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虫群紧追不舍,拐了好几个弯都没甩掉,我甚至能听见虫体扭动时发出的弹响。

    汪十方忙着辩解:“我不是故意的!”

    汪沛金跑着跑着突然转身倒退,咬着牙发了狠,居然想开枪去轰那些虫子,枪口刚抬起来就被汪十方撞歪了。

    “胡闹!”汪十方惊魂未定,“快跑,别停!”

    汪灿更干脆,经过时角度刁钻地在枪身上一抹,我都没看清他的动作,他就已经把弹匣卸下来了,甩手扔还给汪沛金,语气森然:“要是你想死在自己的子弹下,还有更简单的方法。”

    汪沛金用的是基地里改装过的霰丨弹枪,这种枪射速快,覆盖面也广,短距离杀伤力非常可观,但在通道内丨射击,子弹很有可能会被两旁的石壁反弹回来,打到我们自己身上。

    换言之,和自杀没有区别,甚至还多此一举。

    “可是这么跑下去,迟早会被追上的!”那俩人一起阻止,足见事态的严重性,汪沛金不敢怠慢,边跑边装弹匣,仰天大喊,“不是说它们没有攻击性吗?”

    “你体温合适,它们沾到你身上就会进入休眠,最后把你裹成球!就算你心理上能接受,生理上也会窒息!”只是脑补我都觉得瘆得慌,心说我吓唬人的段位也太低了,吓没吓到别人还不好说,反正自己是真没法免疫,于是迅速把巨型麦丽素的形象从脑海中清除出去,高声提醒道,“看路!”

    话音刚落,汪沛金就被地上横着的条石绊了一下,差点栽个跟头,怒丢一句国骂,想躬身去抱脚趾又被武器碍了事,最终以一个滑稽的姿势跃过了第二条路障。

    “它们之间特殊的通信方式是怎么回事,临死之前告诉家属给它报仇吗?”被虫子追着跑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但一直这么跑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从刚才开始就加快了语速,尽量不让喘气干扰断句,“有没有什么办法阻断一下?”

    “这个问题,我看书上记载……”就算我不指名道姓,汪十方也有主动答疑的自觉。

    “直接说重点!”要不是场合不对,我还想再踹他一脚。

    “非自然死亡是它们能接收到的最高级信号,”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吓的,汪十方语气恍惚,“它们也未必是要报仇,只是磁场受了干扰,才被吸引过来的。”

    ……行吧,说了一堆原理,结果还是无解。

    “那你要不就留下当个上门女婿?”我忍不住也开始说废话,只要我开口之前不过脑子,天底下就没有我打不了的岔儿。

    汪十方气结:“你……你是不是没学过生殖隔离?”

    “关你什么事!”

    比起喘成狗的汪十方和我,汪灿气息平稳得宛如在公园散步:“前面三条岔路,走哪边?”

    我迅速回神细听,三条路背后都有相当开阔的空间,在我做出判断之前,汪沛金没刹住脚,已经一头撞进了中间那条路。

    ——啊哦,那就只好走中间了。

    现在喊汪沛金回来不太现实,时间上来不及,他会直接和虫群撞上;而且连归去来虫这种传说中的物种都被我们见到活的了,之后再遇到多诡异的情形都不奇怪,我们总不能不讲道义,让队友单独行动。

    最重要的是,我没有上帝视角,就算给我充足的时间,我也没法从这三条路中听出正确的方向。

    那么既来之则安之,三分之一的概率,汪沛金选对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通道尽头是一间墓室,我们狂奔进去,只见墓室顶部呈拱形,中心有个长方形深坑,数级台阶一路向下延伸。

    这场面还是有点震撼的,我们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往坑底看去,发现只有接近地面部分的石阶才比较密集,之后间距就慢慢拉开了,中段以下更是完全隐藏在幽深的黑暗中,狼烟手电的光都照不到底。

    汪沛金背包甩落在一旁,瘫坐在地上大喘气,对着我们连连摆手,气喘吁吁道:“不行了,我真跑不动了。”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规制,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可能是因为之前的砖画风格默认了地宫的年代,与考古发现的汉墓风格相比,这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但违和感还不止于此,好像一进到这个空间,之前紧绷着的神经就松弛下来,否则我们不会停下来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强迫自己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一个激灵,急忙回头张望。

    入口处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追着我们到达这里的归去来虫突然之间失去了方向,在外面徘徊,又被追上来的大部队挤得动弹不得,从我的视角看来就像是突然被按了静止键。

    它们的滞空能力全靠躯体不断运动来维持,失去动力来源之后,很快就偃旗息鼓,一只接一只地落到地上,几分钟之内就堆积成虫墙,将我们的退路堵死了。

    ……这群死心眼儿,怎么还带就地休眠的,回家去睡不香吗?

    汪十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确认虫子不会再追过来了,第一时间摘下背包,与汪沛金大马金刀的的坐姿不同,难为他在这时候还想着注意形象,斯斯文文地拂了拂地面,然后才缓缓坐下去。

    我有点羡慕地看了他一眼,玩命狂奔了这么久,我的腿也有点发软,要不是被汪灿拽着,这时候我估计也要坐到地上去了。

    就像汪小媛说的那样,汪灿的体力超出凡人的范畴,摆脱追击之后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休息,而是绕着深坑走了一圈,像只巡视领地的狮子。

    ——而被迫陪他走这一圈的我,就像瘸了腿的羚……另一头狮子。

    汪灿扭头看了看我:“你觉得怎么样?”

    不会吧不会吧,他难道是在关心我?

    这种难得的温情让我脑子一乱,回答的时候结巴了一下:“我……我能说我快要累死了吗?”

    汪灿眉毛一挑,换了个说法:“我是说,你有什么感想。”

    “没错啊,我就是快要……”我话说了一半,看到他明显上扬的嘴角,这才反应过来是我理解错了。

    脸是慢慢红的,人是当场傻的,我这理解能力都跑偏到外太空了。

    ——他问的是我对这个墓室,或者说是我们当前所处的环境有什么感想。

    谢邀,本人当前最深刻的感想就是很想一头扎进那个深坑里。

    我在他手上狠捏一把,抬起头来又是一条好汉,强迫自己摒除杂念,正经回答问题:“要么这里的环境不适合它们生存,而这种细微的差别我们感受不到;要么就是这里有令它们忌惮的东西,只是我们还没遇到。”

    说完我就把目光投向那个深坑,在光源的映照下,空气中的无数灰尘向上漂浮,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星屑一般煞是好看。

    ——这就说明,坑底是有空气流动的。

    “喂!”汪十方还保持着原地休整的姿势,将手拢在嘴边,“你们有什么发现?”

    他的声音不算大,还带着点气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东西,看来是见我们离他有段距离,才不情不愿地放大了音量。

    “不对劲,”汪灿言简意赅,“一会儿下去,你们跟住我。”

    “下去?”汪十方好像难以置信,伸手比划了一下入口对面的那扇拱门,“已经到了这里,主墓室应该已经很近了。”

    “你没看出这里的规制很奇怪吗?”不带感情的反问让汪十方涨红了脸,汪灿没有理会他,继续冷静分析,“这恐怕是个疑冢,我们真正要找的东西,在下面。”

    我默默点头,心说确实,这一路走来,我最大的感觉就是“混乱”。

    汪家对于世界上存在的一切事物都进行过深入的研究和分析,这是运算部门的主要工作内容之一,因此在古墓方面也算归纳得比较透彻,至少不会比学术派差。接受过这种自成体系的教育,认知刻板化几乎是必然的,这个地宫我却看不出明显的年代特征,好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被人杂糅在一起。

    但这要是仓促修建的疑冢,那就能解释得通了。

    汪十方还有点不死心,小声嘀咕:“可是这台阶看着就不像是给人走的……”

    石阶的坡度确实很陡,尤其是临近中段,两级阶梯之间几乎垂直,但好在四个方位都有石阶探出,不至于无处落脚,想要到达底部,只能找到位置合适的落点向下跳跃,稍不留神就会坠入深渊,粉身碎骨。

    汪沛金只往下看了一眼就捂住眼,面露难色:“真、真的要下……下去吗,这也太高了。”

    四个人的行动小组,一半人都恐高,这是成心增加任务难度吧?

    汪灿瞥了他一眼,无形的压力在整个空间内弥漫开。

    我叹了口气,抬眼看向汪灿,清晰地表态:“我不恐高。”

    “原地休整十分钟,然后出发。”

    汪十方和汪沛金脸上显露出明显挣扎的神色,但组长态度坚决,他们也只好一脸视死如归地点了头。

    “装备里都有登山绳,如果他俩实在不敢往下跳,动作慢点也是能爬下去的,”我见汪灿盯着那个深坑皱眉,以为他是在思考带着两个恐高患者会不会造成指挥失误,悄悄拉着他的手晃了晃,“你要相信自己的判断,听说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要不要吃点巧克力?”

    汪灿转过头来看我,眼中的光彩比星芒更盛,手上稍一用力,我便撞进了他的怀抱,他在我后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别想那么多,先休息,我知道你很累了。”

    ……这么好的记忆力用在哪儿不好,怎么就用来记我的社死现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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