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汪小媛的内心是崩溃的。
她真傻,真的,她只知道汪灿说话的风格和委婉沾不上什么关系,却忘了汪荧实际上也是个不擅长安慰人的主儿。
……这俩人刚才说的字数加起来都没她多,杀伤力却是实打实的双倍,一个两个跟串好了供似的渲染紧张气氛,生怕另外两个队友心态太好,这上哪儿说理去?
不等她想好措辞补救,汪十方霍然起身,几乎同手同脚地走到汪荧面前:“出口该不会也在……”
汪荧别开脸,把目光投向深不见底的水面,用沉默证实了他的猜想。
汪十方似乎不愿意接受现实,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痛苦的叹息,脸上一派愁云惨淡。
汪荧有些不解地看向他:“你是有什么不方便吗?”
“他能有什么不方便,他又不来……”汪小媛一哂,嘴比脑子超前了不少,一句话说到最后,猛然意识到在场的并不全是姐妹,“大姨妈”三个字在她嘴边转了一圈,愣是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那个啥。”
既然女神都发话了,汪十方实在拉不下脸面来认怂,盯着水潭时竟有一丝视死如归的悲壮。
“喂喂,我为了读这里的地图,鼻子都快被扎漏了,就算你们放着现成的场外求助机会舍不得用,起码也让我有点参与感好吗?”黎簇不满地用指节敲着桌子,就没受过这种冷落。
然后他不怎么意外地发现,这种噪音不仅引起了汪荧的注意,就连汪灿也非常不含蓄地瞪了他一眼。
黎簇:……
这点声音又吵不到你,你小子护短起来是不是过于明目张胆了?
汪十方眼睛一亮:“难道还有别的出口?”
“哦,那倒没有,”黎簇一摊手,挂着不尴尬也不失礼貌的标准微笑,“我是想说你们这都什么体质啊,路线一旦跑偏,拉都拉不回来,我都怀疑你们是不是进入平行世界了。”
汪小媛眼见着汪沛金努力把那四个字建立联系,脑门上都快冒出问号来了,又是一阵心累,拍了拍黎簇的胳膊:“鸭梨,说点他们都能听懂的。”
“简单来说就是地形都变了,”黎簇接收到她的明示,果然收敛了,耸了耸肩道,“根据我看到的画面,你们要拿的东西应该在湖心岛底部的洞穴里,旁边就是出口,但是很显然,这里现在连湖心岛都没有。”
“什么?难道我们走错了?”汪十方难以置信地环视四周,“可是我们被困在这里,怎么去到正确的地点?水源之间会互相连通吗?”
汪荧打手势制止了他的一连串问句,然后举高功率已经调到最大的狼眼手电,垂直照进水中。
光束在入水后发生偏折,勉强照亮了黑潭的一角,于是藏匿于水下的巨大黑影得以显出少许轮廓。
潭水在光照下略显浑浊,但并不是纯正的黑色,水中漂浮的杂质削弱了光线,依稀可见潭底的庞然大物表面层叠崎岖,布满了痂癞,宛如一座沉在水中的巨礁。
——还是那种爬满了藤壶的礁石,只是看上一眼都会觉得生理不适。
汪十方小声吸气,难得没有什么发表感想的欲望,吞咽唾沫的频率却明显高了许多。
“你相信光吗?”汪荧宽容地接受了他咽口水时比平时更加响亮的咕咚声,声线依然平稳。
汪小媛和黎簇猛点头,出于某些来自于同龄人的默契,中二之魂刹那间就被点燃了。
汪十方则明显没跟上节奏,完全不能理解屏幕里面那两个人为什么要同时做出双手呈十字交叉的怪异动作,一脸呆滞地问:“这是在干什么?又不是在课堂上,不用举手回答问题吧?”
汪小媛一甩头发,不想跟这种没有童年的家伙说话。
“我劝你最好相信,”黎簇忍不住贫嘴,“不然待会儿和小怪兽打起来,就更没有奥特曼来帮你们了。”
汪十方对奥特曼一无所知,但对如此脱线的威胁不屑一顾,当场呛了回去:“这鬼地方连你说的地标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有帮手?还有,你们在打什么哑谜,这跟相不相信光有什么关系?”
汪家基地里没有动画片和童话故事,汪十方缺少同龄人应有的娱乐方式并不稀奇,但作为享有电视遥控器控制权的霍家千金,汪荧当然知道黎簇说的是什么。
于是她摇了摇头:“我跟他说的不是一回事。”
顶着黎簇十分受伤的眼神,汪荧冷漠地移开了视线:“虽然光线不是很好,但水里那个东西你也看见了,无论如何,总得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该不会是……”
这就是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了,汪十方一点就透,但他迟迟不敢说出答案,生怕自己一语成谶。
——眼下没有比还没看到出口就已经见识了守门员的凶残更让人崩溃的事了!
尤其是那位守门员还丑得如此清新脱俗……
“想找地标,好说啊,”汪灿冲着水潭扬了扬下巴,“在那儿呢。”
“水里?”汪沛金顺着提示看过去,挠了挠头,“咋可能嘛?它都沉底了,就算下面有出口,咱们怎么钻进去啊?”
汪小媛:……
没记错的话,那个话题都说完半天了,他是什么ie浏览器成精了吗……
鉴于汪沛金没什么想象力,脑筋也不太会急转弯,话一出口倒是把黎簇给问愣了,果断打开系统自带的画图板,倔强地用鼠标开始画地形剖面图,第一笔就暴露了手抖问题,画面也因此七歪八扭的,宛如人类早期驯服四肢的珍贵影像。
在他胜负欲空前膨胀,努力驯服右手使用鼠标写字之际,汪荧干脆选择了一种更简单的解释:“如果那座岛本身就是活的呢?”
汪沛金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生疏得仿佛刚刚接触一门陌生的语言,眼神中自带一种不太清澈的愚蠢。
汪十方则局促地啃着指甲,他并不太想将湖心岛这个重要地标和能够秒杀黑毛蛇的生物联系在一起,尽管他的每一个脑细胞都在叫嚣这件事简直是该死得符合逻辑。
“只需要吸引它上浮,我们就能离开。”汪荧一路上消耗太大,加上刚才被血腥味冲得直想吐,这时候精神稍一放松,就觉得头晕脑胀,应该是又发烧了。
她悄悄用指尖按了按太阳穴,不适感丝毫没有得到缓解,于是缓慢地蹲下身去,又怕被人看出端倪,垂手下去将鞋带系紧了一些。
这个动作在她身边的人看来还比较正常,但在屏幕中的视角就是她突然消失了,汪小媛急得差点一头扎进屏幕里,大声问她出了什么事。
汪荧只好从镜头下方举起一只手示意她还在,人也还是清醒的,这场面反倒比刚才更加惊悚。
汪小媛这才肯放心,把话题扯了回来:“真的不能绕开吗?那么多黑毛蛇都没讨到好处,你们只有四个人……”
——其中还有两个凑数的,合起来勉强能算是一个战斗力。
“潜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汪灿也走到岸边,背对着摄像头从背包里面掏东西,借着这个动作倾身向前,额头飞快地在汪荧额头上一贴,察觉到她偏高的体温时皱起了眉,然后神态自若地在她肩头按了一下,制止了她打算起身的动作,自己则拎着潜水服站了起来,“汪十方,准备跟我下水。”
“为什么是我?”汪十方没想到自己已经这么努力降低存在感了,还是会被组长委以重任,当场大叫,“你的搭档另有其人!”
“因为你高啊,”汪灿一步步走近他,发现汪十方被他逼得连连后退,甚至还笑了一下,“就算运气不好被咬住了腿,至少上半身还能爬上岸。”
汪小媛想象着那个画面,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心说这人虽然平时看着就挺像个变态,但是其变态程度恐怕还是被人低估了。
——这种见鬼的幽默感其实可以不用强求的好吗?!
“我我……我拒绝!”汪十方摆出防御的姿势,惊慌之余干脆搬出行动条例,“你的搭档没有丧失行动力,你你你不能擅自更换搭档!”
“哟,你想什么美事儿呢,人家可没说要跟你搭档,”黎簇艰难地完成了那副鼠绘,尽管屏幕上就没有哪根线是按照他的设想走的,但他自我感觉十分良好,“你这顶多就是借调,干了活儿给你提几分就算完事,你还想当正式工啊?”
“关你什么事啊?”汪十方一进入应激状态,打了鸡血似的逮着谁怼谁,“你有能耐就让那东西自己上岸……”
“这倒是好办,”汪荧气定神闲,“可以满足你。”
汪十方一哽,接着就被气到发笑,想说你这语气是在逛商场吗,大小姐看上了限量款,所以这是刷卡之前的验货阶段?
可他又相当清楚汪荧不是那种会吹牛的人,她说能做到的事,那就是成竹在胸。
这么一合计,汪十方秒怂,低着头讷讷道:“我就那么一说……”
然而汪荧却不是随口一说,深吸一口气走到旁边,收集起几段翻卷的蛇肉,用匕首挑了,带着还未凝固的血丝甩进水里。
她的动作慢条斯理,手腕一振,就会飞出一道白影,甚至有种舞蹈般的韵律,可是一旦联想到她手中的原材料,这种美感就荡然无存了。
黎簇痛苦地捂住额头,只从指缝里露出眼睛,喃喃地说:“我最近几个月可能都不想吃刀削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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