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九傒回来时,秦子骞已经将季橙吐的血擦干净,下去煎药了。他带着一捧鲜花回来,其中便有季橙最爱的樱花。
他将花递给季橙,说:“香不香?”
季橙笑着点了点头,说:“你帮我插在花瓶里吧。”
杭九傒折身去找花瓶,季橙捂着胸口痛苦不堪,可等他一回过身,她便会强忍住疼痛笑得自在。
杭九傒将花插好,放在离季橙最近的架子上,这才走过来将她搂在怀里。
“现在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季橙摇了摇头,说:“除了有点累,没有哪里不舒服。”
“对不起橙儿,我不该收走仙阙剑,对不起。”他说着,将仙阙送回了季橙掌心。
“世事难料罢了,怪不得你。”
“我一定会找到柳书誉,你安心养病,等你好了,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季橙无声地笑了笑,说:“杭九傒,答应我一定要找到柳书誉,无论生死。如果他生,则给他一个安定,如果他死,则为他复仇,无论害他的人是谁,你一定要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我答应你,橙儿乖,别再想了,这些事交给我。”他温柔地说着。
杭九傒此刻尚且不知季橙话中之意,待日后他才明白,原来这番话竟是她留给他的唯一遗愿。可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晚了。
季橙不想再提及往事,不想问他为何不相信她,不想问他为何要设下结界,更不想问他带她来这个世界的真正目的。
如果势必躲不过这一死,她宁愿死得糊涂一些,权当那些事情是过眼云烟。这一刻,仿佛什么都已不再重要。
“我想睡会儿。”
“那我守着你,药煎好后我再叫你起来。”
她点了点头,杭九傒便将她轻轻安放在床上,握着她的手抵在唇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秦子骞端着药进来时,季橙其实并没有睡着。她哪里睡得着,心脏疼得快要窒息,可她不想说话,只想这么躺着。
“她的病情如何?”杭九傒问。
秦子骞愣了片刻,旋即笑着说:“没事,只是皮外伤加之煞气入体导致的虚弱而已,稍微调理两天就没事了。”
从秦子骞口中得到证实,杭九傒似乎这才松了口气。
一晃数日,季橙表面上又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模样。可为了不在心痛时让别人看出异状,她几乎把秦子骞开的止痛药丸当成了饭吃。
原本她还犹豫不决,在知道杭九傒真正目的之后想过一走了之,可现在似乎天意都让她为此牺牲。用她仅剩的最后一个月性命去救杭九傒一命,她会为此而欣慰。
可是,她不甘心!她怎能甘心?
柳书誉因仇依依生死未卜,她又被她百般陷害,她怎能甘心用自己的命去换杭九傒与那个女人双宿双飞?
她若死,她也不能活,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仇依依必须死!
*
今日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烘烘的。
浅笙院那一地的鲜血早已被冲洗干净,谁人又知那里曾发生过怎样的事迹呢?
季橙不愿留在枍泱院,在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便匆匆搬离。她要尽可能地远离杭九傒,在生命的最后忍住不去见他,这样才不会让他察觉出丝毫不对劲之处。
她躺在藤椅之上,闭眼感受阳光温和的抚摸,心脏时而传来疼痛,她却有些麻木了。
好几日她都是这样过来的,香斓看不下去,便提议道:“小姐,你看今日阳光明媚,我们出去走走吧,你都在屋子里闷了好几天了。”
季橙同意了。
秋季,总是让人觉得悲凉。枍泱院的樱花常开不败,季橙为杭九傒精心栽种的花都在各自的季节盛开,装点着他所在之地。
香斓云黛陪着季橙在这城主府中慢悠悠地闲逛着,两人总想找点什么快乐的事来哄她开心,可是无论她们如何努力,都再也见不到她脸上的笑容。
“小姐,你看这朵花漂亮不?”云黛摘下一朵黄色的菊花,递给季橙。
季橙接了过来,心中苦笑。秋季,菊花盛开的季节,真是个应景的好季节。
“小姐,前面便是扶云阁了,我们进去歇息一下吧。”香斓提议道。
三人朝扶云阁而去,走近了方发现里面早已站了一人,一袭黑裙,十分清冷。
季橙看了看沈颜的背影,对香斓二人说:“你们在这等我吧。”说罢,便走上栈道,朝沈颜而去。
听闻身后脚步声,沈颜回过头,瞧见季橙时,只觉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仅仅数日而已,她是怎么了?
“你的伤如何?”沈颜问。
季橙垂眸看了看右臂,说:“手臂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其它伤也无大碍了。”
“那就好。”沈颜淡淡地说。
两人并肩而站,稍有沉默,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各有所思。
过了许久,季橙方开口打破了这沉默,说:“我取不出寒玉,所以便按照你所说的来吧。”
“你……想通了?”沈颜显然有些差异。她想过很多种如若季橙反抗的应对之法,却是不承想她竟答应得如此爽快,到底还是低估了她对他的感情。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吧?光是看他每月被折磨我便够心痛了,怎能看着他死去?”
沈颜怔怔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若非你是极寒之体,我真的很愿意你跟主上在一起。”
沈颜这话显然让季橙感到诧异,却见沈颜莞尔一笑,道:“我虽爱慕主上,但也知自己身份配不上他。而且,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看见主上那般开心,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他开心吗?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开心,我只知道,曾经跟他在一起时,我真的很幸福。”
沈颜不语,只是怔怔地看着季橙。说她讨厌这个女孩子吗?不,她不讨厌,她只是为了他才不得不对她心存敌意,若有机会,她倒愿意与之深交。
“下一次,”季橙说着顿了顿,也不知她到底是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态,才能说出下面这句话:“下一次他发作的时候,便启动血阵吧,一切就要麻烦你了。”
一时间,沈颜眼角酸涩,甚至突然有些后悔告诉她这件事,以至于她仓皇地说:“或许你不会死。”
“失了全身血液还能活下去,呵,我不抱希望。况且,生死于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我若能用我最后的一点能力去救人,还是一个数次救过我的人,何乐而不为呢?”
季橙说着,十分认真地看着沈颜,说:“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你且说。”沈颜毫不犹豫地应道。
“无论如何,帮我找到柳书誉。如果他真的不幸遇难,一定要在杭九傒下不了手的时候,帮我杀了那凶手!”
“好,若他活着,我必定寻回他,若他不幸……罹难,我必为他手刃仇人。”
季橙微微一笑,道:“谢了。若寻回他,便告诉他我外出游历了罢。”
两人终是沉默无语,好像该说的说完了,便无话可说了。她们在扶云阁站到夕阳西下,明月渐升,却是没再说过一个字。
接下来的数日,季橙致力于养护身体,告诉自己一定要撑到下一个初十的到来。
秦子骞没有食言,他未曾告知任何人她的身体状况,只是闷头为她找寻止疼和延续生命的办法。
季橙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这件事,只有两个人知道。
一个知她心脉受损活不过一个月,一个知她将在下一个初十献出自己全身的鲜血,而这两个人当中,独独没有杭九傒。
十月的第一天,季橙计算着日子,离她献身只剩九天。她越来越珍惜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哪怕心脏痛得难以呼吸,她也不想在浑浑噩噩的睡梦中度过。
她早起立于院中,晨露微湿,思绪渐远。她脑中早已酝酿了一个念头:既是要死,做一些疯狂的事又有何妨?让杭九傒恨透了我又有何妨?
姝玉阁内,自打上次季橙将仇依依的月季悉数毁坏之后,后者又种上了新的月季,那含苞待放的样子,竟让人觉得有些触目惊心。
“你来做什么?”仇依依诧异于季橙的只身到来,她已然不会再与她惺惺作态,连假装好脸色也显得吝惜。
季橙不语,沉着脸径直走到仇依依面前,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得仇依依那白皙的脸上登时起了红手印。
她说:“你从前欺负香斓,这一巴掌,是替她还的。”
“你疯了?”仇依依捂着那被打肿的脸怒吼,当即就要还手。却见季橙一个矫捷的侧身,便轻松躲过了仇依依毫无章法的攻击。
随后,季橙不由分说地一掌打在仇依依胸口,后者喷出了血,险些没站稳。
“这一掌,是替城主府旧宅那名被你陷害至死的婢女打的。她丢的是命,你却只是受了我一掌而已,你赚了。”
“你个疯女人!疯女人!”仇依依尖叫起来,异常刺耳。
又见季橙手中凝聚灵力,一掌再次打在仇依依身上。这一掌直接将她打得趴在地上,痛得无法起身,口中鲜血不断地往外喷涌。
“这一掌是替我打的,你不择手段陷害我,我还你一掌,你还是赚了。”
“你个贱人,恶毒的婊子,你会不得好死!九傒知道不会原谅你的!”仇依依叫嚣着。
“恶毒?我恶毒?”季橙走近仇依依,俯身看着她,眼露寒光。
忽然,她伸手直接掐住了仇依依脖子,怒问:“柳书誉到底在哪儿?你若不说,接下来我要的便是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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