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是木之涣与繁昌公主大婚的日子。今夜我跟刘清慰去了状元府与刚到京中的木家族人们用宴,尤其拜见了大伯父和大伯母。饭后,我以明朝要早起跟母亲同去状元府帮忙为由,歇在了木府。

    半夜与木良夫妇同回木府后,趁入睡前,我稳了稳呼吸,提着那块儿玉佩,又去了他们所在的主苑儿。

    “逢春,怎么还不去歇息,明日还要早起呢。”木良刚好洗漱完,此刻正让丫头把洗脚水端下去。

    淡月疏菊下,虫声与草木共暖。从窗外看,有芭蕉初绿。我屏退了伺候的下人,笑了笑,上前为顾氏捏肩,“逢春好久没与爹娘聚在一起了,今夜好不容易回娘家住,当然应该再陪陪你们,承欢膝下。”

    顾氏问:“今天晚上怎不叫清慰一同来住?”

    “明朝就是堂哥的婚宴了,清慰觉得到时候他与公爹、婆婆一同登门会比较正式些。”

    木良坐在桌边,端起水喝,“现在想来,竟觉得有些庆幸,得亏他刘禤当初没太看上咱们家之涣。不然今天之涣若哪里还有什么做驸马爷的机会啊。”

    我也坐在了一侧,心有所思,“娘亲,你之前不是说大伯娘在苏州的时候给堂哥塞了个通房吗?那人现下在何处?”

    “许还在苏州的院儿里呗。你大伯父他们也不是不回苏州了,就算日后想在京城定居,那也得再回去一趟,将产业都变卖干净了再说啊。”

    “那通房肚子里没个动静?”

    “你大伯娘说你堂兄碰都没碰过她。不过是个没被恩宠的,若涣哥儿实在不喜,届时打发了就成。不过她倒是个贤惠勤快的,把你大伯娘当母亲孝敬,这一点儿可真没得挑。”

    我心里有几分明镜,便无奈轻笑,“入不了堂兄的眼,自然得抱紧别的大腿。”

    母亲垂气道,“就算涣哥儿喜欢又如何,还不知道这繁昌公主是不是个能容人的。不说这个身份低微的丫头,就是你堂兄以后想纳别的妾,也不一定容易。”

    “这不就是娶公主的代价吗?一朝拥有王权富贵,但也同样在一夕之间失去了旁的自由。”我与木良夫妇说完木之涣这通房丫鬟,又闲聊了些渝州亲戚们的事儿。最后又东拉西扯把话题引到了明日有哪些贵宾莅临的问题上。

    木良道,“明日繁昌公主那边儿的皇室宗亲可不少,千万怠慢不得。像晋王、晟王,还有公主母亲那边的亲戚谢家、赵家都会到场。”

    终于说到翁晟了,我瞄准时机,见缝插针,“晟王也会来?那他说不定会将归乐公主也带上呢。这说起来,我昨日还跟归乐公主见过面呢。”

    “你怎的跟那归乐公主见面了?她现在名声不好,女儿啊,你还是别跟她走太近了。”木良有些焦心的奉劝。“虽你与那归乐公主自幼相识,但今时不同往日。她是公主,一举一动都招人瞩目,如此尊贵地位都能成为众矢之的,又何况是区区一个你呢?你可要小心别被她牵累了。”

    木良夫妇是知道我有叶知秋这样一个从小相识的朋友的,只不过木府与城南的距离本来就远,而我又刻意为之,从不带叶知秋进门,所以夫妇俩也鲜少接触她。

    木良话已至此,我却倏地朝着他们俩跪下。两人皆是一惊,慌忙要将我搀起,“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好端端的跪下了?”

    “请爹娘听我说完,再让我起来。”我定定的跪着,一脸歉疚与决绝。

    木良痛心的质问,“到底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就行,何必跪下呢,地下冷啊,我的乖女儿。”

    我从怀中呈出玉佩,有些凄然,“爹娘,逢春怕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

    两人闻言色变,顾氏恼道,“这这是什么意思?咱的亲生女儿不是你,还能有谁?大半夜的不去睡觉,偏偏说这等子玩笑话。”

    我仍态度坚持的跪着,“本来逢春也一直坚信自己是木家人,是你爹娘的亲生骨肉。当年穆师傅告诉我爹娘来找我的时候,我欣喜若狂,几乎要开心的晕厥过去。觉得上天虽待我刻薄,却终于仁慈了一回。当时穆师傅拿出玉佩告诉逢春,说这是当年他替我收下保管的信物,如今父母找来了,自然要还给我。于是逢春就这样与爹娘认亲了,跟着爹娘回了木府,过上了无忧无虑,有父母撑腰做主,呵护疼爱的生活”我颇为感激的涕泪,哽咽着继续说道,“但是后来,归乐公主却告诉我她与父母走失时,好像身上也有一块玉佩,同样也被穆师傅保管了。但现在穆师傅早已亡故,公主找不到她的玉佩了,而我也无法向穆师傅求证自己的担心”

    木良摇了摇头,拈髯寻思,“或许只是巧合呢,她有块玉佩,你也有块玉佩,只是恰好她的不见了罢了。怎么能说你的那块儿就是她的呢?”

    顾氏将我拉起来,到底不忍我跪着受冻,“夜里寒,别让湿气钻进膝盖骨了。”

    我垂气道,“爹,我之前与你想的一样。只是现在逐渐掌握当年事情的全貌,便有所怀疑了。你们去大杂院儿找我认亲那会儿,知秋恰好被青楼的人看上了接走。再后来穆师傅不是躲在咱们家吗?就是因为得罪了青楼背后那帮地头蛇。逢春在想会不会知秋才是你们的亲女儿,而穆师傅为了有盘缠逃命,所以才假意说我是你们的骨肉,只为问你们讨了一大笔钱财只是不想被仇家先一步夺了命报复了”

    木良思忖了会儿,向我安慰道,“你莫要不安了,这都是无须有的。还有啊,你以后可别轻易跪下,都不知道我跟你娘有多心疼多担忧,还以为怎么呢。”

    “逢春只是觉得不安罢了。爹娘仔细想想,若我真非你们的亲生女儿,你们却好吃好喝的供着我,反而让亲生骨肉在外流浪多年这得多锥心刺骨啊。我就是万般厚颜无耻,也会为自己鸠居鹊巢的行为羞愧而死。”

    顾氏抚了抚我的脑袋,动作轻柔,“如果果真是这样,那便是命运天大的捉弄。我与你父亲会捶胸顿足,会对那个孩子倍感愧疚。但这都不是逢春你的错啊。假设是穆师傅使了心眼,就算没有逢春你,他也会找别的孩子来欺骗糊弄我们,是不是?”

    木良闻言,也点点头,顺着顾氏的话,向我宽慰道,“无论如何,咱们今生父母与子女一场,无论有没有血缘关系,这茫茫人海百万孩童,偏偏我们找到了,偏偏是你做了我们的女儿,这是何等缘分啊。能培养出你这样冰雪聪慧,知书达理的女儿,是我与你娘亲的福气。”

    本来我是一心想为以后脱罪的,避免东窗事发后露出曾经难看的吃相。却不想,反倒让木良夫妇耐心安慰起了我。心中无尽动容,只愿他们以后能不嫌弃我,让我定省温凊,好尽孝道。

    反正今日主动交代了这些,算是未雨绸缪,以逸待劳了。若叶知秋日后真找上门来寻亲了,夫妇俩也会以为我是纯良无辜的。

    第二日一大早,柳亸莺娇,杏雨梨云,天气极好。状元府上热热闹闹,整个金阶白玉堂贴满了囍字挂满了红布。齐鸣的鞭炮响彻了方圆九条街,迎亲的队伍绕着小半个京城游街鸣奏,凑热闹的百姓蜂拥而至,把路面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各个嘴里都在夸新郎官儿状元郎是如何如何的面如冠玉,一表人才,与那繁昌公主又是如何如何的天造地设,郎才女貌。

    我与顾氏一同留在状元府招待这些名公巨卿家的女眷,所幸这群女人平素里没少在其余场合吃席碰面,五六人围坐在一团嗑起了瓜子,各有各的谈资,也不需要太费主人家招呼。

    “晋王妃今日怎么如此高兴?不是说前些日子晋王还纳了个小妾给她添堵吗?”某家贵妇老远就看到晋王妃在容光焕发的谈笑,颇为不解。

    她身侧的另一家夫人回复道,“听说那小妾跟人跑了,她能不舒心吗?”

    恰好在一旁招呼客人的我无意听到这对话,心中纳罕,她们说的,可是柳宛宛?

    正当此时,外面一声响亮的传报让在场所有人全都立马起身行礼,“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海嫔娘娘驾到——”

    海嫔娘娘?海媛珠竟也来了。

    木家与顾家是姻亲,顾家有四个女儿,老二嫁到了木家,老四嫁到了海家。如此沾亲带故,又是官场同僚,海家今日没少派亲眷来,连家里没出嫁的三个庶女都到场了。

    众人行礼下跪,没有天子号令都还未敢起身。翁斐居高临下,扫了一眼人群,直至将目光落在我身上,才忽的勾唇一笑,“各位都平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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