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顿首,想来一切都变了——孟伯说话也变得如此小心翼翼了,他以为孟伯一直将他视作弟弟,可不想,原来登上了王位的那一刻起,他变成了王,孟伯变成了臣,一切皆不可扭转!
长公主见两人不似从前般亲厚,站出来道:
“孟伯渊清玉絜,天下人有目共睹,如何当不得我云皓的臣?帝师兢兢业业,楚氏数代人为我云皓之心天地可鉴,王上如何怪罪!?”
(渊清玉絜yuānqingyujié:如渊之清,如玉之洁,比喻人品高尚。)
先皇嫡长女就是不一般,来了招以情来说情,顿时便让孟伯与王上之间少了层隔阂,更提前堵住了那些有心思的人的嘴。
“兄长?”
孟伯被惹出热泪,终于,将衣袖里的手伸了出来……
那只有四根手指的手让在场能看到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王上见孟伯的那手止不住地发抖,上前双手捂住,为孟伯藏拙。
能在此处当场看到的人都是人精,想想秣陵这些年来谁在把持,便知晓孟伯断指是谁做的!
王上悔意涌上心头,两人才抱在一处。
要说王上心中此刻如何想,只能以“后悔”二字一以辟之,他后悔当年忙于与萧巫祝一同谋划太子之位、后悔应允自己亲妹妹嫁入秣陵让孟伯遭罪、后悔对福乐郡主一味包容偏袒……
而这些,都已经没用了。
原来先前一味的小心翼翼,不过也是受了皇家的苦,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长公主心痛不能自己,内心一味悲酸,却强忍着眼泪,未发一言,心中怨怼福乐郡主——既是当初口口声声说爱孟伯,又为何伤他!!??
当王上正欲放手时,孟伯余光看着那与沈皇后极是相似的女子,悄悄在王上耳边耳语道:
“阿忱身死,此女何来,吾弟定要小心!”
其实在场之人都为这与沈皇后极是相似的女子而万分惊诧,只是孟伯归来,王上与长公主在此都未有理会,便不敢言语。
王上为防世态扩大,也未理会她,但处理事务时的眼神一直在她身上流连……
最终,沈辞与沈怀彤两父女依着王命将以为的“姑姑”、“妹妹”送到了东宫,孟伯与长公主还有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留下来听王上召见云章云衣两位老王爷、处置魏国师。
魏灵台恳请留下,为自己父亲求情,但因此事牵连之广,被王上下令逐出。
敔笙招呼了声百里罂,便拉着灵台郎出了奉雪殿。
在殿外,魏灵台迟迟不肯离去,敔笙着急去看楚归荑是否能救,言辞之间多为不客气,“百里,跟我走了!”
沈晚舟抱着楚归荑回到了青苑,一路上,楚归荑哭得眼泪都洗了几遍脸了。
青苑内,祁湛立马迎上来,见着楚归荑在沈晚舟怀里哭得惨烈先是愣了一下,便退到一旁。
“殿下~”
楚归荑听着有女人的声音跟过来,双眼含泪地恶狠狠地瞪着沈晚舟,不得动弹看不清林千尘的模样,但那女人的声音她的确是听得一清二楚。
进了内室里,里面还有着散落在地上的卦术推算。
沈晚舟离开时该是很着急,还没来得及收拾……细看种种为楚归荑推演出来的卦术,两仪之中阴过多,四象之中太阴过多,八卦之中坤卦过多,逐次推演,共得卦象——火泽睽、火雷噬磕、泽山咸、坤为地。
以坤为地展开来说,楚归荑能否活命是个凶卦!
若是左玉不答应给王上施压,便在卦术上添一笔阴;楚归荑不带帝宸剑入宫,在卦术上添一笔阴;沈辞不答应送沈皇后入宫,便又添一笔阴;若是敔笙没寻着孟伯与易先生来帝都,便还要再添一笔阴……
种种,沈晚舟都觉得原是没可能的,可前前后后为楚归荑安排,好歹现在人在自己这儿,能否真正化险为夷,还要看百里罂能否对楚归荑施展百里氏禁术,还有顾寂与楚归荑的师傅何时来,扭转命数!
沈晚舟将楚归荑放下,林千尘与祁湛也跟着进来了,楚归荑见着沈晚舟青苑里居然有个女人,顿时便拉下来脸。
在床上缩成一团,使力推开了沈晚舟,碎发被泪水黏在脸色,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对着林千尘,吼道:
“她是谁啊!!!”
沈晚舟冷着一张脸,见楚归荑这般还变脸变得如此快地闹腾,没哄楚归荑,楚归荑便以为沈晚舟背着自己养女人,顺手就将近旁一盏琉璃灯拂下打碎,再接着是另外的能发出巨大声响的瓷器、玉器。
楚归荑仍旧是中气十足,与方才在沈晚舟怀中哭泣的模样大相径庭,“她是谁啊!?”
沈晚舟久不回答,林千尘在门口站得端庄大方,两相对比之下,楚归荑真像个市井泼妇,无一丝气度。
气氛冷至冰点,祁湛受无妄之灾,喉咙中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嘴,不能告诉楚归荑林千尘是谁。
楚归荑捂住剑伤,长眉中氤抑着杀气,目光之中,有一团火烧得正旺,薄唇被咬出了血色,等待着沈晚舟的答案……
沈晚舟抬手示意林千尘与祁湛二人出去。
等二人关上了房门,沈晚舟才靠近楚归荑。
“你别碰我!”楚归荑眼睛都已经被瞪得圆圆的,一脸气鼓鼓的样子,身子故意与沈晚舟的手错开。
沈晚舟伸回露在冰冷氛围之中的手,无悲无喜地看着楚归荑——满脸委屈。
真的是应了牧公子和敔笙的话,往楚归荑眼中掺沙子、喂楚归荑吃夹生的饭,膈应楚归荑自己也没讨到好。
楚归荑委屈到不能与沈晚舟相视,又着实觉得林千尘分外眼熟,像是在何处见过……
突然之间,她脑海中出现了那日送花月客离开时后面追来看热闹的二人,其中一位不正是林千尘吗?
楚归荑吸了鼻子,就将腿落地,撑着身子就要下床,没走几步便摔倒了地上。
“还淳,回来。”沈晚舟的话没了以往的温度,多的是冷漠的命令。
楚归荑神色复杂地看着虚无处,恨意中带着疼痛,怒意中带着悲怆,“我别死在你这儿,免得给你添晦气,滚床单的时候还膈应……”
正当楚归荑想要爬起来离开时,沈晚舟在楚归荑背后说的话却像是给楚归荑脖子上套了个铁链子,让楚归荑不敢动弹。
楚归荑未见着沈晚舟的神情,只是光听着沈晚舟用从未有过的语气对自己说道:
“再说一遍。”
这四个字如同冰碴子一般,字字打在楚归荑后颈上,令楚归荑寒意四起!
楚归荑支支吾吾地张不开嘴,又的确是觉得自己无错,错的明明就是沈晚舟,便又说道:
“那女人我见过,你背着我养女人,还,还……有理,反正都要死了,正好给你们腾地儿……”
“过来。”沈晚舟没主动先向楚归荑低头,也只是命令着楚归荑来他身边。
楚归荑当然不愿意自己先服软,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也不知自己何时会将血流干,何时会死去。
终于,还是沈晚舟先动了,只是沈晚舟还生着楚归荑的气,走到楚归荑身边,直接将楚归荑拉到了床边让她跪着。
一手捏住了楚归荑的脸,看楚归荑吃痛的模样,道:
“这不还想活吗?”
楚归荑的确是想活着的,捂住剑伤的手不敢有一刻懈怠,但见沈晚舟青苑里居然还养了一个女人,她委屈了,委屈胜过了伤痛……她以为他变了。
也或许是他本来就是如此,二人从未许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或许沈晚舟就是想要三妻四妾,自己始终是不了解他的,连他光明正大有了名正言顺养在身边的女人都不知道。
楚归荑别迫与沈晚舟相视,别捏住下颚,沈晚舟似乎故意试了些力气想把楚归荑眼睛里的泪水给挤出来。
楚归荑害怕极了,忍不住泪水,就这般,又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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