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过了长达三个月的冰封冬季,  当春季的日光终于重新照耀在这篇大地上,总会让人觉得格外温暖,  花圃里的姹紫嫣红纷纷苏醒过来,  朝着照顾它们的主人吐露芬芳。

    杂乱的脚步逐渐靠近,一对长相十分相似,面容清秀的内侍略有些着急地朝着花圃的方向呼唤。

    “贝勒爷!都到晌午了,  皇后娘娘那边还等着您一道过去用午膳呢!您就快些出来吧!”

    “贝勒爷您今儿个又没去上早朝,四爷怕是要怪罪了,咱们还是赶紧去承乾宫,  让皇后娘娘帮着说说情吧。”

    一截华贵的衣角在花草的间隙中露了出来,  倒叫人觉得比这满园的妍丽芳香的鲜花还要绚丽夺目,细看之下,发觉此乃有着“寸锦寸金”的云锦,  可见此人身份尊贵。

    “知道了,啰里啰嗦的,  浇个花儿都不让人安生。”

    说话之人声音清冽,如同玉石互相敲击一般悦耳,叫人听着便心生好奇,  究竟是怎样神仙般的人物?

    花丛中的身影绰约可见,他的衣袖挽起,  露出那如同葱白一般白皙修长的手指,  他的手里正持一木瓢,  另一只手里则提着一个古朴的木桶,  最后一瓢水浇完,  那人缓缓直起腰来,  春光下的背影略有些纤瘦,  他将瓢放进桶里,  一边擦着额上的细汗,一边转身往回走。

    乍一看他的真容,天庭饱满,眉眼弯弯,唇角微翘,两边恰好还有一对酒窝,肤色白皙到好似他整个人都在发光,好一个眉清目秀,不谙世事的富贵公子哥儿。

    顺风顺水赶紧迎上前,一人接过那木桶去放置,另一人赶紧帮着收拾仪容。

    片刻后,主仆三人跨出那虽已多年没有人居住,却一直守卫森严的慈宁宫,轿撵起驾,过隆崇门、乾清门、日精门一路未遇任何阻拦,直到皇后所居的承乾宫前才停下。

    门口候着的竟是皇后贴身服侍的嬷嬷,那嬷嬷笑着迎了上去。

    “六贝勒吉祥,方才皇后娘娘还派人来问呢,说是怎么还没到,奴才奉命等候多时了,六贝勒快些进去吧。”

    “嬷嬷,我四哥他来了没有?”胤祚的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心虚。

    那嬷嬷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岂能不知道六贝勒最是喜欢、也最是畏惧四贝勒,于是小声提示了两句。

    “才到的,正在里头与皇后娘娘说话呢,瞧着倒是不像在生气。”

    胤祚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那就好,多谢嬷嬷,就知道您疼我。”

    “六贝勒快进去吧。”

    阖宫上下,谁能不喜欢既生的俊秀、又十分爱笑的六贝勒呢?除了这宫里身份最尊贵的三位:皇上、皇后还有太后以外,就连奴才们也是如此,都知道这位主子性子最好、最容易伺候,都快二十年了,他身边儿的太监宫女从没遭过训斥责罚,还各个都过的很体面,这样的差事羡慕不来啊。

    胤祚扬起笑脸大步跨进正殿的大门。

    “给皇额娘请安。”

    看着如今长大成人的胤祚,皇后眼里的笑意愈盛。

    “快起来,本宫跟你哥哥方才还说起你呢。”

    胤祚上前在皇后的另一侧坐下,试探着问道:“说我、什么呀?”

    “你还知道害怕?我还以为你胆敢连着几日都不上朝,是一点儿都不怕呢。”一旁的胤禛冷着脸,没好气地说。

    胤祚赶紧朝皇后投去求救的眼神。

    “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胤祚素来不喜欢参与朝政,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生他的气。”

    有皇后护着,胤禛这下也不好再说他。

    “不过,胤祚啊,你明年就及冠,是个大人了,本宫不求你有多大的功绩,好歹,咱们先把家成了,你说是不是?”皇后也不是一味地偏帮着一方。

    胤祚立刻就决绝地说:“我不成亲!”

    “为何啊?你总要说出个理由来吧?”皇后这下也皱起了眉头。

    “这些年里,皇阿玛为我订了三桩婚事,可偏生每个与我定亲的女子不是重病不治就是突发恶疾,那潭拓寺的方丈都说了,我克妻来着!”

    “胡闹!方丈明明说的是你命格尊贵,寻常人承受不起,既然前头那三个没福气,咱们再择其他有福气的就是了,什么克妻!你皇阿玛起先还被人说克妻呢,本宫不是也好好地坐在这儿?”

    “皇额娘我就是不想成亲么,我都不认识人家,何苦去害了人家性命!再说了,咱们爱新觉罗氏如今人丁兴旺,皇阿玛他正春秋鼎盛,开枝散叶的事再怎么也轮不到我啊,我还想着多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若是拖上了一大家子,那我还怎么走啊?皇额娘你就心疼心疼我吧~”

    面对稚气未脱,心思依旧如孩童一般纯净的胤祚,皇后到底是心软了。

    “罢了罢了,这件事先不提了,咱们先用膳吧。”

    “那正好!我都忙了一上午了,早就饥肠辘辘了,先用膳!”

    皇后的身子一直不算特别康健,将养的很是仔细,用完午膳之后,兄弟俩陪着她说了会子话,她便有些困倦,歇下了。

    俩人并未乘坐轿撵,而是并排往隔壁的永和宫走去,去给生母德妃请安。

    “你当真不想娶妻成家么?”胤禛问道。

    “当然是真的了,哥,这要怎么跟你说呢,我觉得身边有你、有额娘、皇额娘、皇阿玛这些亲人,就已经足够了,无论克妻之说是真是假,我都不想跟任何一个女子捆在一起。

    世界那么大,我都没见过,我想去亲眼看看,你知道吗?我前些日子认识的一个法兰西的洋人,他跟我说他是跟着船队从海上过来的,他去过好多不同的地方,每个地方的人、风俗都不一样。”

    “你想去出海?这不行!太危险了。”胤禛直接一口否决。

    胤祚气鼓鼓地看着他。

    “那我在咱们大清的疆域里走一走总可以了吧?你们都出去见识过,我这些年却一直困在宫里,长这么大,只跟着皇阿玛去过京郊巡查。”

    “父母在不远游,难不成你想让大家都替你担忧?”胤禛反正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出去瞎跑,万一遇上什么居心叵测之人,胤祚怕是被人卖了还傻乎乎地去给人数钱。

    “我不管,反正我不成亲!我的府邸才修好,一个人的逍遥日子还没怎么享受呢,绝不要失去自由,被人约束!”

    说完,胤祚便大步往前跑去,拒绝继续沟通。

    等进了永和宫,瑶华也正好在,当着未嫁的妹妹面儿,也不好提做哥哥的婚事,便说起了旁的。

    “听说皇阿玛打算再次下江南?四哥、六哥你们俩谁会跟着去啊?”瑶华很是向往。

    “下江南?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胤祚吃着点心疑惑地问。

    “你又不上朝,哪里会知道这些?”这点心有些干,胤禛怕他噎着,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

    瑶华靠着德妃坐着,她的眼神不停地在两个哥哥只见打转。

    “这是额娘方才告诉我的。”

    德妃柔柔一笑,接着说:“昨儿个陪着皇后闲聊时,听她提起的,据说这次太后也会同行,怎么今儿皇后没告诉你们么?”

    胤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早上在慈宁宫的花圃待的久了些,只陪着皇额娘用了顿午膳就过来了。”

    德妃轻轻摇了摇头,道:“你啊,侍弄花圃固然重要,晚上一日又不打紧,如今你难得入后宫请一次安,下次记得早些到,皇后的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别叫她等着你。”

    “儿子记住了。”胤祚被说的有些过意不去。

    “今日怎么不见你福晋一道过来?”德妃看着胤禛问道。

    “弘晖病了,福晋在府中照看,因此此次便没有与儿子一同入宫来给鹅娘气请安。”

    “哦,这样啊,不严重吧?可要拿着额娘的牌子,请个太医跟你回府,去给弘晖瞧瞧?”

    “不必,只是有些咳嗽。”

    听见他一板一眼的回答,不光德妃有些不自在,胤祚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哥,额娘不是在意四嫂没来请安,她是担心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毕竟你最爱板着脸,这些年除了我,大家都觉得你凶,而且,弘晖还小呢,比不得大人,小孩子咳嗽就是大病,你就拿着牌子,去请个太医回去,这样呢,弘晖也能尽快好起来,额娘跟四嫂也不会过于担心。”

    一旁的瑶华崇拜地看着自家六哥,也就只有他会这么直白地当着面儿剖析,于是也笑着附和。

    “六哥说的没错,这是额娘的好意,你就收下吧。”

    德妃笑着将牌子从背后柜子的抽屉里取了出来,递了过去。

    胤禛起身道:“儿臣代替弘晖谢额娘关心。”

    “起来吧。”

    母子四人说了会子话,陪着德妃打了一会儿叶子牌。

    胤禛如今住在宫外,要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出宫去,来不及用晚膳就率先离去了。

    胤祚抱着德妃的胳膊,宽慰她道:“额娘,您别放在心上,哥他就是那个性子,他不是故意的,您这么宽宏大度,肯定不会跟他一般计较的对不对?”

    “多亏了有你在,否则额娘有的时候还真是不知道要如何跟你哥哥说话,难为你四嫂了,跟了这么个不会说话的木头。”

    “额娘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哥他虽然平时不会说话,但是他写起信来,可腻歪了,这事我悄悄地告诉你,你可别说出去啊!”

    “真的?”德妃也生了好奇心。

    “当然是真的了!我哥他可会了!”

    只不过那些都是哥与他的部下之间传的密信,胤祚只不过是把它们移花接木,说成是哥写给四嫂的。

    “当然了!什么‘尔之真情我实鉴之,我亦如是’,还有‘实在不知怎么疼你,才能够上对天地神明。尔用心爱我之处,皆都体会得到’,这下额娘你放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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