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青一身玄色婚袍,领口绣着精美的祥云金线,头戴翡翠冠玉,从宽大的黑色袖口中露出苍白劲瘦的双手,捧着谢玑瑶的牌位抱在怀中。

    他的下颚线是一条流畅的弧线直直划向耳垂,他的唇珠点缀在唇中,今日似乎是点了些朱红色的胭脂唇色绯红。

    飞扬的眼角也点了红色,他一人站在正殿中间,松懈着神情宛若一只倦懒的狐狸,又像是一只妖精,唇角微微提着。

    晏青比半年前的他面色似乎要红润一些,只是那纤瘦若柳的身姿还是一如既往地随时都会被暴风席卷卷携带走般的羸瘦。

    “晏青。”谢琼乐近乎惊愕地喊他的名字。

    纵使是平日里何种情况下都神色自若的季成安,乍时看见这般惊异的场景也是颦蹙着眉头,眼里是藏不住的震惊。

    晏青许久未听人喊他这个“贱名”了。

    他的本名是栾昭,晏青不过是他逃来大兴后由着旁人给他取的代称。

    自从回了北宆之后,大家都是喊他栾昭,再无人记得晏青这个人。

    晏青轻笑着,双眸直视着穿着侍女服制,裙长刚刚盖过脚背的谢琼乐,挑眉轻抚着谢玑瑶冰冷没有温度的牌位,温柔的声线如今听来只觉得渗人。

    “公主来得正好呢,长公主与我的双亲皆不在人世,这拜堂拜得冷冷清清的。有公主这个小辈在场,这场婚仪才算是有点人气。”

    他似乎是在与谢玑瑶情话呢喃。

    “长公主,您高兴吗。”

    分明是暑夏,傍晚的风吹到皮肤上微凉,谢琼乐手臂上不禁鸡皮疙瘩全都颤栗起来。

    晏青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谢琼乐瞪大了眼珠子,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个曾经站在谢玑瑶身侧春风般的男人。

    她见识了他撕开真面目时的漠然,可那时的他还是被拔断了利齿与尖爪不足为惧的笼中兽。

    现在的栾昭才是真真正正的,长出了尖角,从地狱一步一步踏上人间土地的罗刹恶鬼。

    谢琼乐不自觉声线颤抖,握紧了身侧的拳头。

    “晏青,你当真要做着倒行逆施蔑伦悖理的事情么。”

    与死人通婚,违背三纲五常,他心知肚明他不能明目张胆地带着谢玑瑶的灵牌回北宆,在北宆全都是眼线盯着他的地方做这种离经叛道之事,只敢窝缩在废弃的长公主府里悄悄满足他已经扭曲的心理。

    那层窗户纸被谢琼乐捅破,晏青也不恼火,抱着谢玑瑶灵牌的手臂紧了紧,将她与自己拥得更亲密。

    鸳鸯交颈,他侧歪着脑袋轻抵在那块木头上方,又直起脖子笑着看向满目荒唐的谢琼乐。

    他脸上笑着的神情瞬间化烟,变脸的速度堪比闪电一瞬。

    “公主来此不是祝贺我与长公主的婚事,便请便吧。”

    他看在长公主生前待她不错,便给她一条生路,可不是让她活着来这里聒噪的。

    谢琼乐渐渐冷静下来,反倒是她提着嘴角勾着笑,朝着晏青走近了一步,语气淡漠。

    “姑姑早就成婚,你如今所作所为是不会被天道接纳的。”

    “你和姑姑,就只是笑话。”

    “你还要一意孤行,让姑姑受人非议吗。”

    晏青眯着眼,风雨欲来。

    他咬紧了后槽牙,那些年他以乐妓的身份留在长公主府,让她被人背后议论。

    他曾经问过她,是否后悔将他带入府邸。

    谢玑瑶两指夹着白瓷茶杯,缓缓将白瓷杯中乘着的玉露送入口中,启唇笑道:“本宫从不做后悔之事。”

    晏青当然知晓谢玑瑶与高将军的婚事是身不由己,那人早亡,她便得了自由之身。

    只要他想,他便是长驱入黄泉,也要将她抓来,绑在自己身边。

    晏青疯魔般地狂笑:“公主是想惹怒我?”

    “我还真是好奇公主的心思,你明知我在京城,为何还不告诉那狗皇帝。”他单手抱着谢玑瑶的牌位,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莫不是公主对我也有恻隐之心。”

    他站定在她面前,谢琼乐的长相与谢玑瑶有三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不像沈皇后也不像谢封仁,偏偏生得与谢玑瑶相似。

    晏青凝视着她眼睛的时候有着他自己都浑然不知的温柔。

    季成安一把将谢琼乐从他面前拽离,拉着她站在自己身侧。

    他们郎才女貌倒是相配,看得他眼热不爽。

    凭什么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凭什么他与长公主就是天理不容。

    “公主,还是太心软了。”晏青轻嘲。

    谢琼乐来长公主府只是怀着三分可能能够寻到晏青,她确实需要判断是否要将晏青留在京城。

    是作为人质挟制北宆退兵,还是杀他后快。

    其判断根据就在于,北宆攻打大兴究竟是不是他的主意。

    哪怕他如今已经坐到了王储的位置上,这样关乎一国的决策是他可以决定的吗。

    但见到他的时候,谢琼乐还是因为谢玑瑶心软了。

    她动了想要秘密将他送出京城的心思。

    谢玑瑶生前最后的善意全都给了她的这个侄女,可她并不是真正的琼乐公主。

    她接近她是别有心思,远不如长公主坦荡。

    她感受得出来,谢玑瑶是在乎晏青的。

    不然不会提起晏青时眼里流露出来的都是惋惜与……遗憾。

    “你既然知道我来的目的,那么,能请你告诉我,北宆攻打大兴,是不是出自你手。”

    晏青冷笑:“怎么,若是我的主意,公主就有把握将我留在京城么。”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又不得不在这个世界里不停地思考着后路。

    “晏青,若是我明早回不到皇宫,那么,你也逃不出大兴。”

    她孤身跟着季成安出宫,便是提早告知了秋画,若是她明早没有回宫,便将北宆王储在京城的事情告诉皇太子,皇太子自有决策。

    只是那时,她大抵是凶多吉少了。

    最后的那句话,她没有告诉秋画。

    但她想,以秋画的才智,应该是能够猜到的。

    晏青冷漠的眸子直直盯着她,她和谢玑瑶还是不一样。

    长公主从不做二手准备,她比谢琼乐要心狠多了。

    送他入京的那些人,除了侥幸逃脱的一个,全都死了。

    从她遇见他的那一刻,无论他是否出于自愿地去长公主府,她都会把他困住,然后像猎物一样收入囊中。

    他和那些野兽一样拥有面对危险时的第六感,所以他在她面前收起尖锐的爪牙,假装温顺。

    可惜,他还是不由自主地中了她柔情的圈套。

    猎物爱上了猎人,可笑之至。

    “公主未免太看得起我。”晏青这话似是否认,“不过,不管我能不能安全回到北宆,北宆铁骑都不会停止踏平大兴的脚步。”

    他的眼睛里裹着狡黠:“尝到甜头的赌徒从来都不会放弃任何一场豪赌。”

    “赌赢了,尽得天下。赌输了,满盘皆输。”

    晏青左手抱着牌位,右手拇指与食指摩挲着。

    “不如公主来赌一赌,是北宆赢,还是大兴赢。”

    谢琼乐身后的冷汗浸湿了衣衫,对着晏青还是一副淡淡不受影响的姿态,后背格外地挺直。

    “我赌大兴赢。”谢琼乐笑了笑,“我的赌品向来很好。”

    上辈子她几乎每次都能抽中自己想要的盲盒,被朋友戏称小欧神。

    这辈子她射中了老虎的眼睛,这次,她也不会赌输。

    晏青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又见她与季成安交握的手,不在乎地撇过视线。

    谢琼乐手心冒汗,精神全都放在了对面随时会发疯的晏青身上,几乎忘了自己被季成安握着的手。

    或是说,她抓着的他的手。

    晏青从腰边掏出一把开了锋的匕首。

    “可惜了公主,我根本不会给你机会抓住我。”

    他本就没有想要活着的念头,今日是要去寻长公主的。

    长公主走得向来很慢,他应该还能追得上她的脚步吧。

    晏青自刎了。

    在他的匕首划向喉咙的上一秒,季成安温热的手掌挡住了她的眼睛。

    “公主,别看。”

    季成安松开了她紧紧攥住的他的手,搂住她背对那场面。

    季成安则是轻瞥了一眼躺在血泊之中,弓着身子把牌位紧紧抱在胸前的晏青。

    他对自己十分狠心,伤口很深。

    “公主等等,我去将长公主的灵牌拿回来。”

    谢琼乐握住他的手臂,季成安疑惑地看向她。

    她又松开了手:“没事,去吧。”

    她下意识地想要拦住季成安,谢玑瑶的灵牌已然是晏青最后的念想了。

    带回长公主的灵牌,本也是她今日目的之一。

    接下来,大兴与北宆之间必有一场腥风血雨的战要打。

    北宆王储在京城丧命,足够激起北宆将士们的怒意。

    将士们会带着这滔天怒火,更奋力地去攻打大兴。

    晏青,你真是……机关算尽。

    连自己都不放过。

    只是,今日再次出宫一事也定然是瞒不过谢封仁的眼睛了。

    谢琼乐闭上了眼睛。

    迎接她的命运,难道就会比晏青来得更轻松吗。

    晏青自由地选择了死亡。

    而她,只想好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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