,倘若将季橙的病情外泄,必定遭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好,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要说到做……”话未说完,她突然喷出一口血,手紧紧捂住胸口,脸色煞白。

    秦子骞当即抓过她的手把脉,又经过一番检查之后,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这时候才明白季橙让他立誓的原因,她竟然一直忍着剧痛!

    “你早知道了?”他强使自己镇静下来。

    季橙却笑了笑,说:“山妖用煞气在我心脏萦绕,那么脆弱的地方不可能没事。有多痛我最清楚,岂能不知自己大限将至?”

    “这并非没有救治方法。”

    “我知道,找一个人,丏夺他的心脏。秦子骞,我做不到,你身为医者你也做不到。你就告诉我,我还能活多久吧。”

    秦子骞沉吟片刻,说:“心脉严重受损,情况好的话,加以灵气滋润,最多一个月。”

    季橙释然地笑了,只喃喃说了句:“够了。”

    “什么够了?哪里够?”秦子骞忽然大喝道,“季橙,我们将此事告诉城主吧,他一定会另想办法的!”

    “秦子骞,你已经发过誓了,不可言而无信。杭九傒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去杀掉一人来救我罢了,如果让我这样活着,不如让我去死。”

    “季橙……”

    “死没什么可怕的,我还有机会投胎转世不是吗?你帮我开止疼的药,不要让任何人觉察出任何端倪,这算是我对你最后的请求了。”

    秦子骞看着她,过了很久才缓缓点头,艰难地答应了她这一要求。

    “我会尽我最大努力帮你止痛,让你少受折磨。在这期间,尽量少受刺激,少有动作。”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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