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便是这意吧……

    一夜的修养,沈晚舟唇角轻扬,感慨道:

    “你说夫人信任金羽阁吗~?”

    这突如其来的发问似乎是在回应林九昨夜的问题。

    金羽阁动手让楚归荑置身险境,虽说内部有好有坏不可一概而论,但一股势力,信任的只是一股势力,不是构成其中的人。

    九幽阁是萧羡昀过手给沈晚舟的,金羽阁是葉启晗的。

    二者并非沈晚舟或是楚归荑亲手所建,没了筚路蓝缕,始终是不可相信。

    不觉为何,今日心情大好,沈晚舟微微敲打过林九后,便唤来道:

    “磨墨……”

    窗外漫天飞雨,经雨水洗过的草木泛着清新的颜色,很是动人。

    空气中更罩着一层淡淡的水汽,飘渺如雾,让人有飘然物外之感……

    而沈晚舟置身其间,构成了极美的画卷,如斯美景,长公主悄然持伞而来。

    雨丝如帘,绵长细密,像她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

    在青苑内漫步良久,遣退了侍从,隔着一处幽静的小湖,止住了脚步。

    静静望着,可见沈晚舟像是在题词作画,随着潺潺流淌的一泓清水曲折萦迂而去,天然一副冰冷无言如水墨画的青苑里,才有了少见的温情。

    “衍儿~”

    长公主的声音伴着打在草木上细细碎碎、忽高忽低的雨声而来。

    正巧,沈晚舟已然收笔。

    “姑姑……”

    说着,还伸出手去扶住长公主。

    听沈晚舟声音难得的轻快,像是遇到了什么可心的人儿或是值得高兴的事儿,长公主感慨之余也不由涌起一抹欣喜。

    去瞧沈晚舟到底写了什么,沈晚舟也没过多的遮掩与阻拦。

    长公主将宣纸拿在手中,唇角轻扬,含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修长又略带苍老的徐缓从沈晚舟字迹上划过,反复吟诵,究竟是生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

    深觉这是沈晚舟一笔一划,极为认真专注所作。

    长公主开口念道:

    “其素若何,春梅绽雪;

    其洁若何,秋菊被霜;

    其静若何,松生空谷;

    其艳若何,霞映澄塘;

    其文若何,龙游曲沼;

    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这般竭力夸赞,长公主明知故问道:

    “衍儿这是写来夸谁的~?”

    此刻,沈晚舟却将眼眸投向了屋外的一派天然之色,聆听着草木雨点的天籁之音。

    终是长公主开口,自问自答来打破一片宁寂。

    “楚少傅~?”

    沈晚舟须臾静默之后朗然而笑,声音清越明朗,极是好听,让人虽置身于戚戚抑抑的雨日,却听来只觉沐浴在和煦温暖的三月春风中一般。

    “姑姑觉得称她吗~?”

    长公主还对沈晚舟与楚归荑一事拿不定主意,当日觉得楚归荑必死无疑,是在无需太过劳神费心。

    虽说楚归荑是个大才,但放在政坛上不宜,长公主也没觉得死了有多可惜。

    万万没想到的是,刀剑穿腹居然可以起死回生。

    一切思虑与考量又要随着这个变数而重构……

    长公主沉下来脸,问道:

    “姑姑觉得,请你楚姑姑自己看看才好……”

    仅此一言,将沈晚舟与楚归荑拉开了辈分,提醒着沈晚舟不要忘了伦理。

    沈晚舟年刚及冠,就有长公主张罗着亲事,王上也迫于长公主的势力不敢随意插手,若是沈晚舟真要楚归荑,过了沈辞一关还不行,难的是过长公主一关。

    沈晚舟唇边含笑,白衣胜雪,笼罩在水汽中,越发显得人俊如玉,说不出的飘逸出尘,“林九,给楚姑姑送去~”

    林九见情形不对,立马便退了出去,沈晚舟与长公主之间发生了怎样的谈话,也一概不知。

    林千尘窃听,也只听长公主训斥楚归荑容不下人,恐最后沈晚舟会后悔,眼红他人娇妻美妾,好不快活。

    只此一言,便使林千尘满足了。

    慌忙来到帝师府上,辗转之下,沈晚舟的书法才到了楚归荑手里。

    彼时,楚归荑和苏斩梦正躺在摇椅上,自阁楼上听雨。

    楚归荑身着一袭浅碧色云罗裙装,罗衣如素,腰肢以水蓝色嵌珠丝带系住,虽是躺着,也显得纤腰一束,不足盈握。

    清减如斯,不过一个懒字罢了。

    但也愈发显得其人简约淡雅,清美到了十分。

    苏斩梦一身慵懒的黑衣,因有水汽萦绕,浑身上下似笼罩在一层清浅的烟雾中,给人一种迷离之感,晓风过处,雨雾如帘,青丝飘扬,愈发显得这是古画一副。

    轻烟之中,雨幕之下,男子黑衣如墨,少女云鬓花颜,双双躺在摇椅上,两两无言,似乎有相约白首的意味……

    雨滴轻敲红墙绿瓦,点点滴滴,悠长细密,似敲在人的心上。

    百里罂端着两碗药来伺候两尊大佛,不知为何,只要一靠近苏斩梦就觉得气血不畅,这种感觉,明明是只有百里氏族人对家主才有的感觉。

    而这一切都靠着血蛊与蛊王的关系,在操控秩序。

    楚归荑喝完药后舒出一口气,像是从迷梦中恢复过来,唇角挂笑,细细看起沈晚舟的字迹——

    念道:

    “其素若何,春梅绽雪;

    其洁若何,秋菊被霜;

    其静若何,松生空谷;

    其艳若何,霞映澄塘;

    其文若何,龙游曲沼;

    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苏斩梦听后,只吐出四个字——“文过饰非~!”

    可楚归荑仍是欢喜的,双靥不由盈上一痕红云,灿若流霞,越发显得娇颜如花,又再念了一遍,声音带着淡淡的软意,清浅的糯意。

    徐缓入耳,不由让人为之沉醉,不知今夕何夕。

    只有百里罂置身事外,能听出楚归荑在不知不觉中流溢出的那一丝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深刻温柔。

    觉察到苏斩梦又要抬杠,楚归荑先发制人。

    “你看看人家,文采多好,知道逗我开心,你就是个吃白食的~还欠钱不还~赔钱货!”

    与楚归荑呆得久了,早已没了心力与她争辩,只无意地说道:

    “心情不好了,不吃药了~”

    “师妹!”百里罂脸色大变,明澈的眼眸端着着急之色。

    楚归荑坐直了身子,一脸病容看不出来变换,但实在是内心发慌,细细看来,其实脸颊上那一缕清浅的蜜桃色也全数褪去。

    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不易察觉。

    楚归荑烟眸含泪,如水的明光落到苏斩梦的身上,一时间心急如焚,起身端起被他放下的药,捏开他的嘴就准备往下灌。

    能灌一次是一次,明日有事明日说,下次有事下次议。

    这便是楚归荑与百里罂伺候苏斩梦喝药的方法论,二人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师傅何故对苏斩梦如此上心,但终归是苦于没有办法。

    但楚归荑也着实是佩服苏斩梦独到的医术,只一夜间,自己的腿就给好了,自己还被派来和百里罂一样巴心巴肝地伺候苏斩梦。

    伺候的结果就是这般……

    楚归荑手劲儿不如苏斩梦,一瞬间就被擒住了,对上楚归荑清润的眸光,苏斩梦竟有那一刻动容。

    不过也仅是一刻,没瞧着她可怜多久,她便叫道:

    “百里!过来掰开他的嘴!”

    百里罂上前没几步,便觉得气血有些不畅,难以挪动步子……

    相持不下,见百里罂还不过来,楚归荑张牙舞爪地一边对付着苏斩梦,一边喊道:

    “叫师傅来收拾他!”

    百里罂这才得了契机走了。

    楚归荑还不肯放过苏斩梦,这是楚归荑的自以为。

    事实上,是苏斩梦还想和楚归荑玩儿一会儿——

    见她像只炸了毛的小狼一样挥舞着不怎么锋利的獠牙,苏斩梦只适当示弱,又瞅准时机反制于她,来来回回,勾起楚归荑的胜负欲。

    楚归荑青丝只那管用的玉兰花青簪扼住,耳际垂着米粒大小的珍珠水滴耳坠,徐缓摇曳,漾出一抹清淡的蓝光,晃在苏斩梦脸上。

    终于是玩儿够了,药才称了楚归荑的心给灌了下去。

    她的一双明眸才顾盼生姿灿若星辰,平直的长眉舒展,有着得逞了的快意,越发衬出一双眸子剪剪清澈,似两痕秋水一般,清美妍丽之处,不可方物。

    也不知见过这世间百媚千红的苏斩梦是否在此刻心动……

    只是他眼中徐缓溢出迷离之色,止也止不住。

    风传来稀薄的凉意,飘雨打湿了楚归荑的衣衫,楚归荑顿时起身拿着沈晚舟的字迹便进了房。

    苏斩梦也起身在薄烟清雨中独立,渐渐湿了衣衫,但其人依旧身形潇然,能让诸多闺阁女儿目为之眩,神为之夺……

    楚归荑的青影倒映在他宛如墨玉的瞳孔里,竟生出清润怜惜的光华。

    苏斩梦此刻还觉得毕生只对苏蝶仙动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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