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琼乐跟着季成安回了忠孝侯府。
盛夏的夜晚闷沉沉的,夜幕上星星点点都被乌云遮盖,就连最明亮的皎皎玉盘也都被乌云遮蔽了清冷的晕藻。
夜里下了场暴雨,将笼罩在京城上方沉闷着恐慌的氛围全都洗涤。
也将长公主府的积尘血腥全都一扫而空。
大雨滂沱,暴雨敲打在屋檐上的声音击打着耳膜,噼里啪啦如银河倒泻。
屋檐上滑落的雨水连成银线,形成珠帘将屋内与屋外隔绝。
季成安将她带回自己的院落,这场暴雨忽如其来,出入都成困难。
季成安还未将收拾偏殿的吩咐传达下去,这场大雨就限制住了下人的手脚。
他只是寻人找来干净的衣裳,叠得方正地放在桌边。
“我已命人备好了热水,公主去沐浴换件舒服的衣裳吧。”
谢琼乐身上的衣裳黏腻地贴在后背,起身抱着那身干净的衣裳到后房的浴池里清洗。
季成安向来是不会委屈自己的性格,就连卧房后头的浴池也是让人寻来圆润的石子堆砌成了澡池子的模样,里头放了烧得温热的山泉水。
谢琼乐解开衣裙,赤身踏入池中,温暾的泉水将她紧绷的肌肉舒缓开,浴池的水面飘着鲜艳的芍药花瓣,池水里应该还加了白矾与皂角。
谢琼乐一头闷进池水里,墨色的发丝在水中散开,她紧闭着双眼,憋着气,没一会儿又从水面探出头,双掌抹开面颊上的水珠,大口地喘息。
窒息的感觉挤压着她的胸腔,她根本没有那个胆子去寻死。
谢琼乐后背靠着圆润却有些硌着肌肤的鹅卵石,鼻尖萦绕着香气,放松身体。
过了好一会儿,谢琼乐才从浴池中起身换了干净的衣裳从后房出来。
季成安手里捧着一本兵书,坐在卧房内的圆木桌边,听见她的脚步声抬头瞥了一眼长发全数落在身后,贴着腰肢的谢琼乐,收回了视线。
她像是一支菟丝花,柔弱清丽,惹人浮想联翩。
季成安合上书,站起身来,眼神没有与她对视。
“偏殿不方便收拾,公主今日就在正殿休息吧,明日我再送公主回宫。”季成安担心她多想,便多解释了一句,“我今夜在书房过夜。”
季成安单手握着卷成卷的兵书,只是为了与她多说这些便多留了一会儿,此刻正欲转身离开。
谢琼乐柔软的手抓住他的袖子,扯着他,刚刚沐浴好的姑娘身上还缠络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那双蕴着水汽的眸子盯着他。
“季成安,你愿意娶我吗。”
季成安怔愣着回头,凝睇着她那双眼睛。
“公主,您今日累了。”
季成安收回被她抓在手心里的袖子,替她将飘到脸颊边的一缕发丝勾到耳后。
季成安想要抽离轻触到她耳尖的手,被她快而准地抓住。
她踮起脚尖,对着他的薄唇蜻蜓一点。
他呼吸一窒,瞪大了眼睛注视着神色自若的谢琼乐,手指抚上冰凉的腰间佩玉。
“公主。”他的声线难以控制地沉了下去。
谢琼乐将眼前的枯柴点燃:“季成安,我喜欢你。”
季成安低哑着声音:“公主,你说什么。”
谢琼乐的一只手还抓着他的手掌,五指灵活着插|进他的指尖,十指交扣。
她凑近他,与他靠得极近,只差一点她微微鼓起的前胸就要贴上他因着紧张而起伏的胸膛,感受到他七上八下的心跳。
她就那么昂着头,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纤长的睫毛,小巧而俏立的鼻尖和那如晨露凝结在花瓣上的唇瓣。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游动,她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里,像是雨水击打窗沿,震动他的耳膜。
“季成安,我喜欢你。”
谢琼乐不厌其烦地重复那句他想听的话。
谢琼乐双手环上他的腰,侧脸贴在他的胸腔前,清晰地听见他心律不齐跳动的心脏。
如果她非要嫁人的话,她只想嫁给他。
大抵是晏青自刎的一幕真实地惊骇到她,将她平静无澜的心上掀起涟漪,一圈一圈地扩大,变成岸边的骇浪。
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一辈子不可得,是永生的遗憾。
杨绛先生为钱钟书先生所著《围城》写的序言——“城中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冲进来婚姻也罢、事业也罢,整个生活都似在一个围城之中,人永远逃不出这围城所给予的束缚和磨砺。”
从前的她读到此话时,自以为清醒,是那个作壁上观的旁观者。
实则是还未遇见那个能够把她拉入局中的人,让她盲目地想要入爱情这场局,走进那所谓婚姻的坟墓。
谢琼乐双手交织在他腰后紧紧交扣,安心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如果她非要嫁人不可,在这个世界寻个倚靠,那人,她希望是季成安。
她自作聪明地想要改变琼乐公主的命运,却无法改变这个朝代女人的命运,她亦是其中之一。
季成安就这么被她抱着,女人柔软的身体和男人截然不同,他拍了拍她的后背。
“谢琼乐,招惹了我,就不能轻易放手了。”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难得展示出他这般强势的模样。
谢琼乐从他怀里退了出来,那双含着笑的眼睛凝视着他深邃的眉眼。
他按着她的后脑勺,唇瓣与她相贴。
他按着她脑袋的动作看似强势,笼罩着她的脑袋的手却很温柔,她顺应着闭上了眼睛。
双唇紧贴,研磨着她的唇瓣,难抑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她的上唇唇珠,又缩了回去。
他松开她的脑袋,耳尖如火烧云般绯红,错开眼神不敢瞧她。
窗外是雨打屋檐的噼啪声,她与他靠得那般近,听不见窗外雨声,全是他气息不平的喘气声。
“季成安。”谢琼乐轻笑地喊他的名字。
季成安单手握拳,嘶哑的说话声又快又急:“公主好好歇息吧。”
他大踏步地落荒而逃般地朝屋外走去。
谢琼乐摸了摸自己的唇瓣,见他疾步匆匆,没忍住笑出来。
这大概是她这段时间来第一次这般会心的笑了。
季成安步履不停地直接走向了诚显的房内,诚显一脸惊异地瞪大了双眼蹭地从椅子上站起,猝不及防神情慌乱。
“少爷。”
诚显盯着他气息不稳,双颊潮红,惊讶地出声:“少爷,您是被下药了吗。”
季成安冷眼眄视他,没好气地吩咐。
“去打两盆冷水来,我借你的浴房洗个澡。”
诚显正想问季成安为何不在自己的浴池中沐浴,想起今日少爷是带着公主回来的,瞬间心领神会地闭上嘴去外面打水了。
诚显一边打水一边心中默默腹诽,有女人在还真是不方便。
诚显动作很快地就打好了两桶冷水放在浴房外。
他从浴房中退出来,余光扫过窗外无休止的大雨,摇了摇头。
少爷实在是太坚毅了,这样的天气还用冷水洗澡。
他浑身打了个颤,赶忙摇了摇头,自己怎么能够跟少爷比呢。
季成安用水瓢勺了冰冷的水从头上浇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熄灭点燃身上的炙热的火焰。
他的脑海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谢琼乐披散着长发的模样,因着刚沐浴完,脸上还染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软乎的嘴唇的触觉还停留在唇上,坚硬的胸膛上猝然撞上一团软云。
又是一勺冷水浇下。
真是要了命了。
季成安盘桓着青筋的手臂提起那桶冷水尽数全都浇下,将那些旖旎的心思全都浇灭。
翌日,季成安入宫上朝,谢琼乐平安回到宫中。
“公主。”秋画一夜未眠,左右踱步,坐立不安地等着她回来。
谢琼乐见她眼下淡淡的乌青,想起自己昨夜与季成安,心中不由地生出对她的愧欠之心。
“秋画,没事了。”
谢琼乐双颊的梨涡凹陷,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公主,您可别再让奴婢担心了。”
这段时间公主总是做些让人提心吊胆的事情,再这么下去,她就要先折寿。
谢琼乐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季成安在早朝散了后单独见了陛下。
他呈上那染了一角鲜血的长公主灵牌,跪地垂首复命。
“陛下,北宆的王储殿下盗窃的长公主灵牌已经寻到。”
谢封仁本就烦躁的心情因着一件事尘埃落定,稍稍平息了些许怒气。
“你起来回话吧。”
李民接过玑瑶长公主的灵牌,谢封仁立即吩咐他去寻人将这块牌位重新刷漆,放回福礼寺,并让人为其做场法事。
若非严重破损,牌位不得重做,能寻回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季成安静静地听着谢封仁的旨意,继续回话:“北宆王储殿下在长公主府自戕,已经没了气息。”
谢封仁捏紧了龙椅的扶把,叹息。
“如此看来,北宆定不会善罢甘休了。”
晏青自戕前便让人回北宆向北宆亲王报信,大兴要将他当做人质扣留在京城作为威胁北宆退兵的筹码,他为大局考虑,已经在京城自刎,希望北宆能为他报血海深仇。
北宆亲王得了这个消息,才回国不久的栾昭命丧京城,他怒火攻心险些晕倒,咬着牙重重拍着桌面:“给我踏平大兴,为王储殿下报仇。”
晏青好歹是北宆的王储,如今身死,大兴将他的尸身收殓,送回了北宆。
但这一送,反倒像是宣战。
大兴与北宆的战事,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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