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上今日格外热闹, 比平时足足多拖了一个多时辰还未结束。
“皇上!噶尔丹觊觎喀尔喀,于今年春季肆意抢掠各部,各部如今纷纷告急, 牧民们缺少粮食,请求朝廷拨粮赈济!”
康熙高声道:“诸位大臣以为该如何?”
“皇上, 不能拨粮啊!且不说国库如今并不宽裕,春季以来, 长江黄河流域,洪汛频发, 前几年,征战台湾的耗费良多, 又因为战乱百姓四处逃难, 朝廷为了安抚百姓, 免税三年, 因此征收的税并不多,那喀尔喀位置偏远,地广人稀, 物产匮乏,倒不如让各部落内迁!”
“启禀皇上,臣觉得理应拨粮赈济,各部落既然已经归顺我大清, 自然是大清的子民, 噶尔丹肆意杀戮, 抢□□女,实乃天诛人愤!”
康熙猛地一拍龙椅上的扶手, 站起身, 来回踱步。
“噶尔丹狼子野心, 朕早已收到密报,他还向俄国那边示好,意图南下,颠覆我大清,如今若是退让了,岂不是让人觉得我大清好欺负?将来他若真的与他国联手,又当如何?”
朝堂之上争辩不休,主战与主和两派吵个没完,都到中午休息吃饭了,胤祚也没见皇阿玛来上书房抽查大家的功课,大家都在讨论噶尔丹那边发生的事。
“哥哥,是又要打战了吗?”胤祚吃饭的时候小声询问道。
“嗯,大概吧。”
胤禛心里是十分确定的,不过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好直言,他最钦佩皇阿玛的地方就是他的雷厉风行、智勇双全,他不畏刀枪,胆识过人,从智擒鳌拜,震慑四大辅政大臣,聚集皇权在自己手中,到□□,杀噶尔丹,防御俄国,这桩桩件件,叫人叹服,皇阿玛当政六十余年,功绩盖世。
朝廷下发御令,按照人口数目分发粮救济遭受侵袭的各部。
六月,噶尔丹击败了朝廷镇守边疆的军队,一路南下,直达乌珠穆沁,此地距离京师不过只有九百里,致使朝野震动。
康熙决意率兵亲征,有出言反驳者,直接被捋了官职。
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统率三军,皇长子胤褆为副统领从旁协助,自六月下旬起,各方开始备战。
七月中旬,康熙的御驾从紫禁城出发,他带着太子亲赴前线,战事一触即发。
所有人的心绪都被这一场大战牵动,无暇顾及其他。
胤祚他们这些留在京中的阿哥以及后宫的嫔妃们更是心中焦灼,担忧着康熙的安危。
可没过多久,太子突然先回来了。
又过了些时日,康熙也回来了,还身染重病,昏迷不醒,后妃与阿哥公主全都跪在乾清宫侍疾。
胤祚这才得知原来皇阿玛人一到古鲁富尔坚嘉浑噶山,就突发不适,发起了高烧,整整连着好几日都未退烧,这才在众臣的请求之下,率先退回京师,好接受治疗,以防发生万一。
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太后亲自下令,闲杂人等不得近皇帝身,皇帝所用汤药、膳食,须一一查验。
太子要帮着处理国政,不可能一直守在乾清宫里。
皇后本就是重病初愈,身子根本扛不住,这时候胤祚身为皇后名义上的儿子,自然是代替皇后于御前侍奉汤药的第一人选。
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胤祚亲自帮着伺候,接康熙的呕吐物,擦身,换衣,喂药。
“皇阿玛,你快醒醒,小六好累,好害怕……”再次陪床的胤祚伏在床边,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康熙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一直未能苏醒过来,他洞察了所有人的心思,对太子寒了心,这是他一手养大的儿子,如今他重病卧床,一直未醒,他听的一清二楚,侍疾时,太子语气中并无忧色,反而有种迫不及待的暗喜。
“梁九功。”
“皇上!”
康熙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身边的胤祚,梁九功了然,赶紧叫人把六阿哥抬到隔壁去好生休息。
“轻些。”康熙看向胤祚的眼神格外慈祥。
宫人们手脚放到最轻,胤祚一路被抬走,并未惊醒。
康熙单独对梁九功说了一会子话,梁九功便乔装打扮,匆匆忙忙出宫去了。
第二日,天才破晓,胤祚从那到处都是素白色的噩梦中惊醒,猛地坐了起来。
“皇阿玛!”
“六阿哥您醒了,皇上好着呢。”
“我怎么睡在这儿了?我得赶紧回皇阿玛跟前守着。”胤祚顾不上梳洗,靴子一穿就往外走,他怕皇阿玛也会像乌库玛嬷那样,病着病着人就没了。
他进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上前握着皇阿玛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上。
“幸好那是梦,皇阿玛还好好的。”
本来还在装睡的康熙察觉到微凉的湿意,心中一软,不忍再让这个孝顺的儿子为自己担心,于是假意咳嗽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胤祚第一时间就欣喜地呐喊道:“皇阿玛您醒了!快传太医!皇阿玛醒了!”
一直候在隔壁的太医全都快步跑了进来,探脉,问询。
“皇上这是水土不服所致,是以高热不退,上吐下泻,好在现下已经苏醒了,接下来须得按时服用汤药,同时,切记不可腹内空虚,要吃些东西才行。”
胤祚复述了一遍太医所说的话,又拽着他追问道:“那可有什么须忌口的?我是担心有些膳食会与太医开的方子里使用到的药材相克,原来皇额娘病着的时候,便遗漏了这个,险些酿成大错。”
康熙看着他那紧张又操心的模样,扬起了嘴角,眼神很是柔和,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他的好儿子。
太医道:“六阿哥所言极是,此番用药足足有几十种,相克的食材怕是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奴才这就回去,列个单子出来,好让御膳房避开这些相克之物。”
胤祚这才放下心来,松开了拽着他的手。
“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想了想,又吩咐御前伺候的人说:“皇阿玛便暂且用些白粥吧,让御膳房尽快送过来。”
“嗻!奴才这就去!”
皇上苏醒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紫禁城,所有人都匆忙赶了过来,生怕晚了,皇上便会觉得自己不恭敬。
皇后搀扶着太后进来的时候,胤祚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说康熙多吃些粥。
太后本就快人快语,这一着急,就说:“皇帝都多大的人了,竟还要小辈操心,如今整个大清还得靠你支撑着,难不成还要哀家亲自喂你不成?”
皇后帮着打圆场,道:“人吃五谷,有些小病小灾的也实属正常,太后这是担心皇上您呢。”
康熙咳嗽了一声,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本是故意逗弄胤祚,想看他如何哄着自己,没想到却被太后跟皇后撞破。
从胤祚手里接过那没滋没味的白粥,迅速两三口吃尽了。
“让皇额娘担心了,是朕的不是。”
太后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的有些过了,她毕竟不是皇帝的生母,有些时候,须得注意分寸,免得母子之间起了嫌隙。
“皇帝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此番差点吓坏了你的那些嫔妃,还有阿哥公主们,皇帝现下感觉如何了?可好些了?”
“好多了,有胤祚悉心照料着,朕已无大碍,还请皇额娘放心。”
说着说着话,太子跟三阿哥也到了。
“儿臣给太后请安,给皇阿玛请安,给皇额娘请安。”
“太子来了。”康熙脸上虽然笑着,可这笑意却并未抵达眼底。
“太子哥哥吉祥,三哥吉祥。”胤祚按照规矩行礼问安。
“幸好有小六帮着孤守在皇阿玛榻前,看见皇阿玛如今大安,实在叫人心中欢喜。”
康熙并没有多说什么,垂下眼眸,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皇后立刻就注意到了,轻声询问道:“皇上可是头疼?是否需要将太医叫过来瞧瞧?”
“不必了,朕只是有些乏了,皇额娘快回去歇着吧,这里有皇后和胤祚守着便是。”
“也好,那哀家就先回去了。”
这朝堂之上,表面上看似平静,底下却是波诡云谲,前方激战正酣,各方都维持着平和的假象。
战事吃紧,局势严峻,康熙的亲舅舅——一等公佟国纲被噶尔丹一方的鸟枪击中,不治身亡,康熙恨极,当场掀翻了御案,誓要为其报仇雪恨。
直到一个月后,康熙的另一个舅舅、也是皇后的阿玛——佟国维率兵攻破噶尔丹营垒,可噶尔丹却趁着夜色昏暗在部下的掩护下逃脱。
战报传回来的时候,康熙毅然下令:“朕要他们发兵围堵噶尔丹!将其余党一举彻底剿灭!”
抚远大将军裕亲王福全却认为不妥,下令暂停进攻,稍作休整,不想,噶尔丹趁机北撤,一路放火烧草地,阻止追兵,最后人跑了个没影,只送了一份“不再进犯喀尔喀”的誓书入京。
如此一来,朝廷只得撤军,康熙派大阿哥胤禔迎佟国纲灵柩返京,谥忠武。
这次出兵,虽然未败,也也不能说胜了,最终大军并未擒获噶尔丹,这是出兵的最终目的,并未达成,反而朝廷失了一名股肱之臣,更让康熙失了一直以来支持着他的亲舅舅。
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佟国维、索额图、明珠等此次参战的大臣尽数遭受惩处,被罢免议政资格,罚俸自省。
太子与大阿哥更是屡遭训斥,祭拜奉先殿时候,太子的跪拜用的垫子头一次被挪到了殿外。
倒是六阿哥,时常被传唤到御前,陪着皇上一道用膳,皇上也只有在六阿哥面前,才略展笑颜。
因此,之后的好几年里,只要皇上心情不畅,梁九功就会差人去把六阿哥请来,陪着皇上说说话,用顿膳什么的,保管皇上再大的气都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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