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十方默默消化了一下她的建议,果断收回了已经伸出的脚,拒当出头鸟,从他做起。
——趟雷这种事,谁爱去谁去,他一个内勤人员才不凑这个热闹!
“速战速决吧,”汪荧抬眼看向汪灿,漫不经心地勾了下唇角,“要是结束得早,说不定回去还能吃顿饺子。”
“嗯。”汪灿一挑眉,脸上的神情似乎在说:这个提议不错。
汪小媛豪迈地一挥手:“吃,吃大盘的!”
汪灿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转动了第一个底座,然后从童俑所在的洞窟内就地取材,随手捡了块未被清理干净的碎石卡进底座中固定,防止机关再次移位。
于是汪荧学着他的动作卡住了机关,并在他走向下一个目标时与他擦肩而过,飞快地看了眼图纸,就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定。
随着越来越多的童俑复位,紧闭的石门缓缓上升,已经抬起了约有半人高的空隙。
嵌在石壁中的机括吊着那整块巨石,发出沉重的摩擦音,汪荧难以分辨门后的动静,只能将注意力专注于眼前。
童俑身下的底座年久失修,有些稍加转动就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每当遇到这种情况,就需要加倍谨慎,尽量不给它们施加多余的力。
两个灌满水银的童俑重量不轻,再加上石头打磨的底座,不是能用巧劲应付过去的,汪荧在走位的同时甩着右手,借此放松因发力过度而颤抖的手指。
她本以为自己的小动作天衣无缝,然而在她经过汪灿身边时,却发现自家搭档似乎没有继续行动的意思。
汪荧忍不住偏头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还未来得及收回目光,指尖倏忽一暖,接着,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整只手掌都被那股堪称霸道的暖意包裹住了。
汪荧垂眼盯着自己的右手,心说这应该说他业务熟练,还是应该说他得寸进尺呢……
“就到这里吧,现在的高度应该足够我们通过了。”汪灿低声说,掌心的温度却不似他语气所表现出的这般冷硬。
他似乎听见了汪荧的腹诽,要将得寸进尺的指控坐实了,非但没有放开她的手,反而还微微用力,将她拉近自己身边。
即使是在这样阴森的环境中,他也从容不迫,像是正牵着他的新娘行走于花下。
吱嘎——
在他们身后,极其轻微的噪音突然爆开,接着就是什么东西被碾成粉末的脆响。
汪荧猝然回头,只见满墙的童俑失控一般疯狂旋转,竟然在空气中旋出尖锐的呼啸,乍一听如同万鬼齐哭。
——那是金属丝断裂时发出的声响,先前他们卡住底座的碎石早就不知道崩飞到了哪里去,磨损严重的金属丝支撑不住这样高速的旋转,到达极限时争先恐后地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就像是开启魔盒的钥匙找到了锁孔。
“是解错机关了吗?”汪小媛焦急的声音传来,“你们怎么样,还听得见我说话吗?!”
“不知道!可能是它们启动了自毁模式,不对……”汪十方被这场景搞得心态崩了,说话也颠三倒四,“可是这不可能啊,我和程序的运算结果明明是一样的,不会出错!”
“别管那么多了,门要关了!”黎簇见他还傻站着碎碎念,浑然不知事情的严重性,隔着屏幕都急得要命,“还是说你想等到水银全部漫出来,既然打不过,就以成年人的身份加入它们?”
汪沛金哭丧着脸道:“这怎么走嘛?不是说前面的砖头都是活动的,踩中了机关死得更快!”
“滚过去,尽量增大身体与地面的接触面积!”汪荧猛地一扯汪十方的背包肩带,轻易就把这下盘不稳的队友给放倒了,她少有能俯视汪十方的机会,这时候眼中如覆严霜,语气森然,“自己滚,还是我帮你。”
汪十方还在酝酿回答,汪灿却像是失去了耐心,靴尖在他装备包下一挑,汪十方就圆润地轱辘出好几米,七荤八素地滚进了门里。
“我自己来,自己来……”汪沛金见状,立刻脸朝下趴到地上,姿势标准地打起滚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金属丝被崩断,灌注在童俑内的大量水银也倾泻而出,汪灿看着地上流淌的银光,第一反应是抬手去捂汪荧的口鼻,不容置疑道:“你先走。”
汪荧手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只冲他一点头,甩手将自己的装备扔进门里,在一个不可思议的伸展动作之后接了空翻,轻灵地越过了那片地砖,然后用后背抵住了仍在下降的门板:“汪灿!”
石门下端距离地面只有不到半米,她必须把腰压得很低,这对于常练软功的霍家人来说并不是难事,但石门的沉重程度并非人力所能抗衡,她不得不双膝跪地,咬牙拱起背部,很快就尝到了齿间甜腥的血气。
水银蒸气想必已经在他们刚才停留的地方弥漫开来,汪荧心急如焚,背部被石料碾得生疼,来自上方的压迫感让她有些难以呼吸。
她知道自己如果继续硬撑下去,内脏都会在重压之下错位,甚至被挤压破裂也不是不可能,但她岿然不动,只想让那扇石门落得慢一点。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汪灿飞身扑进了缝隙,顺势勾住她的侧腰往怀里一带,两个人一起冲进了门里,连续滚出数米才卸掉这份力道。
石门在他们身后沉沉关闭。
四周静得出奇,狼烟手电的光束竟然无法照亮整个空间,保守估计,此处面积至少接近一个足球场,其中最显眼的是位于中央的巨大水潭,潭水漆黑如墨,空气却并不显得阴冷。
汪十方十指紧贴着地面,总觉得有种难以名状的湿滑,借着手电的微弱光亮看清上面黏重的血迹,突然把双手举到镜头前,怪叫起来:“血,有血!”
“朋友,别这么没见过世面好不好,自己的血你都晕?”画面的视觉冲击力太强,配合着他的惨叫,黎簇被吓得打了个哆嗦,还不忘外强中干地开口损他,“人家汪荧胳膊上豁了条口子都没叫成你这样,你连小姑娘都不如,还能不能行了?”
汪荧在全然无辜的情况下被牵扯进这场拉踩,也不知道是嫌他肉麻还是什么,看上去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本想皱眉隐忍,最终却还是捂着嘴弯下腰去,另一只手则撑着地面,低低咳了几声。
黎簇:……
只是被他点到名,杀伤力都这么大吗?
汪荧也觉得自己反应太过于激烈,勉强站直了身体,分明起身时已经足够缓慢,却还是不易察觉地摇晃了一下,好在及时攀住了汪灿伸来的手臂。
“这里空气不太流通,血腥味很重。”汪荧脸色惨白,说完这几个字就不断深呼吸,咽下胃里翻涌的酸水,然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相隔千里,汪小媛只能干着急,看着自觉给她递水的汪灿,欣慰地觉得自己大概可以放心地退居二线了,并且大度地决定,暂时把“饲养员一号”的头衔借给汪灿挂几天。
汪荧漱了口,本来说话就没什么力气,这时候声气比之前还弱,听上去有些恹恹的:“没有风声,这里密封性很好,咳……汞蒸气进不来。”
汪十方在裤子上擦了擦手,盯着自己的指尖有点发愣:“等等,这不是我的血?”
“当然不是,”汪灿冷冷地看着他,“这个出血量,除非你被割了动脉。”
汪十方:……
听他那语气,这时候说一句“我要割你的动脉”好像更不违和。
汪沛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相对孤立的尴尬位置,这种时候他当然不敢往汪灿身边凑,下意识就想要找汪十方抱团,可惜脑筋还没转过弯来,在无人提醒的情况下,仍然靠打滚来移动。
他卖力地滚了几圈,却在即将摸到汪十方脚踝的地方僵着身子不动了。
片刻之后,惊叫声歇斯底里。
黎簇应景地浑身一震。
他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受了两次惊吓,肉眼可见地暴躁起来:“又怎么了?你就算是个回音,是不是也过于迟钝了?”
汪沛金上下牙咯咯地打着颤,很难把话说清楚,汪灿抓起手电照过去,极轻地倒吸一口气,反应迅速地捂住了汪荧的眼睛。
——地上泼洒着大片的血迹,破碎的骨骼和被撕咬过的肉凌乱地堆着,像极了血肉狰狞的修罗场。
汪沛金正在努力抖着手,把不小心抓到手里的碎肉远远甩开。
“屠宰场。”汪荧拉开覆在自己眼前的那只手,直面眼前惨烈的景象,说话还有些吃力,用的却不是“战场”或者其他什么词。
不得不承认,她用的词汇更贴切,比起伤亡惨重的恶斗,黑毛蛇群显然更像是在这里遭遇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啊哦,看起来你们接下来要对付的东西在水潭里,”汪小媛放轻了声音,由衷道,“但我还是希望,你们不是必须和它起正面冲突。”
这话一出,得到了汪十方和汪沛金的热烈响应,然而汪灿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有些邪气地舔着犬齿:“门都关了,现在才说这个,是不是晚了点?”
——有些人天生就擅长只用一句话打碎美好的愿景,汪灿正是其中佼佼者。
眼见着汪小媛被他的大实话气得猛掐自己人中,汪荧抿了抿嘴,试图安抚众人的情绪:“没关系,我们本来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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