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魏国师的国师府早就是荒僻之地、无人问津,有关楚归荑的消息不经人传递,根本是不晓得的。
听了戚琨玉的话,魏国师也不管自己现下还在被禁足,就直接让人备了马车进宫。
趁着喧闹,怀彤从青苑回来后缓缓落座,就好像她一直都坐在那儿,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
而回来的,只有她一人,没有自己的贴身丫鬟。
沈晚舟此刻与左玉对坐,鸦隐在侧,早已换上了轻便的衣裳赶来复命——
“王,大妃一事皆以办妥。”
沈晚舟在听到大妃一词后,抬眼对准了左玉,挑眉道:
“你这亲,成得可够快。”
左玉撩拨了下耳上狼牙,示意鸦隐起身,对沈晚舟答道:
“晚舟这忙可不好帮,我动了太后的黑槊龙骧军,总得给后族些甜头不是~”
“后族?”沈晚舟问道,“如此一说,岂不是萧太后都知道了~?”
左玉起身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牧公子带着寒院的人以资云皓,知道了她侄女云皓为官……你看看你们的做派,存心是要拆了我漠北,你还好意思找我帮忙,前些时候问你替我王叔要一件沈皇后的遗物你都不肯,哎呀~”
言及沈皇后,沈晚舟又想起了帝都地下见到的那人,与自己母亲容貌、举止一摸一样,自己如若不是亲眼看见自己母亲被刨了肚子的遗体,恐怕真的要相信那人就是自己母亲了。
“势做足了,我便先告辞了……”他惜字如金,朝左玉颔首告辞,转身便施展了轻功,风雷一般纵身一跃,迅捷无影踪。
独独剩下一缕幽暗的日光,照在他踩过的地面上,散落一地温暖与荒芜。
左玉内心谑笑,此番,沈晚舟倒是为楚归荑和他自己做得足,顺道支开了穆武,摆了穆家一道,也算是为葉启晗的事儿出了口气。
鸦隐上前为左玉斟酒,问道:
“王,既是漠北想要大妃,何不就此将大妃抢回来?”
左玉并不急于回答鸦隐,饮下一杯酒,便问道:
“帝都寒族有何动向?可是去宣武门外了?还有……早上为穆少将与大妃解围的妇人呢?再说,孟伯与易先生快到帝都了吧?”
左玉一系列发问结束后,鸦隐顿首,自答道:
“大妃身后势力广众,不可强夺,是鸦隐愚钝。”
左玉并未过多苛责,酒足后,便吩咐道:
“掉头去找王叔与顾寂汇合,留下人来与穆少将接洽……帝都现在的能人多啊~”
鸦隐点头,的确如此——晦月山的尊主、金羽阁的羽主和翎主、九幽阁的大半势力、百里氏的少主、正要来的秣陵人……
“王,鸦隐一直不知为何王与云皓四殿下如此熟悉,分明第一次见面还愿意如此尽心帮他?”鸦隐便装上马,对着前方的左玉问道。
左玉只是含笑,捋发一般抚过耳畔狼牙,“我帮的,不是云皓的云衍,是我舅舅……”
说完后,左玉便策马离去。
鸦隐的一声“王~!”也没有回应。
待到跑得远了,左玉掉转马头,对着鸦隐的方向,道:
“鸦隐,跟了我这么些年,我今日告诉你,天下皆在舅舅摆布之下,我要顺着舅舅,方可保全你我,舅舅选了晚舟守着云皓,选了太后守着漠北,选了苏幻旼守着百里氏,选了顾寂守着九黎,你我皆是还可用的棋子,什么帮啊,不过是还有些用罢了……”
而鸦隐看不见自己的王有什么动作,隔得太远,看不着左玉嘴皮子在动,远远望着,只觉是王在等他。
彼时鹰隼掠过郊外长空,在鸦隐身后盘旋……
怀彤的贴身丫鬟带着沈晚舟的手书回了沈将军府,交给了沈辞,这是沈晚舟第二次催促沈辞带沈皇后入宫了。
此刻,沈辞还在为自己妹妹描眉,一展开手书,却是百般不愿了——沈晚舟让自己舅舅将沈皇后送上奉雪殿,交还给王上!
手书中并未提及这从地下带出来的人不是沈皇后,引得沈辞感叹沈晚舟为了楚归荑做到如此地步——不顾孝道,推自己母亲重入火坑!
沈辞看着眼前这个妹妹,仿佛回到了武德年间,先帝赐婚,沈忱对镜梳妆,也如今日一般一袭红裳,出了府,花轿走在长安街上,红纱扬起,风流才子见此美景念道先帝赐婚圣旨,夭桃秾李沈忱,自此与年少成名楚绪齐名。
今时今日,他又要送着自己妹妹入宫了……
多方势力正朝着奉雪殿上来,楚归荑身边好歹还有穆武家的一个小丫鬟,却在奉雪殿前被告知只让楚归荑一人进去,却奇怪在并未没收楚归荑带着的帝宸剑。
楚归荑想,可能是这帝宸剑的剑鞘锈得厉害,让帝宸剑看不出兵器的模样,那人以为是条铁棍儿吧,便没多想。
果不其然,带进去时,众人也未曾注意到楚归荑手中的是剑。
万众瞩目之下,楚归荑逆着晌午灼人的日光,一瘸一拐地走来,让人大跌眼镜。
祁湛最有眼力见儿,见着楚归荑行动不便,就顾不得什么君王在上,立马便跑到楚归荑身边扶住楚归荑。
直至现在,他再看楚归荑,也不觉得楚归荑真是个女子。
楚归荑低声回应着祁湛的疑惑,道:“师傅没收错徒弟~”
祁湛像是得到了楚归荑的认可与承认,但仍旧是想从楚归荑口中确切知道她是否是女儿身,奈何君王在上,不敢妄言。
怀彤见楚归荑如此而来,视线也随着楚归荑的步伐缓缓移动;稚初从长公主身上探出头,眼中饱含泪水,也是不信楚归荑真是个女郎。
魏灵台故意不看楚归荑,而楚归荑却像是个登徒子一般,在和魏灵台玩儿欲擒故纵的把戏,非要往魏灵台身上看。
柳贵妃端坐于丹墀上,已然快到五十,然越是衰老,她越发注重装扮。
今日特意穿了件绛色鸟朝凤绣纹衣,满身都是用金丝线绣的鸾鸟朝凤图;面额上贴了花钿,虽未戴凤冠,发上却插着赤金环珠九转玲珑簪;成套的金镯子、金戒指戴了一手,珠光宝气、雍容华贵。
可再华贵又有什么用呢她极力保持的身材到底是有了微凸的肚腩,领口包裹着的脖颈上头,顶着一张历经风霜的脸,却又依稀可见当年风采。
衣装越是锦绣,越衬得她面容衰老。
这世上最悲凉的事不外乎两件:英雄末路,美人迟暮。
柳贵妃,很好地诠释了后一种。
此前柳相多次示意柳贵妃不要言语,现如今看见楚归荑终于入殿,顿时来了精神。
“臣,秣陵楚氏楚还淳,参见王上。”楚归荑走进,声音如初,不卑不亢。
王上抬手示意楚归荑直起身子,问道:
“楚少傅何故负伤?”
楚归荑略微与魏灵台四目相对,见得其眼底青霜后,立刻收回了眼神专心答话。
“山里长大的,马术不佳,回帝都时坠了马。”
信口胡诹信手拈来,惹得魏灵台双睫微颤。
见楚归荑不愿说明真实原委,像是有意再次欺君,王上也未道破,又顾虑到宣武门外聚众的寒院举子,现下云皓必得留住楚归荑不可。
王上准备好了提前想好的说辞,便问起秣陵可有饥荒一事。
福乐郡主是王上唯一的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当年虽为安抚长公主降了封号,但其在王上心中的分量却丝毫不减,福乐郡主在秣陵、是秣陵人,王上便不会降大罪。
此刻,柳贵妃也跟着附和,问及秣陵,一副做惯了的母仪天下的模样,不愧是当年与沈皇后并称的帝都双凰之一,看得众人都惹不住从心眼儿里夸一句柳贵妃贤明。
任凭王上与柳贵妃问了那么多话,楚归荑也只是回答道:
“并无此事。”
一句简短有力的话语,终止了王上所有的猜忌,王上要的就是楚归荑的打死不承认,现如今一口否定,倒也是省了王上不少的事儿。
而莫惊春不信,楚归荑这般说辞,便是让他爷爷只能停尸宫中、莫家万劫不复。
他上前,断言莫氏死谏不会有假,恳请王上彻查。
楚归荑不紧不慢地问道:
“王上该如何彻查,莫老死谏之前不该彻查一二吗,你莫氏又是从何听来秣陵饥荒,可是亲眼所见?”
楚归荑为了保全秣陵不得不这般说着,就是她遵从自己的良心和盘托出,王上过手,也只会是定秣陵无过。
上位者纳谏,看的是时机不是忠心!下位者上谏亦是如此!
现今,楚归荑只希望莫惊春能够识趣些,别让心知肚明之人作难。
谁知莫惊春倒是个做史官写实事儿的料子,答道:
“臣,的确是听闻,未经查实,但这事并非是空穴来风,恳请王上下令彻查,必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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