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坎坎缓和了情绪,苏牧他们就慢慢踱步回去了。坎坎像是说出了心里憋了好久的话,这下心里畅快多了,步伐也变得轻盈了起来。

    他担心坎坎会因此而愧疚,回去路上也时不时开导她,当然更多时间是指责她的隐瞒,让大家都为她担心。

    等到医院的时候,门口停了一辆熟悉的车,苏牧似是早就知道了一般,拉着坎坎的手就走到副驾驶旁,敲了敲车窗。

    没多久,窗户慢慢摇了下来,露出了乔易周的脸。他浅浅笑着,还同坎坎打了个招呼。但的脸上似乎有些会挥之不去的疲惫,看得出来今天他的工作是有些棘手了。

    坎坎有些困惑,不知所措地也向乔易周打了个招呼,然后抬头看向苏牧。

    苏牧用头努了努乔易周,“这是我的朋友,来接你去我家的。这是钥匙,收好了。”

    转头又向乔易周点点头:“麻烦你了。”

    “不客气。”

    “那你呢?”坎坎有些紧张,下意识扯了扯苏牧的衣角。

    苏牧一边打开车门,一边回她:“我留下来照顾徐科洋。”

    苏牧为她系好安全带,顺势揉了揉她的脑袋,,扬起一丝微笑:“不要给人家添麻烦哦,要乖一点,回家之后就乖乖睡觉,什么也不要想,先在家里好好休息,明天我再送你回家。”坎坎眨巴眨巴着眼睛,懂事地点头。

    “等坎坎到家之后,麻烦你再给我打一个电话了。今天真的麻烦你了。”

    乔易周失笑:“你一下就说了两次麻烦。真的不麻烦的。”

    他有些怔愣,意识到是自己闹笑话了,真要把人家当朋友,这样一嘴一句一个麻烦,实在过于见外了。

    看着乔易周的笑,苏牧心中慢慢涌起酸涩。像随手打翻墨的画,看上去有底气,但实际上却是茫然得一塌糊涂。他干干地笑了声:“好吧,是我的错。那就路上小心,晚安。”

    “晚安。”

    坎坎也急着说了声:“苏牧哥,晚安!”

    苏牧笑着嗯了一声,弯腰敲了敲窗沿,等车子扬长而去了,才转身进了医院。

    第二天,徐科洋早早地就醒了。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迷茫地看着天花板,就感觉头疼得厉害,像是千万只蚂蚁爬过一般,丝丝麻麻的疼痛直触神经,反应却缓慢得忘了身在何方。

    直到苏牧为他打完粥走回病房时,他都堪堪维持着原先僵硬的姿势,眉头却紧缩,额头冒出细密的汗,在光照下十分明显。

    苏牧立刻走上前去,掖了几张纸巾为他擦着汗。柔声细语地问:“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徐科洋下意识摇了摇头,看着苏牧的时候,眼睛里一片迷茫。他又用力地晃了晃脑袋,微微眯着眼睛,似是想看清楚苏牧的样子。

    苏牧就在一旁不急不慌为他打开着粥盒的盖子,给他清醒的时间。

    等苏牧叫她喝粥的时候,徐科洋才开始惊慌了起来,嘴里喘着粗气,掀开被子就要离开。

    苏牧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躁动不安的手,为他掖着被子,让他被牢牢锁住,不能动弹。徐科洋就只能用红着的眼睛死死盯着苏牧。他用牙齿颤抖地咬着下嘴唇,眼神里都是不屈。

    苏牧突然感觉徐科洋像是他在实验室里用来解剖的兔子,急红了眼,害怕得颤动着。一时间,苏牧感觉自己像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人一般,生生被噎住了几秒。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和小孩子交谈是一件十分难搞的事,不如与成年人开诚布公地说来得痛快。于是他像安抚坎坎那般,扬起一个公式般职业笑容,一字一句缓缓吐出,仿佛生怕惊扰了面前这只小兔子:“我是坎坎的哥哥,我正好撞见你晕倒,就带你来医院了,你不要害怕。”

    徐科洋仍是不信,警惕地看着他,眼神里是不依不饶,一定要得到个合理的解释。

    苏牧被他盯着麻了头皮,突然灵光一闪:“这样吧徐科洋,我也不知道你家在哪,我报个警吧,让警察带你回家。”

    徐科洋皱着眉上下觑他,片刻才犹犹豫豫点下了头。

    等到乔易周按照苏牧的提示,好不容易找到徐科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苏牧斜靠在椅子上,环着双臂,闭眼休息;徐科洋瑟瑟缩缩卷曲在被子里,动也不动,只露出两只红彤彤的眼前防备着苏牧。

    乔易周一脸无奈地走到他身边,他仍闭着眼睛养神,却缓缓开口:来了。

    徐科洋见苏牧与眼前这个高大的家伙那么熟稔,一脸吃惊地盯着乔易周,打了个很响的嗝,在两人身上逡巡,就更不相信他们。他又作势掀开被子逃跑,这次他连鞋子也不打算穿了。

    乔易周完全有理由怀疑苏牧是故意的。

    乔易周长腿一跨,直接坐在他床铺上,左手扶住他的肩,右手亮出了自己的警察证,让徐科洋再次被抓出了耳朵,避无可避。

    徐科洋睁大了眼睛,认真的看着乔易周的证件,这才相信他是警察,慢慢佝偻了腰,低下头看着自己被卷得像蝉蛹的身体。

    乔易周这才起身,整了整衣衫,厉声说道:“走吧,徐科洋,我带你回家。”

    他又转过身,正好对上苏牧一脸看戏的神情,无奈地说道:“走吧,苏先生,我们还得回警局一趟。”

    苏牧无辜地挑了挑眉,慢悠悠放下翘起的二郎腿,向他伸了手,示意请他现行。

    等乔易周带人先去办出院手续了,苏牧才悄悄拿起了礼品袋跟了上去。

    徐科洋直接蹦上后车座的位置,然后眼神警惕地盯着握住车把手的苏牧,一脸不情愿,表示不想和他坐一排。

    苏牧尴尬地收回了手,干巴巴笑了几声,舌头不适地在嘴里搅了一下,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他有些灰头土脸地坐在副驾驶上,看起来完全像是被压制了一般。

    乔易周觉得他这副模样稀奇得很,嘴角抽了抽,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苏牧便立刻扭头剜了他一眼,后者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还有些欠扁地作了个拉拉链的手势。苏牧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正座着不再理他。

    将徐科洋送回了家,那是一片和章久家差不多的房区。每一幢房子之间紧凑逼仄,仅留下小孩身材的通道,说是水沟也不为过。楼层也高得出奇,堪堪压着定遥市楼高限制,走进去基本上看不到太阳了,整片区域都黑黢黢的,像是笼罩着一层凉雾,与外界区隔开来。远远看过去,小区的墙面一块一块的,是墙皮脱落,露出了里面的混泥土。看上去,这片小区是上了些年纪的。

    徐科洋脸上有些难看,眼神不住乱瞟,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的落魄。他支支吾吾道了声谢,就几乎落荒而逃般钻进了那片房区。

    以防万一,苏牧悄悄记住了徐科洋的地址。

    再到警局时,苏牧已经累得在车上睡了一路了,还是被乔易周晃醒的,整个人是有些萎靡的,这感觉糟透了,苏牧想着。

    他捏着脖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乔易周身后,整个人飘飘的,脚不着地毫无实感。直到喝了乔易周递过来的咖啡,他才感觉自己的灵魂回到了躯壳中。

    “辛苦了这些天,害你老是陪着我跑来跑去的,真是不好意思。”乔易周顺手塞了几个包子到他手里,虽然有些凉了,但是味道竟然还不错。

    “没什么,平常都是我这么说,现在你这样我倒不习惯了。”苏牧咬着包子,调笑地看着他。

    乔易周看着他低着头鼓囊着嘴,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又刺又痒的,但他也没说什么。顺手扯了张纸巾,点了点他的唇边的包子屑,“是要留着当午饭吗?喏,给你。”

    苏牧有些羞赧,白了乔易周一眼,愤愤接过他递的纸巾。

    乔易周见他吃的差不多了,就询问起苏牧昨天走访的情况了。

    他将自己与赵鹏的妻子陶燕的对话挑拣着重点来讲,赵鹏离家的时间,他家暴的行径之类的都一一陈述出来。

    “按照戴队他们的说法,所以说是赵鹏和李衡因为赌债所以捐款逃跑了?”乔易周动中窾要。

    “看样子是的,而且他们是有预谋的。”

    “那他们为什么要撞你们的车?你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交际,他们还拿走了样本,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苏牧摇摇头,这也是他想不通的原因。对于两个嗜赌的亡命之徒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就只有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直接的生存资本,他为什么选择引起交通肇事而非抢劫?而且病毒样本对他们来说只能是累赘,最主要的是他们关于苏牧的行动路径掌握得一清二楚,着实让人有些匪夷所思了。

    这只能说明,他们背后有人指使,而且很有可能是幕后黑手。

    苏牧接着提问:“你呢?你去李衡家有什么发现吗?”

    “李衡的父母早亡,他也一直没结过婚。我在他家里发现了他购物的小票,买了一些毛巾、牙刷、内裤等生活用品。家里明显收拾整理过了,有价值的东西都被拿走了,也没什么发现。”

    苏牧并没有发现乔易周很快就完成了任务,继续压低声音提了一句:“所以你觉得李衡和赵鹏……”苏牧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是有些欲盖弥彰了。

    乔易周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挑起了好看的眉毛,嘴唇还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促狭的笑意。

    苏牧鬼使神差地咽了一下口水,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心里发虚,不免有些自乱阵脚了。其实问这话之前,他都已经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了,再嘴这一句,确实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苏牧紧张地攥紧了膝上的拳头,脑袋嗡嗡的,思绪快速而混乱的运转着,稀里糊涂地吐出一句话:“是吧。”

    “是啊,陶燕不也说了吗,她自己也是知情的。”乔易周见他磕磕绊绊的,不忍再逗他了。

    “哦这样啊,”苏牧急切地想转移话题,“那,那接下来我们,有什么计划呢?”

    乔易周的笑意突然顿住,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小,最后抿成一条线。

    苏牧突然有些心悸,一种不好的念头涌了上来。

    “不是我们,是我。”乔易周定定地和苏牧对视着,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正经,但苏牧却觉得乔易周的语气是冷淡的,他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又遥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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