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闹鬼”事件对坎坎的冲击过大,一下子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肚子适时不争气地响了,似是对坎坎忽视自己的行为表示不满。
鉴于这场荒唐的闹剧的始作俑者是自己,苏牧很自然地带着坎坎出去吃饭了。
应着坎坎大小姐的要求,苏牧带她就近到街边马路摊吃上了关东煮。
“诶,你回家别告状啊,我就带你吃了这么一次,而且还是你胁迫的,要是范教授察觉了,你可要一口咬下是你自己啊。”苏牧一边吃着手里的牛肉丸,一边不厚道地威胁她,一脸要是她当了叛徒出卖自己就要她好看的表情。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和谷文寂一个样啊,我又不是叛徒。”坎坎囫囵吞着萝卜,连头都没抬。
苏牧见她狼吞虎咽,猜到大抵是饿坏了,又良心地为她叫了一碗面,自己也大手一挥,叫了两碗。
他吹着气,大口大口吸着面条,一脸享受的模样。
“苏牧哥,你胃口无论什么时候都那么好啊,”坎坎见他吃相,扯了张纸巾擦嘴,随后狡黠地咧嘴窃笑,“但可惜了,就是长不高了。”
苏牧面无表情,就是睨了她一眼:“你还吃不吃了?不吃就给我了,反正我胃口好,加你这一碗也不算什么。”
坎坎一看对方作势就要将魔爪伸向自己的碗了,警铃大作,头部前倾,立刻双手护住碗,顺势移向自己。她眼睛睁得浑圆,一眨不眨盯着苏牧。俨然一副士可杀,碗不可拿的表情。
苏牧看她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不觉好笑,于是也浅浅地笑出了声。从筷筒里抽了副筷子递到她面前,揶揄地堵她:“还看呢,快吃吧,要不然面就凉了。”
于是两人又开始大快朵颐起来了,谁也不顾谁,美食至上,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回医院的路上,苏牧给坎坎点了一杯奶茶,而自己拿着一个甜筒。
坎坎疑惑地发问:“这大冬天的,你吃冰淇淋不凉肚子吗?”
苏牧不甚在意,继续舔着甜筒,微微挑着眉,心情甚好地说道:“谁说冬天不能吃冰的了?大冬天喝奶茶加冰的人也不少的。而且我也习惯了,也没见有什么事儿。”他十分平静地叙述着,就像是在冬天吃冰淇淋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坎坎嘬了一口奶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下意识地点点头,也不再继续缠着他问出什么了。
苏牧却拉着她放缓了脚步,他收起了之前调笑与不正经,换上了他工作时才有的认真严肃的表情,微微蹙着眉,漆黑明亮的眼眸望着她。从坎坎的角度看过去,苏牧细密的睫毛打下一片阴影,叫他的眼睛更加深邃。
明明他抵着路灯的光,但坎坎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精光,像是黑洞一般将人牢牢吸住,不敢直视着他。有时想,苏牧就应该换份工作,凭借他震慑人心的面容。
坎坎怕极了他这副模样,脸开始微微扭曲起来,在熙熙攘攘的街道旁,两人的声音并不明显,但她仍心虚地往四周张望。
坎坎往回抽了抽手,但此时苏牧却如铁钳一般牢牢地控制着她,让她避无可避,一定要直视着他,一定找出问题所在。
苏牧在科研领域的天赋众人都有见证,但他在实验室的严谨同样也是出了名的。他对科研的态度,对科研的热爱,是他自己都说不出来的程度。他并不盲目相信,但是他会在具有可行性的实验基础上,不断求证,确保着他所行的每一步都是胜券在握的。而任何的科研人员都是抱着这种认真求知的态度。
坎坎的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她抿了抿嘴唇,喉咙困难地上下吞咽,眼神乱瞟,望向苏牧的时候,是求饶。她此刻很无助,备受煎熬,面临两难的局面,她仍不愿背弃朋友。
苏牧看出她脸上的纠结,他揉了揉坎坎的乱发,率先往回走去。
坎坎呆怔在原地,随后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但始终保持着一两步的距离,不敢与苏牧并排,始终有些后怕。
回医院的时候会穿过一个公园,附近也是居民区,所以时常有老人小孩在那休息玩耍。
那座公园是政府花重金大力翻新的,去年才竣工完成。以前的园公有四五十年的年纪了,承载着一代人的回忆,同时也见证了一代人的成长。如今的公园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有些东西变了,但有些东西却始终无法改变。
两人去时还有些人,回来时就几乎没有人影了。苏牧转了个弯,迎面是一片湖泊。
公园里的这条小湖一直维持着原貌,几十年如一日,据说当时政府要求连着湖一起翻新,还是附近的居民极力阻止,才免于此难。湖泊的年龄比公园的还要大,意义也非比寻常。
此时一看,湖面上结着浅浅的冰层,并不牢固,上面还散落着一个两个小鱼破冰后留下的窟窿。月亮高高挂悬于天幕,月光所及之处,皆如披上薄纱般的少女,娇羞,朦胧,美好,干净。
苏牧立在栏杆前,双手撑在栏杆上,自在且随性。
坎坎始终落后苏牧两步,此时她也不敢走上前去,就立定在原地,望着苏牧的背影,有些怔神。突然寒风吹过,湖面荡起了阵阵涟漪,一波一波先前推来,上面嶙峋的光无规则的反射着,直晃人眼。
这股怪风就这么迎面吹来,专挑人裸露处使劲地吹。一不留神,一缕风就调皮地钻进了坎坎的衣领,纵使她穿着厚重的棉衣,也被激打了寒颤,全身瑟缩起来,双手不由得环抱住自己。
苏牧的衣摆被风扬起,就这样飘在坎坎的面前,像是随处游荡的无魂之人,居无定所,漫无目的,寒风将他的身形勾现得更加单薄了。
坎坎突然想起自己爷爷总说苏牧始终是一个人,也不爱说话,她像误食了酸果,内心触动,酸胀不堪。她才恍然他只穿着薄薄的风衣,里面也只搭了件毛衣,实在不懂他是不是真的不怕冷。而且苏牧也没戴着手套,这才发现他一根一根细长的手指是苍白的,在月光的照射下着实白的有些吓人了。
坎坎犹犹豫豫地说道:“苏牧哥哥,你不冷吗?”
苏牧闻言转身看她。以为是她嫌冷,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眼睛也眯了起来。向她伸出了手,“过来。”
这回的坎坎没有犹豫,径直走到他旁边,和苏牧并排着。
“你知道徐科洋生病了吗?”苏牧突然开口。
坎坎惊讶地微张着嘴,一脸不知所地看着他,缓慢地摇了摇头,眼里尽是担忧。
“医生和我说,徐科洋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了,所以刺激到了他,导致昏厥的情况。医生还说,他的身体素质不太好,几天没吃好饭的样子,而且情绪也不太稳定,身上也有许多的伤痕,怀疑有自残的可能。这些表现像是,”坎坎的瞳孔因为犹豫而微微发颤,苏牧转过头来看着她,尽可能柔和地说道:“像是躁郁症的表现。”
坎坎听后,鼻子一酸,顿时无助得不知道怎么办,一个劲地紧紧抓住他的衣摆,像是被雨打湿身子的雏鸟,浑身湿漉漉的,瑟瑟缩缩着,只能依靠强大的存在来抵挡住狂风暴雨。
苏牧蹲下身子,平视着她的眼睛,轻轻捏着她的肩,温柔地说道:“坎坎,你知道躁郁症的症状吗?”
坎坎忧郁地看着苏牧,眼眶兜不住倾泻的眼泪,嘴巴微微张着,呼出若有似无的白气,消弭在冷风中。
“患有躁郁症的人有时会心情高涨,情绪激动,但有时就会情绪呆滞,有睡眠障碍,食欲降低。他们喜怒无常,性情大变,还会出现自残甚至自杀的表现,”苏牧温柔地擦拭她脸上的泪痕,十分轻柔小心,不惹她这么早就面对世间的无奈和残酷,愧疚地长叹一口气,“他们这种精神疾病并不会自愈,甚至还会越来越严重,你也不想你的朋友变得越来越痛苦吧。”
坎坎顷刻间涌出了眼泪,如决堤般一发不可收,她胡乱擦着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艰难模糊地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患了这种病,苏牧哥,我该,该怎么办啊,我很害怕啊,我怕他会……”
“坎坎,我知道你想信守朋友之间的承诺,但是此时此刻我们要为徐科洋的健康着想。我目睹了他发病时的症状,我也很担心他,想要帮他。”苏牧扶住她的手掌微微用力,是给她勇气,给她信心,也是给她力量,更是不容置喙的语气,“坎坎,现在,徐科洋需要我们。你可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就算是寒冷的天气,苏牧掌心的温度却隔着厚厚的羽绒服温暖着她的皮肤,融入血液,流入心脏,汇聚成一股力量,温柔而强势地包裹着她的心脏。
坎坎深深吸了一口气,发出鼻涕吸索声,坚定地看着苏牧:“洋洋比我小一岁,在上初二,我也是不久前才和他熟悉的,但他在我们学校也很有名,他家里情况比较特殊。”
“怎么特殊?”
“他爸爸因为长期在矿场工作,然后肺癌去世了。妈妈也是个坏妈妈,不管不顾的就跑了,只留下洋洋他们两个人。哦,洋洋有个哥哥。两个人一起生活,特别辛苦,但是学校的同学竟然还拿洋洋妈妈的事情嘲笑他!”坎坎的表情变得特别气愤,“我当然不能让他被人欺负,他本来就很可怜了,应该得到大家的同情才对,怎么能受到欺负呢?于是我就一直和他一起走,和他玩,我的好朋友们也很同意我的观点,也都站在他身边。”
“那个时候他患病了吗?或者说,情绪什么的还正常吗?”
“我觉得是正常的,因为他是很开朗的人,和我们一起玩的时候也总是笑嘻嘻的,他很乐观,没有因为别人而变得悲观,我们都很高兴。唉,我觉得是因为之后发生的事,他才抑郁起来的,人也不爱笑了。”
“发生了什么事?”苏牧觉得发现了重点,于是迅速问道。
“后来没几天,我发现他身上有很多擦伤,问他也不说。有时看他的眼神总是可怜兮兮的,也很激动,我就多留了个心眼。之后我不放心,就偷偷跟着他,谁知道就发现是学校外面的混混在打他!我不能让他受欺负啊,我就冲上去保护他。”
“这就是你身上有伤的原因?”
坎坎听到他一说,有些愧疚地点了点头。苏牧摸了摸她的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说要告诉老师,他不让,还不让我告诉其他人。我觉得他自尊心太强了,但也不想让他失落,所以我答应了,但我之后就基本跟他一起走了。后来那帮人又来了几次,我们跑又跑不过,老是被堵,但他们的主要目标还是洋洋。那个川哥,就是今天你看到的那个人,他本来也是跟那些人一伙的,但他不忍心我们老是被打,于是后面就偷偷放水,提前告诉他们的位置,所以我们才躲开了。今天他约我们,就是打算告诉我们一些事,应该和那伙人有关。”
“他们为什么要打徐科洋?”
“我不知道,洋洋不和我说,我也不敢问。”
“你认为他知道?”
“我不知道。但是他太平静了,像是知道为什么挨打一样,挨打了也不反抗,这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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