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楚归荑仿佛明白了人原来真的可以在极其无可奈何的时候,生出这种比悲号更为沉痛的滑稽感,原来,这就是她从未经受过、从未见过的崩溃!

    揶揄、戏谑越来越多,放肆的笑也曾勾起楚归荑在那个时代没有爸妈在身边时的记忆。

    “哪家少傅管的你们!滚回去好好待着,舌头再动一下试试看!”楚归荑不像是在教书育人,倒像是在两军阵前威胁叫阵。

    当做娇花养的贵女们哪里受过这种气,但这楚姓少傅都说是来头不小,她们也只能默默吞了怒火,互相推搡着进了学堂。

    “少傅~”沈怀彤朝楚归荑伸手,浑身像是早已被抽干了一样软弱无力,需要楚归荑上前扶一把。

    “自己走过来。”楚归荑对着沈怀彤道,丝毫没有同情她的遭遇一般,眼底净是冷漠与疏离。

    祁湛与苏昳以为沈怀彤断然不会就这样听从少傅的话,正欲上前搀扶沈怀彤时,却见她不哭不闹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缓缓挪动了步子。

    二人伸出去的腿也同楚归荑的一瞥而收回。

    彼时,还有些胆大的贵女向沈怀彤偷来或戏谑、或锐利的目光,也不知,沈怀彤是否感到灼烫。

    小小的一段距离,生生走了一炷香,楚归荑眼神中都毫无一丝的波动与变化。

    “少傅?”

    接近了楚归荑,那颤抖的声音虚弱无力,一出口,没传多远,就立刻飘散在了地上,任由艳香压过去。

    楚归荑终于肯动动身体,长腿一迈抱起了沈怀彤,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祁湛与苏昳立马跟上来,为楚归荑指引去处。

    “少傅可要请医者?”

    “不用。”楚归荑走得极快,估摸着怕是一事心血沸腾牵动了余毒,“我就是医者。”

    楚归荑关上房门,处理完后,祁湛说是沈辞将军求见,楚归荑不像与他过多交涉,便以官大一阶压死人的办法让沈辞吃了个闭门羹。

    苏昳耐心地转述着楚归荑强势的话语,将它变得婉转,让沈辞听得更加舒服。

    终于,沈辞落寞的身影消失在了太学中。

    走了一个沈辞,又来了个沈怀雪,她的到来,倒是像沈辞授意的一般。

    楚归荑最终也不好不见。

    沈怀雪款款走上前来,细看是小家碧玉,一张鹅蛋脸面,鼻梁纤秀挺直,一双杏眼顾盼流光。

    “楚少傅安好~姐姐没什么大碍了吧?”沈怀雪开口说道,语声文雅悦人。

    “怀雪~”楚归荑虽有满腹的话,最终也只在口中凝练成沈怀雪的名字。

    听到如此称呼,那一抹窃喜之色便徐缓跃上沈怀雪的眉梢眼角。

    楚归荑却并没回答沈怀雪关于沈怀彤是否无碍的问题,沈怀雪也没再追问下去。

    “怀雪如何看待你姐姐~照实说。”

    沈怀雪迟疑了一下,显然是还没从那阵窃喜中回过神来,“啊?怀雪不知……少傅为何这样问……”

    楚归荑恰巧捕捉到了沈怀雪脸上的赧然一笑nǎnrányixiào,便转变方向,问道:

    “怀雪是否以为你与怀彤站于一处,两相对比,其余人就得高看你一眼?”

    (赧然一笑nǎnrányixiào:意思是形容难为情的笑。)

    显然是的,因为自小小安氏就是这样教导沈怀雪的。

    但一下子被心上之人戳穿,沈怀雪不敢承认,迟疑地摇头否认,道:

    “没有……不是、都是没有的事……”

    但看她那刚才的俏丽容颜一下子被篡改,就是因为楚归荑说对了。

    楚归荑耐下性子,又问道:

    “可刚才怀雪以为是否伤了自己的脸面?”

    沈怀雪不答,也由着楚归荑继续说下去,道:

    “那些贵女笑的是怀彤,多的是笑的沈家,怀雪也是沈家人,当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可姐姐是姐姐,我是我……”沈怀雪一脸苦恼,后宅里的争风吃醋劲儿还对着楚归荑有些克制。

    “敌人!”楚归荑怀疑是否是自己态度过好了的缘故,于是就提高了音量,拿足了气势,这下果真是极为有用的,楚归荑见到了沈怀雪的反应,才接着说道:

    “敌人是不足惧的,最可怕的是自己营垒里的蛀虫,许多事情都败在他们手里,故而,营垒最容易从内部被攻克!”

    “少傅这话应该对长姐说……”沈怀雪不甘地念道,声音虽小,却也是被楚归荑听得清清楚楚的。

    “一样的~”楚归荑带着省视的目光看着沈怀雪,“所谓蛀虫,谁也不能被扣上这个帽子,一家人团结一心才是个道理,可懂?”

    沈怀雪与沈怀彤两姐妹都挺执拗,最终还是屈从于楚归荑的淫威之下,默默点了头。

    楚归荑留下沈怀雪照顾,推门一出,便见着祁湛拉着苏昳等候多时。

    “少傅~你这是学武帝金屋藏娇呢?”祁湛迎着笑脸说道。

    而楚归荑不容被调小,一脚便踹了过去,踢了个正着,祁湛就这样摔在了苏昳的身上。

    看苏昳的神色,像是伤着了要害一样。

    祁湛刚才得意洋洋的表情顿时凝固在脸上,随即变得难看了起来。

    “呵~”楚归荑漫步走进,“你站在门外看戏,被看的人出来看你,轶事装点了祁公子乏味的生活,祁公子的此情此景我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少傅!!!”

    楚归荑转身离开,只扔下一句——

    “趁着没人赶紧起来~该医的医,该治的治~”

    ……

    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太学男子学院内,佳人倩影正提着食盒苦苦等待,同昨日一样,也是玉白色衣裙,木兰花点缀。

    云稚初,沈晚舟,也就是云衍的妹妹。

    “小公主又来了~?”楚归荑的声音对她有了温度,不似对别人凉薄刻毒。

    云稚初点点头,小姑娘这年纪这心性,最是容易随意动情就以为此人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选,就算是养在人精扎堆的深宫也是一样的。

    更何况,王上疼爱小公主是人尽皆知的事,这小公主又好似比寻常这个年岁的女子更为单纯好骗。

    “真是羡慕小公主,身后有人撑腰,多次逾矩,堂而皇之的~”楚归荑慵懒地说着。

    这话道来,却将云稚初的脸吓得煞白,“少傅……是……怪我?”

    “没有~想什么呢?”楚归荑脱口否认解释,“不过是一时之间有感而发罢了~”

    “何处有感?稚初能听吗?”云稚初这个小公主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唯恐惹了楚归荑不快。

    她完全没有皇室贵胄高高在上的气势,对于吃软不吃硬的楚归荑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

    “何处有感?想来那帮人都已经和你说了,我又怎么还要多费一番口舌~”楚归荑下巴一挑,对着那帮侧目偷看的贵女。

    “沈大小姐,她……”

    楚归荑对这称呼略微奇怪,这两人也算得上是沾着血亲的,怎的如此疏离。

    或许是云稚初与她哥哥一样,都生的是对楚归荑的七窍玲珑心,立刻就察觉到楚归荑的困惑,不等楚归荑发问,便解释道:

    “舅舅一家与稚初并不亲厚,所以……”

    楚归荑点点头,之前也是听易深先生说过的,只是不曾想如此之不亲厚。

    楚归荑玩笑道:“许是重男轻女,不必放在心上~”

    “但哥哥也……不与我亲厚,不日后就是稚初的笄礼,哥哥都推脱掉了~”小公主说完,小脸上一片阴霾。

    那奶膘仿佛在跟着生闷气,极为可爱!

    “求他啊,再不行就缠他,男人不都最怕这招了~”

    而楚归荑的话一出口,小公主想都没想就拒绝,“不!不行!哥哥最是厌恶了~”

    “呵~”楚归荑心中暗想,这阿大也是够双标的,晚上和自己幽会的时候,自己缠着他,一副欲迎还拒的享受。

    “这女子惯用的一招,四殿下最是厌恶,将来……啧啧啧……岂不是没人能入他老人家的法眼?”楚归荑心如明镜似的,却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云稚初头一回听男人说着的不是阿谀奉承着自己的话,原来也是很舒心的。

    一张小脸上,绽放着清纯可人的笑,道:“少傅真好,话又多又有趣~”

    “话痨子一个,怕是小公主少见多怪了~”楚归荑对自己极其有自知之明,不敢承认这美名,饥饿使她本能地看向小公主手中的食盒,问道:

    “小公主给情郎送吃的,交出来让我看看是哪位,我也顺道巴着吃一口~”

    听到这话,小公主的笑脸顿时变得红扑扑的,扭扭捏捏地开口,道:

    “没有~少傅又说笑……糕点是我亲手做的~”说着,食盒就给了楚归荑,“多谢少傅昨日救我!”

    话毕,立刻便欢喜雀跃地跑了出去。

    楚归荑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的糕点怎一个精致了得!

    突然就让楚归荑想起了沈晚舟小时候做青团,那段美好宁静的时光在楚归荑心头荡漾开来,想着,也差不多是时候向沈晚舟讨要十五年前承诺下来的七夕巧果了。

    楚归荑拿起一块糕点在嘴中化开,就好像回到了那段日子,久远的味道使这糕点也顿时变得分外好吃了……

    却见小公主倚门回首,未曾假嗅青梅,倒也是多了一份灵动与狡黠。

    “谢了啊~”楚归荑这一声道谢,便也使得小公主羞涩地躲开了。

    与敔笙说好了的早些回家陪她备上厚礼找曲非烟巴结巴结,楚归荑也还记得。

    一番能屈能伸与笑脸相迎也很是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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