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组大奖赛的总决赛, 吸引了全世界冰雪爱好者的目光,可以说是万众瞩目也不为过。
所有的席位都早早被卖出,进出冰场的观众们都带着玩偶与鲜花, 几乎所有知名体育媒体都闻风而动, 早早地架设好长短镜头,准备将赛场上选手们的每一次精彩表现都实时传输到世界各地。
凌燃一来到赛场,扑面而来的就是这种紧张热烈的气氛。
薛林远神色激动,这还是他第一次带徒弟,就把人带到了世界级的赛场上!
这种成就感谁能懂?
他可真是太厉害了!
薛林远傻乎乎地乐了会儿。
扭头看向凌燃,却发现自家的兔崽子一点惊喜神色都没有。
就这么镇静?
薛林远挠了挠头, 然后就看见凌燃不住地下意识地把手往背包里伸。
少年今天换了个稍大一点的背包, 里面不止装了他的宝贝冰刀, 还带上了那只绿油油的柿子。
所以,这是在摸冰刀, 还是在摸柿子?
薛林远咳咳两声。
不管怎么样,他算是知道凌燃不像是他外表上那么镇静就是了。
这才像是这个年龄段的表现嘛!
薛林远放下了心,自觉地掏出手机, 把缓存的猫和老鼠界面点开。
“赛前练习还有一会儿,咱们找个地歇歇。”
薛林远现在算是知道了, 没什么紧张是一集猫和老鼠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是两集!他这个宝贝徒弟, 心理素质好得很, 都不用多劝的。
凌燃默默接过手机, 点了点头。
他们在休息室找了个角落坐下。
薛林远不算高大的身板往前一挡, 两只大圆眼一瞪, 就是生人勿进的气场。
阿德里安和竹下川在不远处频频张望, 看上去很想过来打个招呼,可都被各自的教练拦住了。
竹下俊微微笑着,“凌桑在缓解赛前的压力,你不要去打扰他。”
同样很紧张的阿德里安用力点了点头,露出个阳光乖巧的笑脸。
竹下川也磨蹭在哥哥身边,犹犹豫豫,“凌桑也会紧张吗?”
他跟凌燃一起上过华国站的比赛,没感觉凌燃紧张啊,甚至觉得少年状态很好,分分钟都可以超常发挥。
竹下俊拍拍弟弟的肩,“每个人紧张的方式不同。”
他扭头地看了眼窝在角落里正直愣愣地看着来往人群的伊戈尔,对方死死抱紧冰刀,浅色眼瞳睁得大大的,显然正在发呆。
这批小选手,看上去都很紧张啊。
不过也正常,这个年龄段,不紧张才不正常。
竹下俊心里生出一种唏嘘,突然很想跟明清元分享一下自己当年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时的紧张心境。
是的,能跟话多到一箩筐的明清元玩到一块,竹下俊显然也不是个话少的,只是他外冷内热,只有私底下在熟人面前才会放得开。
大奖赛的短节目出场顺序是按照分站赛的积分加和。
凌燃排在第四位,仅次于伊戈尔和阿德里安,所以是倒数第三个出场。
不前不后的位置,往往最容易被观众和裁判忽略。
“有点压力啊,不知伊戈尔和阿德里安会不会临时改配置。”
薛林远又开始紧张,宽厚的手掌不住地绞缠保温杯的带子。
凌燃在他身边坐着,手里拿着保温杯的盖,喉结一滚,将含了半天的那口枸杞味的温水咽了下去。
他的声音含含糊糊,“也还好。”
起码不是第一个出场。
凌燃自嘲地笑笑,在这种按照排名开始的比赛,第一个出场的经历,他又不是没有过。
尽管有很多很多的人,无论前世今生都夸他是天赋型的运动员,可凌燃自己知道,所谓的天赋,是他用千万次的枯燥乏味的训练一点一滴攒出来的。
他前世刚刚站到赛场上的时候,也有过经常垫底的时光。
只是时隔太远,很偶尔的时候才会被想起。
那时候自己是什么心情来着?
大概是紧张,激动,又掺着点不服气。
凭什么他拿不到冠军,凭什么他只能垫底?
就靠着那股子不服气的劲儿,他才能一步步爬上世界第二的位置。
没道理自己比前世还不如。
这一世的起点就已经拿到华国站和f国站的奖牌了,很优秀了,不是吗?
凌燃深吸一口气,将杯盖重重扣回杯身,又狠狠揉了一把藏在背包里的毛绒柿子。
“我能拿到冠军的,薛教。”
少年眼里盛满了光,那是对比赛的向往与期待。他渴望站到冰上,渴望展现最好的自己,并坚信自己一定能成功。
凌燃摘掉冰刀套,双手在挡板一撑,加入了赛前六分钟练习的队伍。
薛林远先是一愣,脸上的紧张肉眼可见地变少了。
“那我等你啊!”
他抱紧两人的背包,高声嚷了一嗓子。
冰上的身影随风滑远,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冰场里坐满了观众,他们手里举着的是伊戈尔,阿德里安,竹下川等其他选手的各种应援。
他们为自己喜欢的小选手高声加油,阿德里安和竹下川就会露出或阳光或羞涩的笑,连伊戈尔都情不自禁地扯了扯嘴角。
没有几个人关注那个面孔陌生的华国少年。
凌燃在冰上滑行,跳跃,他今天的状态很好,每一次都稳稳落冰,却没有激起一点水花。
他也不在意,不断地在脑海中重复自己容易出错,不够完美的部分,练得热了就拉开训练服的拉链,露出内里全新的考斯腾。
一直到清场的广播声响起,才慢慢滑下了冰。
“我有点紧张。”
阿德里安红着脸,浅蓝的眼亮晶晶的,“好多观众,世界各地的。”
竹下川也附和地点了点头。
他们俩很熟,步调同步地看向凌燃,像是很期待他也给出一样的回答。
凌燃被看得脸都木了下。
看他做什么,他才不会跟这几个小孩子一样紧张。
但少年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就当是附和他们。
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打击小孩。
两个小选手如释重负,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原来大家都紧张!”
“凌桑都紧张,我们紧张也很正常吧!”
凌燃:……
他长得很像风向标吗?
事实上,他现在还真就是阿德里安和竹下川眼里的风向标。
他们俩,一个在华国站被凌燃惊艳到,另一个则是在f国站被感动得稀里糊涂,早就在心里就把凌燃当成一个小目标。
鬼使神差就黏黏糊糊地凑到凌燃身边。
三个选手走在一起,有说有笑,就显得一个人独行的伊戈尔格外不合群。
凌燃感觉好像有人瞪了自己一眼,顺着第六感看过去,就看见伊戈尔背对着他们,好像是气鼓鼓的冷漠身影。
嗯,更像是个傻狍子了。
凌燃也没放在心上,看了不远处交谈的两个国的选手,也就收回了目光。
他轻轻拍打着各处关节和肌肉,深深浅浅地调正着自己的呼吸,准备迎接第一场世界性的重量级赛事。
最先上场的是那两个国的选手。
然后是竹下川。
平心而论,节目都还不错。
但如果让凌燃说实话,竹下川明显能压得那两个国选手一大截。
那两个选手有实力,但比同是国选手的丹尼尔都还是差了不少。
可惜丹尼尔崩掉了心态,在华国站摔丢了自己参加总决赛的名额。
这也是很罕见的事情了。
分站赛的冠军,居然没拿到足够参加总决赛的积分,说出来都要让人笑掉大牙。
消息传回国,很引起一阵轰动。
这也是上场前,那两个国选手不住地低声交谈,看向凌燃的原因。
丹尼尔就是败在这个华国人的手上?
他们下意识地对凌燃多了一丝敌意。
事实上,有敌意的,远远不止他们两个。
丹尼尔从少年组一路滑上来,积攒的粉丝不少,要不然他的社交平台主页也不会在上次短节目被嘲讽后,很快被粉丝控住评论区。
凌燃今天要来参加总决赛的消息早就在丹尼尔的粉丝群里传开了,仗着地域的便利,有不少丹尼尔的粉丝买了票,就是想来看看,这个华国少年是不是真的比丹尼尔强。
当然了,他们打心底里不觉得凌燃有多么优秀,都认为是丹尼尔状态不好,才让这个华国人捡了漏。
这个华国人听说以前都没有参加过什么专业级的比赛呢,站到大奖赛总决赛的冰场上,该不会吓得一直要摔跤吧?
有些粉丝不无恶意地想着,更迫切地期待凌燃的上场了。
期待凌燃上场的,当然不止有黑粉,还有不少零零星星的华国人,都是国居住学习的冰雪运动的骨灰级粉丝,自打听说这次有同胞要参赛,就买了票来观看。
他们在国没少被轻视,除了对花滑的热爱,更是打心眼期待祖国的同胞能拿到优异的成绩,也好叫他们一雪前耻。
袁思思就在其中。
她是专门飞来国看凌燃的比赛的。
为此,她还又抱了只毛茸茸的绿柿子来。
她不差钱,定的是的前排座位,却没想到隔壁就是个同样抱着毛茸茸绿柿子,带着摄录机的高大男人。
嗯,长得还很英俊,也很年轻,眉眼浓郁,周身清正。
如果搁平时,她说不定就厚着脸皮上前要个联系方式了,帅哥嘛,谁不想列表里多一个,认识一下也是好的。
不过一瞅见对方手里的柿子,袁思思的注意力就跑偏了。
她犹豫了下,主动搭话,“先生,你也是来给凌燃加油的吗?”
霍闻泽被打断,原本有点不耐烦,但听到对方是为凌燃而来,又注意到她怀里抱着的柿子,眉毛一挑,就脾气很好地点了下头。
袁思思顿时就来了兴致,控制不住地叭叭叭说个不停。
她知道自己有点冒失,但她实在是太高兴了。
冰场里放眼望去都是其他选手的粉丝,谁能想到自己在席上居然会遇见这么冷门的同好!
她压低了声,免得打扰到其他观众,但语气是藏不住的兴奋。
“我也很喜欢凌燃,他的节目真的很精彩,人长得也好看,站在冰面上就好像在发光,不不不,简直是光芒四射,我觉得他这次比赛一定能拿到奖牌!就是不知道他的腿伤有没有好,影不影响……”
“已经好了,他会拿到金牌的。”
霍闻泽淡淡答道,目光却已经落到冰场的入口。
在那里,少年正回身跟自己的教练击掌,薛林远甚至紧张到上场前就给了凌燃一个下场时固定会有的熊抱。
“加油啊凌燃!”
凌燃拉下拉锁,脱下训练服递给薛林远,“嗯。”
“嗯是什么意思啊,好歹也说点鼓气的话吧,”薛林远不满地小声嘀咕。
凌燃扯了扯身上全新的考斯腾,飞快笑了下,“就是我会拿到金牌的意思,薛教。”
话音一落,他就用力一推挡板,在广播叫到他名字的时候,丝滑高速地滑到了场地中央。
少年瘦削修长的身影一个急刹,稳稳停在了洁白无比的冰面中央,这个漂亮的亮相,迎来了观众们客气捧场的掌声。
“这也太不谦虚了,”薛林远还在嘀咕,嘴边却扬起得意的笑。
他们就是冲着金牌来的!
谦虚什么谦虚!
他家凌燃就是有这个实力!
薛林远哈哈地笑了两声,又紧张不安地坐到看台边,等待音乐的响起。
凌燃站在冰上,四面闪光灯闪烁,无数观众的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
这可比f国那场规格高了不少。
紧张吗?
也许有一点,更多的是怀念和习惯。
他在冰上滑过十几年,连s级的奥运会都上过两次,有什么可紧张的。
凌燃闭了闭眼,冲着场外点了下头,在他脑海中演奏过无数次的小提琴曲如约而至。
初生的精灵顺着音乐就滑了出去。
凌燃抬起一条腿,单足原地一个转三。
冰刀唰地划出两条弧度相切的弧线。
被银线缀在考斯腾上的叶子随着凉风微微颤动,将少年窄瘦的腰,修长的臂都簇拥得严丝合缝。
粼粼银光跃动在修身的绿色考斯腾上,随着肢体动作而静静流淌着光辉。
那样冰冷高贵的色泽,衬得冰上眉眼低敛,肤白如玉的少年越发自矜,甚至隐约有了神性。
他也的确是神明的造物。
一棵树有那么多的叶子,森林里又有那么多的树,神明却独独选中了他。
他就是这片土地的领主。
独一且无二!
充溢的自信让少年越发冷淡了眉眼。
他在冰上,一举一动都模仿着神的威严。
腰背挺得笔直,随意抬起的长腿更是直得像是标尺。
这是充满力度的美感。
原本大开大合的动作却又因着超人一等的柔韧而带上优雅的意味。
少年的用刃很深,整个人因此而微微倾斜,速度快得像是御风而行。
他抬手振臂,双手舒展地扬起落下。
精巧的下颌高傲扬起,鸦黑的碎发在风里飘扬。
高清摄像头放大少年的面孔。
清眉俊眼,脸庞白净,明明精致脆弱得惊人,却能在冰上划出一道又一道醒目的白痕。
转播的主持不由得惊叹,“这位华国的选手似乎很擅长滑行!坚硬的冰面在他冰刀下如黄油一样被轻松切开!”
袁思思则是小声惊呼。
“凌燃的考斯腾变了,节目的动作没变,但是整个意蕴都变了!”
她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目光落到冰上尽情游走的精灵身上,就再也收不回来。
实在是太美了!
那种肆意放纵,悠然自得的样子,不全像是森林里的精灵,倒像是一朵清灵的冰花。
原本打算敷衍看看的那些丹尼尔的粉丝都拧起了眉头。
丹尼尔最优秀的就是他的滑行,可这个来自华国的少年,看上去怎么比丹尼尔更轻松畅快?
说不定他也就只擅长滑行,粉丝们愤愤地想,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都落在凌燃的身上。
置气归置气,谁会舍得跟自己的眼睛过不去?
他们可都是买了票的,欣赏欣赏也不为过吧!
音符俏皮地拔高一瞬。
凌燃右腿踩着节奏蹬冰,左前外刃压入冰面一瞬,整个人向前跳去。
向前跳,是阿克塞尔跳!
在场的冰粉都认出了这个跳跃,并在心里默默计数。
一圈,两圈半,落冰!
原来是一个2a!
第一个跳跃,完成得干净又利落!
啪啪啪的掌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却不能让少年的眉眼扬起半分。
他可是此间唯一的主宰,怎么能为了几许清风而动容。
矜持的高傲在冰上的身影展现得淋漓尽致。
哪怕是裁判们为这个跳跃摁下了加分的按钮,哪怕是看见的观众再度高声喝彩,都不能让他多看一眼。
神爱世人,众生平等。
谁也不能引得神明从云端里投来一顾。
这是无上的矜持与淡漠。
少年双手高举过头顶,脚尖绷成一字,随着内外刃的变交换,在冰上随风摇晃。
可真得不能让他多看几眼吗?
自诞生以来从未离开过枝干的精灵眸子闪了下,故作冷淡的青涩面容倏尔变得灵动。
他如神一般巡视领地,剔透的瞳孔倒映出从未见过的美景。
茂密的树丛,芬芳的花朵,香甜的果实,蹦蹦跳跳的兔子,叽叽喳喳的鸟雀,开阔视野里的一切都那么新鲜。
迎面的风都带着森林独有的清新。
这是属于他的一切。
精灵心弦一颤,右脚轻点冰面,满心畅快地从冰上跃起。
酷似崴脚的动作昭示着这是一个基础分值仅次于a跳的lz跳。
几周?
三周!
眨眼间,少年就稳稳落在右后外刃上。
溅起的冰屑来不及触碰他的衣角便如海散开。
又是一个完美的3lz!
一连两个跳跃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看来这位小选手擅长的不止是滑行,跳跃也完成得非常好!”主持忍不住带了笑。
丹尼尔的粉丝简直酸死了。
他们是抱着挑错的心理来看的,但到现在却挑不出一点错!
这个lz跳可比丹尼尔的跳跃完美得多。
轻盈地从脚尖落冰,左腿甚至在空中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才轻轻放下,紧接着又从外侧滑出,借势进入捻转的步法。
从步法进跳跃,又从跳跃进步法,衔接得流畅无比,让观众们看得赏心悦目,无比满意。
就连裁判打分的速度都比之前更快。
犹豫什么?有什么可犹豫的?这么完美的跳跃难道不值得一个加分吗!
掌声一阵阵响起在冰场上空。
袁思思和霍闻泽倒还好,脸色都平静得很。
凌燃的lz跳掌握得一直很好,他或许不够擅长f跳,lo跳,但a跳和lz跳一直是他的加分项,如果什么时候跳得不好,才要让他们大吃一惊呢。
他们在等待着最后一个跳跃。
最难的,也是最消耗体力的二连跳。
上一次的华国站和f站,凌燃上的都是3s 3t的跳跃,为他拿下了不少分数。
这一次也是3s 3t的组合吗?
其他看过凌燃视频的华国观众也都睁大了眼,眼神里充斥着他们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期待。
会有一个惊喜吗?
他们打心底里对凌燃抱有了更高的期望。
少年还在冰上滑行。
精灵继续在林中巡视。
对生命的热爱与赞美让他顾不得模仿神明,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这个笑容温暖又明亮,出现在高清屏幕的一瞬间就让不少人融化了心肠。
美是不分人种与国籍的。
即使是丹尼尔的粉丝,也不得不承认,比起丹尼尔深邃成熟的五官,这个华国少年的容貌更细致,每一笔都是上帝精心地描摹。
他才是上帝的宠儿。
好像连自信都变得理所应当。
凌燃也的确很自信。
他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上冰前他俯身敲了敲冰,跟这位老朋友打过了招呼,足下精心打磨过的冰刀更是连每一个弧度都符合他的心意。
为什么不自信,他当然自信!
这套短节目他已经练了无数次,闭着眼睛都知道自己该在冰场的哪个位置。
对身体的掌握,就是他自信的来源。
骄傲自信的精灵就是他心态的化身。
他用自己全身心的热情去演绎这个节目,怎么可能打动不了人心。
他就是精灵,他就是神明!
他的一举一动就该得到观众和裁判所有的心!
骤然变得急促的小提琴声让每个人都紧张起来。
要跳跃了吗?
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冰上的少年,不知不觉带上了期待的笑容,甚至已经伸出手准备好了接下来的鼓掌。
就连裁判席上的裁判都身不由己地坐直了身。
太惊艳了,凌燃的节目太惊艳了。
让他们眼前一亮。
从某种程度来说,甚至美得让人窒息。
技术与艺术的完美融合,卡住音乐的旋律,传达出想要表达的故事,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怎么可能!
他们不敢置信,却发自心底地等不及想看凌燃的第三组跳跃了。
冰场里的气氛变得紧绷。
唯一轻松的只有冰上的少年。
他会带来惊喜吗?
为什么不呢?
自己出现在国际的赛场上,不就是为了挑战自己,全力以赴为所有观众带来最完美的表演?
少年双腿分开,笔直的长腿分成八字。
明显的萨霍夫起跳姿势,让唯一知道内情的薛林远屏住呼吸。
这小兔崽子大胆得很,上个月又临时决定改了配置,上的还是不太擅长的跳跃,他心里急啊。
也不知道……
他的心思还没有来得及转完,冰上的身影已然高高跃起。
纤长的身影在空中拧转。
眨眼又是三周!
落冰!
好,干净漂亮的3s!
下一个跳跃是什么?
还是后外点冰的t跳吗?
所有目光不由自主地盯住凌燃的左脚。
可他并没有做出标志性的点冰动作。
欸?
不是t跳吗?
可s跳后面不接t跳,他能接什么?
该不会是跳空了吧!
但这怎么可能!
在所有人或希冀或焦急或幸灾乐祸的目光里,凌燃微微俯身,笔直的左腿从膝盖处弯折,右脚往后一抻,再度纵身跳起。
一周,两周,三周!
落冰!漂亮!
观众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热烈地鼓掌和欢呼。
主持人也是缓了一下,才语气激动地解说道,“左右扑跳的动作,这是一个后外结环的lo跳!”
居然不是3s 3t的跳跃。
是一个基础分再度被拔高的3s 3lo的连跳!
“这个动作在女单里更为常见,没想到我们的小选手会选择这个跳跃,而且还完成得这么好!”
凌燃的心思其实很简单,他只是在尽力拔高自己跳跃的基础分。
哪怕一点点都好。
一点点都是一种进步。
他更享受的是提升自己的过程。
三组跳跃都完美地完成,全部拿到了漂亮的goe加分。
冰上的少年举止更加从容。
他合着手,一连串的捻转,左腿膝盖弯成完美的90度。
唰唰的刮擦声合着小提琴的节拍,好听得让人心肝打颤。
薛林远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忍不住拿手掌擦了擦干干的眼。
他没哭,只是太激动了。
原本以为上回f国分站赛的受伤和夺金失利肯定会对凌燃造成一定的影响,他甚至都悄悄在心里做好了凌燃可能在短节目失误的准备。
不是他不看好凌燃。
实在是第一次站在总决赛的赛场上,又刚刚经受过伤痛的打击,凌燃就是有失误,也是正常的。
先于凌燃上场的那两个国选手还没有伤病呢,都各自摔了一回。
并不是所有人站在万众瞩目的赛场上都能一直保持着镇定的心态。
能够将平时的实力发挥出来,就已经是某种意义上的胜利。
谁能想到,凌燃居然还能克服情绪,超常发挥呢!
薛林远看得出来,凌燃就像是在用心神去享受整场比赛!
他在冰上,每一个动作却像是滑进了观众的心里。
冰上少年如蝴蝶般翻飞进入最后一个旋转。
缀满叶子的考斯腾随风颤动。
凌燃向后伸出手,笔直的长腿也出人意料地向后弯折,他一把拉住自己的足尖,于是,精灵无声的喜悦就变成了完美圆润的甜甜圈。
银色的叶脉若隐若现,随着音乐的起伏闪烁进所有人的眼底。
观众席蓦得再度爆发掌声与欢呼。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被感染的喜悦。
这是精彩的演出为他们带来的一种纯然的,直达心灵的快乐。
一场视觉上的盛宴!
薛林远捏了捏脖子上还挂着的“kiss&a;cry”字样的挂牌,这是可以进入等分区的通行牌。
亲吻亦或是哭泣,这是寒冷冰场里难得的温情。
1983年,在赫尔辛基世界花样滑冰锦标赛时,一位滑联的官员随口将等分区命名为——“这是亲吻和哭泣的角落。”
这个名称很形象。
分数出来的一瞬间,所有的观众们都会看见运动员和教练可能拥有的拥抱亲吻,亦或是失望哭泣。
薛林远忍不住地笑,这回他们肯定是前者了吧?
当然,含蓄的华国人一般不会选择亲吻。
他们有更温和内敛的表达方式,却是同样的温情。
譬如凌燃气喘吁吁地一靠近冰场出口,就被薛林远一个熊抱结结实实地搂进了怀里。
冰面上砸落的礼物还在纷纷扬扬地掉落。
有两只圆滚滚的柿子滚落到凌燃的脚边,都是绿色的。凌燃不由得地抬头望去,跟霍闻泽和一个陌生的少女对上了眼。
这个女生应该就是上次送他绿柿子的冰粉了。
他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牙齿白白的,额头的汗水都在闪闪发光。
虽然很累,但凌燃还是喘着气弯腰将两只柿子抱了起来。
毛绒绒,软乎乎的手感,他忍不住贴着脸用力蹭了两下。
就被媒体镜头精准地捕捉到这一刻。
俊秀的少年眼睫微微垂落,被汗水打湿的乌黑碎发黏在额头上,他带着梦幻般的浅笑将脸颊贴在圆鼓鼓的柿子玩偶上,美好得像梦境。
照片一被贴上网,就被送上了热搜。
“天,这个少年是谁?”
“他简直就像是来自东方的精灵!”
“他笑得好温柔,又好可爱,我的心都要化了!”
等凌燃的比赛视频再被传上了网,话题的热度就像坐了火箭一样窜升。
国是冰雪爱好者的集中国度,虽说国人对华国,亦或说,对除国以外的人都很排斥和轻视。但人都会慕强,也会发自内心地热爱美好的事物。
凌燃显然是青年组的强者,他的面孔和身形更是美得无可挑剔。
所以这一拨热搜下来,凌燃还真多了不少海外的粉丝。
但这都是后事。
此时的凌燃还跟薛林远一起,坐在等分处,目不转睛地盯着即将显示他短节目最终分数的液晶屏。
应该会是一个不错的分数吧。
凌燃心里其实有数。
这一场比赛,真的很顺。
千百遍的重复训练出的肌肉记忆,平和自信的心态,让他发挥得很稳定,掺杂自身心境的表演应该也能打动观众。
但谁知道裁判会不会在节目分上压他。
少年一目不错地盯着显示屏,紧紧抿着唇,一滴汗珠从太阳穴边滚落下来都顾不得擦。
所有的观众也都在等待他最终的成绩。
可裁判组不知怎么了,就是迟迟出不了分。
大家都有些急,嗡嗡的议论声从观众席蔓延开来。
“怎么回事,这个选手滑得很好,难道不值得一个不错的分数吗?”
“或许是在纠结,没想到分数打得太高了。”
不得不说,后者才是猜到了真相。
裁判组的确很纠结。
这个来自华国的少年,几乎了全部编排,在艺术表现力上也是可圈可点。
才两个月,就比他之前在华国站上的表现提升了一个水准。
但对于一个刚刚踏入观众视野的选手而言,他们打的分数的确有点高啊。
咳咳,主要是刚才的节目太精彩,又挑不出错。
裁判组面面相觑,还是主裁判点了头,才摁下了最终按钮。
液晶屏刷新一下。
凌燃看到了自己短节目的最终成绩。
技术分:4231
节目分:38
总分:8031
上八十了?
上八十了!
薛林远激动地一下抱住凌燃,“上八十了!上八十了!”
这分数,距离前世界冠军,竹下俊年少时创下的8312,只差了不到三分!
三分,这是修改编排后,他还可以提升上去的分数。
凌燃抿唇笑,右手握拳搁在膝盖上,“薛教,你搂得太紧了,我有点喘不过气了。”
薛林远自己都喘不过气了!
他想过凌燃的成绩会很好,但也没想到他的成绩会这么好啊!
这是什么天降紫微星!
如果他现在跑冰雪论坛去发帖,说自己捡了个徒弟,才带了大半年,徒弟就在大奖赛的总决赛上拿到逼近世界纪录的分数,怕不是要网友们被喷得狗血淋头,盖章白日做梦。
可这就是真真切切发生在他身上的,名之为凌燃的奇迹!
薛林远这下眼圈真湿了。
“可算要……”他的话刚要出口,又硬生生止住。
毕竟附近还有镜头呢,可不能当着全世界的面立fg。
凌燃却没有这个顾虑。
他拍拍薛林远的背,眼睛一弯,“我会在自由滑上表现得更好。”
然后,拿到他的第一枚青年大奖赛总决赛的冠军。
后台里,还没有上场的阿德里安抽抽鼻子,孩子气地扑到竹下俊怀里,“教练,凌更厉害了!”
他刚刚甚至都被凌的表演打动了。
还有那个高分。
是他在f国主场比赛都拿不到的分数了。
凌真的很厉害!
阿德里安甚至难得有点怯场了。
竹下俊拍拍弟子,“所以你更要努力,要不然凌以后会看不起你的。”
阿德里安在编排就比凌燃的分数低,竹下俊已经开始思考,要怎么修改弟子的编排拔高难度,好为明年初的世青赛做准备。
一次输赢不能算什么,不断的进步才是成为冠军的诀窍。
这一句话就激得阿德里安浑身一震,他是真的很喜欢凌燃,也想跟他一起在真心热爱的花滑上当长久的对手。
金发少年煞有介事地昂起下巴,“我会好好滑的,教练!”
角落里,一直无人陪同的伊戈尔也抬起了脸。
哼,他才不喜欢那个华国少年,最讨厌他大方磊落的样子,衬得自己好像更加灰不溜秋。
那个华国人跟阿德里安、竹下川这样的手下败将当什么朋友,还不如来当他伊戈尔的朋友。
明明他才是这几个人里最强的那个。
伊戈尔耷拉着脑袋,挎着一张小脸,短节目铆足了劲儿,但还是比凌燃差了零点几的分数。
差一点点就上了八十。
也因此,他被比赛结束后才匆匆赶回的教练骂了个狗血淋头。
转组之后,这种事伊戈尔早就习惯了。
这个组的教练们因为维克多的缘故不喜欢他,坚持把他要过来也只是为了出成绩,他挨得骂多了去了。
面无表情地忍忍就过去了,又不会掉块肉。
但还是在凌燃打他身边经过时不由自主地涨红了脸。
太丢人了!
伊戈尔头一次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藏起来。
凌燃也很讶异。
虽然听说过e国那边人才储备很足,教练一向严苛,但在人来人往的后台,就这么责骂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实在有点太过分了。
但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管。
凌燃想了想,将后台的门推开,示意工作人员将观众丢给他的玩偶先放在角落里。
有更多的人进来了,伊戈尔的教练到底还要脸,也就没继续骂他。
伊戈尔把凌燃的话全都听进了耳朵里,他是孤僻,但不是傻,猜到凌燃的意图,脸一下就热了。
哼,如果他下一次主动跟自己搭话,就像对阿德里安、竹下川时候那样的温和语气,自己或许会考虑答应当他的朋友。
但金牌他可不会让的!
他明天的自由滑一定会很努力!
伊戈尔呆呆地站了会儿,突然像傻狍子一样开心地跑走了。
凌燃压根没注意伊戈尔的表情变来变去。
他休息好了,又看完了比赛,就跟薛林远一块往回走。
外面有点冷,呼吸都是绵长的白气。
薛林远眉开眼笑,“怎么样,明天的自由滑有把握没?”
他实在是紧张,短节目就开了个好头,他一想到离金牌那么近,就忍不住废话一遍遍地重复。
凌燃却很是耐心,“有的,薛教,你都问我二十多遍了。”
薛林远搓搓手,“这不是激动吗!不过激动归激动,你可得静下心,自由滑的分数是短节目的两倍,咱们可得沉下来好好滑,可别让他们几个反超了。”
凌燃点了点头。
他虽然高兴,却也知道,短节目算不了什么。
自由滑才是大头戏。
而他的体能一向弱势,在比短节目时长多出一倍的自由滑里并不占优势。
像伊戈尔、阿德里安他们都是打小就开始练体能的,阿德里安上一次的自由滑就很轻松。
这一点上,自己的确是落后了。
凌燃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但倒也没有失去信心。
离金牌还有一步之遥,他绝对会在明天的自由滑上拼尽全力。
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用力握拳一压,满眼带笑。
他有一种预感,自己明天的自由滑,也会像短节目一样出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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