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会选繁星作为短节目, 你还想不想升组?”
这个问题,在上场前,就有人拦住凌燃问过了。
是个瘦瘦的中年人, 从他在裁判席位置上摆放的名牌, 凌燃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冰协现任主席楚常存。
楚常存能问出来这个问题, 说明了他曾经听过繁星,知道这首曲子节奏慢,的确很难滑。
不过冰协不是一直反对自己升组,甚至还压下了薛林远的申请书吗?
怎么会特意拦下自己问这个问题?
凌燃此时满脑子都是接下来的节目,也没有深想, 但并不妨碍他冲着楚常存客气地笑了下, 礼貌答道。
“这支曲子很好,秦教编排的表演也会很精彩。”
这个回答很得体, 凌燃自以为回答得滴水不漏,但楚常存还是拦着他的去路不放。
再对上对方不得到个准确答案不罢休的严肃目光, 少年也慢慢收起了笑, 一字一句道。
“楚主席,我是一定会升组的。”
不是要升组,是会升组。
很笃定,也很狂妄的语气。
楚常存没有因为被这么个半大不大的小子顶撞生气, 眼里反而露出点精光, “升组要有成年组选手的实力,你现在有吗?”
其实这话说得很没有道理。
一般来说,如果能拿到青年组冠军,大多数选手都会选择尽快升组, 这样就能趁着青年组的成绩还热乎, 刷刷裁判们好感, 尽快把自己在成年组的印象分刷上去。
花滑的打分,尤其是节目内容分太主观,升组之后一开始被压分是常态,得用一场场比赛慢慢刷上去。
但凌燃的情况太特殊了。
他自己也知道冰协压他升组的原因,不外乎两个:一个是觉得他横空出世的时间太短,需要磨一磨,把技术和性情稳定下来;另一方面是觉得与其升组之后苦苦熬着,不如在青年组游刃有余地再刷一年裁判组的好感度,将来升成年组也能更顺当一点。
冰协其实是发自内心在为他考虑。
但凌燃也有自己的考量。
他已经决定去参加后年的奥运会,如果被压一年才升组,岂不是才升组一年,还没有刷够裁判组多少好感,就要仓促地迎战奥运?
这样绝对会在p分方面吃大亏。
更何况,青年组里已经没有很强劲的对手,凌燃只想尽快与成年组的那些对手面对面交锋。
以战养战,薛林远总结的这四个字,其实就是凌燃的真实想法。
少年抿了抿唇,点了下头。
他没有解释更深层次的原因。
但楚常存眸光犀利,“你是想参加后年的奥运会?”
凌燃有点吃惊,说实话,这还是除秦安山和薛林远之外,第一个能猜到他想法的人。
就连明清元最初都只是以为自己是想尽快升组,接过他身上的担子,没把奥运会纳入考量之中。
奥运会可是花滑的最高级别赛事,四年才一次,没有任何一个顶尖选手会放弃参加奥运的机会。多少世锦赛冠军都折戟于此,终其一生都没有站上奥运会的领奖台。
自己一个初出茅庐的青年组选手,说自己想拿到世锦赛冠军就够嚣张了。如果对外说自己的目标是参加奥运会拿冠军,一定会被认为是白日做梦。
听到的人怕不是要笑掉大牙。
楚常存却没有笑。
他看凌燃好一会儿,把少年看得心里毛毛的,才终于收回了手。
“好好滑吧,让我看看你的表现。”
话里话外都带着明晃晃的不看好。
凌燃认真看他一眼,“我会的。”
楚常存盯着他,蓦得笑了下,然后就转身离开洗手间。
凌燃就着凉水,痛痛快快地冲了一把脸,碎发还滴着水,就被他顺手往后一捋,露出那张白皙朝气的脸庞。
可能是身高开始抽条的原因,镜子里少年已经开始褪去婴儿肥,渐渐显出棱角,除了眼型,越来越像他原本的长相。
但凡他垂着眼,浓长眼睫遮住眸子,就会变得冷淡,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
可只要他掀起眼帘,那双过于乌黑含水的眼瞳就会让人情不自禁地心生好感。
变化的气质,会很百搭,自然也能驾驭得了不同风格的节目。
这是秦安山对他的期待和应许。
凌燃擦干脸,走出卫生间,很快就到了他上场的时候。
所有人都在观望。
楚常存板着脸,目光尤为专注。
他因为男单人才凋零的现状有所动摇,但如果凌燃拿不出足够升组的实力,他也绝对不可能批复薛林远的申请书!
凌燃不经意的一瞥,就注意到楚常存格外绷紧的神色。
少年平静地收回目光。
在钢琴华美轻灵的连弹声里,优雅地扬起一条腿,右手环抱着肩,随上迎面的冷风,旋转着滑了出去。
他滑得很慢,双手平伸着扬起,手腕向外绕着,托举的掌心向上挥洒,好像是在将什么洒向人间。
这是一种没有目标的茫然。
少年垂着眼,明亮的光线被冰面折射到他的眼角眉梢,衬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如琉璃般易碎。
他没有流泪,也没有嘶吼,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种空荡荡的寂寞与无助。
被遗弃的婴儿在修道院长大,他的人生一片空白。
他在修道院里敲钟。
换取一日三餐。
餐前会假装虔诚地为从未显灵的神明祈祷。
他没见过外面的世界。
只有披着黑纱,面目模糊的修女在眼前来来往往。
他不懂什么叫忧伤,什么叫快乐。
贫瘠荒芜的人生,只有一声声惊起飞鸟的沉闷钟声。
少年扬起手又收回,想要抓住,却又不知道自己该抓住什么。
他渴望地仰起头,冰刀就打着旋儿,在冰上留下一道道深白的弧度,均匀分布在整个冰面。
看似缓慢忧伤的动作,场外的人却渐渐看出了门道。
闪着灰蓝色泽的音乐,如流水般轻缓,与探戈爵士乐之类快节奏的曲子相比,简直慢得吓人。
但凌燃的步法编排却塞得满满当当。
他从容地滑出顺逆时针相反的弧线,身形摇曳着,将身体的重心从左脚的外刃换到右脚的内刃。
须臾间稳住身形后,在弧线既定的方向上一个转身,再度切回了外刃。
于是,最容易与莫霍克步弄混的乔克塔步就接上了难度转体的括弧步。
少年还在冰上徘徊,神情茫然。
但他的冰刀却稳得吓人。
没有出现一点用刃上的错误。
虽然因为磨合时间不够的缘故,流畅度还有进步的空间,但已经可以看出来少年刻意拔高难度的编排决心。
按照短节目的规定,步法编排上必须要有一个定级接续步,叫定级步法,接续步,都可以。
接续步的难度定级分为四级。
难度转体步和步法的种类越多,排布在不同的向左向右方向,才有可能拿到更高的定级,也就是更高的分数。
秦安山一出手,就是最高的四级。
他将繁复的步法编排进抒情轻缓的音乐。
凌燃就在平整洁白的冰面上飘动着,滑出一道道接续不断的优美弧线。
寡淡的音乐会让人失去兴致,但这套节目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因为这些步法快得眼花缭乱,又丝滑得简直让人想站起来跟着冰上少年一起翩翩起舞!
明清元已经缓过来神,喃喃自语,“凌燃这是故意换了个风格吧。”
裁判席上,楚常存暗自点了点头。
凌燃之前的节目,其实或多或少都有点同质化,裁判们更希望看到的,是能够驾驭更多风格的全能选手。
步法,表演风格都有了创新,那跳跃和旋转呢?
楚常存看过很多遍凌燃的视频,很清楚他的技术储备,所有的三周跳,再加上一个最低级的4t。
会有更大的进步吗?
楚常存有些期待,却又不敢报以更高的信心。
世青赛才过去几个月啊,能把3a的成功率提起来,就很不错了,他不该对一个小选手要求太高。
但又怎么能不盼望呢?
青年组就这么一根出彩的独苗啊。
楚常存一下下地敲着桌案,有点生气集训中心的人办事不力,居然连节目编排动作表都没有提前准备好。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凌燃后面编排了怎样的难度。
陆觉荣莫名背后一凉。
他是不知道楚常存的想法,知道的话,大概也会喊一句冤枉。
只有正式的比赛上,运动员才会在赛前提前提交一份节目编排动作表,好让裁判们有个提前的心理准备和参考。
这不过是一次队里的小测验,哪需要这么多道手续。
只不过是凌燃的神情和表演做到了极致,即使他没有换上符合意境的考斯腾,也轻轻松松地将在场看节目的所有人都带进了比赛的氛围。
副主席陆维栋甚至下意识地在找打分器。
场里一片静寂。
钢琴键快速地按下一小节连串的音符。
这是敲钟少年第一次爬到了钟楼的屋顶上。
他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楼下来往的视线,哪怕知道被抓住可能会受到惩戒,也想站到修道院的最高点,试图窥探外界的风景。
突如其来的幻想,变成渐渐升起的勇气。
凌燃滑到了冰场的挡板边,右脚后滑着,左脚刀齿轻轻一点,便腾身跃起。
足足四圈。
落冰!
“4t啊,”明清元有点感慨。
这个他也会跳。
但是凌燃这么贴脸一跳,近距离看清他起跳落冰的一连串干净利落的姿态,还真是美得让人叹息。
少年的4t似乎掌握得很扎实,所以就放弃了夹紧双腿,能让轴心更细更稳的跳法。
纤细的身形大迈步地纵身飞起,追求更高更远的开合度,大气且惊心动魄。
明清元已经能想象到,如果是在正式的赛场上,凌燃在挡板边这么一跳,坐在前面的观众怕是都要当场尖叫失声。
这小子,学会不动声色地撩观众了啊,明清元忍不住笑。
凌燃其实还真就是故意的。
时灵珊女士说过很多次,美可以含蓄,但绝对不能藏着掖着,要在最闪亮的时刻,展示给所有人知道。
只有众生都在为你倾倒的时候,表演才算是取得了成功。
凌燃记得很清楚,所以在第二个跳跃到来之时,他刻意控制着速度,滑到裁判席面前,转眼间就完成了一个稳稳落冰的3a。
虽然还没有达到他心目中的完美程度。
但落冰时溅起的冰屑,简直要扬到裁判们的脸上。
“漂亮!”
副主席陆维栋忍不住拍了下桌,然后就在楚常存的目光里啧了一声,“老楚,你看我做什么,这个3a还不够漂亮吗?”
就是拿到国际成年组的赛场上,也绝对不会逊色好吧!
楚常存默默挪回视线。
他不能闭着眼说这个3a不好。
只不过,这个3a成功率高吗?凌燃到了成年组的赛场上,也能这样稳定发挥吗?
楚常存还没有发觉到,自己其实已经开始下意识地思考凌燃升组之后的问题了。
此时的他,还在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场上的少年。
4t,3a,两个大杀器都拿了出来。
接下来还有什么样的惊喜呢,凌燃?
冰上滑行的身影像是听见了他的心声,在节目后半程,双腿分开,如八字般再度跳起。
是萨霍夫跳。
凌燃跳起的姿势非常好认,邢成志的心都绷了起来。
凌燃能跳3lz,还能跳3f,他却在最后一个二连跳时选择了这个分数更低的s跳。
那么原因只有一个。
3s的基础分值虽然只有42,远远低于3f和3lz五分还多的分值,但如果凌燃拿出来的是一个4s呢?
4s的分值足足有97分!
凌燃要跳的绝对是4s!
邢成志睁大了眼,一瞬间就意识到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所有。
而凌燃也从不会让人失望。
他在空中真的拧足了整整四圈,才传出一声冰刀撞击冰面的闷响。
撞击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场馆里。
少年的身影因为还未彻底形成的肌肉记忆,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但他还是立住了!
凌燃的第二个四周跳,4s,成了!
可少年却没有沾沾自喜地停留,他的刀齿再度点冰,轻轻松松地接上了一个3t。
一个4s+3t的二连跳。
这是放在了短节目的后半段,光是基础分值就有139分的二连跳!
不算goe加分,基础分就高达十四分的跳跃,这谁顶得住啊!
“好!”
明清元蹭得站起身,趴到挡板边笑逐颜开地鼓掌。
好家伙,这下子他算是知道凌燃回家这两个月是一点也没放松。
居然又解锁了一个四周跳!
邢成志的脸色都黯然了。
他一直以自己能掌握的那两个低级四周跳为荣,毕竟除了明清元,薄航,队里能跳得好这两个的就是自己了。
可从今天开始,就要再加上一个凌燃。
凌燃可才十六岁,甚至还没有升组!
天赋上的差距让邢成志生出些挫败,但转瞬又高兴起来。
不管怎么样,他算是看出来了,凌燃这次的升组,大概是没问题了。
没看见裁判席上那些冰协的大佬们都看得挪不开眼,满脸都是慈祥喜悦的笑吗!
薛林远也在笑。
他跟明清元一样趴在挡板边,还在跟秦安山说着话,“这个节目编排得真好,这么慢的曲子,也能编出这么好的效果!老秦,我对你就是一个大写的服!”
秦安山笑笑,神色却没有那么轻松,“还差最后一组旋转。”
薛林远一下就止了笑。
是了,还有最后一组旋转。
凌燃为了加分把二连跳放在了节目后半段,势必要消耗他极大的体力。
而旋转,是最需要体力加持的。
一定要坚持下来啊,薛林远在心里默默为自家的宝贝徒弟加油。
中途加入小提琴的乐声已经快到尾声。
在昏暗的夜晚,偷偷爬上灯楼的敲钟少年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黑暗笼罩着原野,一切都跟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他的心绪沉入湖底。
在最深且不自知的绝望里,他抬起头,看见了漫天繁星。
星星俏皮地眨着眼,就像是在邀他共舞。
冰上的少年踏着银色的刀刃,在冰上捻转,小跳,用刀齿的碎步,奔往自己想象中的光明。
全世界都抛弃了敲钟的少年,唯有漫天繁星对他发出了邀请。
怎么能不赴约呢?
他三两下奔下了屋顶,躲进昏暗的窄巷,虚虚环抱住想象中的朋友,试探着用臆想的步伐跳起想象中缠绵的双人舞蹈。
被世人唾弃的,不该出现在修道院里的世俗舞蹈。
无法言说的欲望与渴求。
凌燃已经单腿笔直地立在冰上开始最后的旋转。
音乐声起伏,忧伤又深情。
他就随着节奏调整着速度,标准地简直就像是八音盒上翩然起舞的小人。
它会卡住每一个音符,永不停歇。
用一圈又一圈的旋转倾诉着期待与好奇。
一曲终了。
少年以一个直立转收尾,单手高举着立到面向裁判席的方向。
“啪啪啪——”
掌声从裁判席到观众席,所有人都鼓起了掌。
不只是为了少年高超的技术打动,更是被这个节目所打动。
哀而不伤的韵律,仿佛随之少年的一举一动,流淌到他们心间。
不知不觉,就将他们带入到敲钟少年的世界。
空灵,低郁,却又充满希望与热切。
这样温柔又带着淡淡的忧伤的抒情曲,也只有凌燃这样还未彻底长成,面孔身材偏中性的纤细少年才能演绎得出来。
在成年组绝对是罕见的存在!
一定会吸引所有人的眼球!
楚常存带头鼓起了掌,自前面运动员上场后一直黑沉沉的脸色稍霁。
凌燃喘着气,一滴汗珠顺着他的眉尾滑落,他笑了笑,眼里盛满了光,原本低沉郁闷的氛围就被一扫而空。
所有人在出口迫不及待地等着少年的退场,薛林远手里的毛巾和水都被他们抢走。
裁判席上,陆维栋感慨万分,“这套短节目拿到世锦赛也不差什么了。”
楚常存没吭声,严肃的脸色上看不出什么端倪。
比赛已经结束了,冰协一群人乌泱泱地离开。
冰场边上,凌燃精疲力尽地解开鞋带,缠着脚踝等关节处的绷带都被汗水打得透湿。
绷带一解开,就露出被磨出茧子,伤痕累累的肌肤。
凌燃生得白,这些皮外伤就会格外得触目惊心。
原本还很热烈围过来的众人目光触及,就嘶嘶地倒抽着凉气。
明清元上手就撸起凌燃的袖子。
果然,故意遮掩的胳膊上还有很多新鲜的擦伤。
“怎么回事?”
明清元拧紧了眉。
凌燃的跳跃已经很稳了,也很会保护自己,怎么还会受了这么多细微的伤。
少年垂着眼,夺回自己的衣袖,“练习时候摔的。”
都不是什么大事,连伤筋动骨都没有,就是被冰碴擦破了皮,连血都没流多少,甚至都不怎么疼。
他没有说,明清元也猜得到。
知道凌燃长高的所有人也都猜得到。
邢成志为了自己刚才的想法而羞愧。
什么天赋不天赋,凌燃分明就是比他要努力得多。
薛林远见气氛沉闷下来,就挤了进来,把缓解降温的药膏敷到凌燃的脚踝和膝关节上,嘴里还碎碎念着,“今天滑得不错!我看升组是稳了!”
可惜谁都没搭话。
明清元他们还在盯着凌燃身上的伤。
直到此时,他们才意识到,凌燃口中轻描淡写的长高15,到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和摔倒。
意味着训练服下的遍体鳞伤。
可少年跟谁也没提起过。
他低着头,用刚刚擦过脸的毛巾仔仔细细地擦拭冰刃凹槽里的冰水,像是这些原本就理所应当。
明清元心里一酸,夺过薛林远手里的药膏,有点粗鲁地替凌燃上着药。
“要是冰协那群老家伙不同意你升组,我就带着人去堵他们的门!”
连原本心情低落的薄航都激动起来,“我把隔壁速滑的冷哥他们也都喊上!”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我们也都去!”
凌燃都这么努力了,再不让他升组,根本就说不过去!
少年蓦得抬起头,眸光闪动。
虽然很感动,但还是有点想笑是怎么回事。
凌燃扯了下唇,“明哥……”
我升组是因为我想升组,你们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薛林远差点给气笑了,“堵门?堵什么门!冰协那么多办公室,堵哪个门?亏你们想得出来。”
明清元喉咙一哽,“薛教,你怎么不站在我们这边?”
凌燃明明是你最疼爱的徒弟不是吗?
秦安山摇着轮椅过来,替薛林远作答,“因为凌燃不需要。”
这句话说到了薛林远心坎里。
其他人却一头雾水。
只有凌燃眼神闪了闪,难道?
就见秦安山举起手中的手机,“陆觉荣刚才打了电话过来。”
他顿了顿,终于露出个笑。
“冰协同意了。”
同意自己升组了?
凌燃的眼一下就亮了起来。
明清元被这个大喘气噎了一下,立马就笑了起来。
他跟薄航使了个眼色,薄航一挥手,花滑的队员们一拥而上,三两下把毫无防备的少年举了起来,用力往上一抛,再稳稳接住。
“凌燃!恭喜你,以后要加油啊!”
“加油——”
“加油——”
“加油!”
场里的气氛一时热烈到了极点。
薛林远都得靠边站,他在一边哎哎地招呼着,生怕这群没轻没重的小子把凌燃摔着了。
猝不及防被抛起来的凌燃吓了一大跳。
但很快就放松下来。
大家都会接住他。
这一意识无比清晰地浮现在少年心中。
让凌燃彻彻底底地安下了心。
一下一下的腾空感引起生理性的心跳加速。
但少年的心里也是真的高兴。
他要升组了。
他终于要重新回到成年组的赛场。
他真的要回来了!
凌燃被放下来时还有点晃神,甚至想上冰再滑一遍自己新编排的自由滑。
可惜薛林远一个劲地催促,他也只得回去先休息休息。
但在升组之前还需要一次考级。
集训中心一向与世隔绝,一般谢绝媒体记者的来往,所以凌燃升组的消息一直都没有传出去过。
但等他去参加升级考的时候,消息就完全瞒不住了。
华国的冰迷圈登时就震动了。
所有人都在奔走相告。
青年组才拿到世界冠军的凌燃居然要升组了!
他能行吗?
成年组和青年组的差距鸿沟那么大,他能行吗?
冰迷们盖起了高楼,议论纷纷。
有看好的,也有不看好的。
有从技术角度分析的,也有纯粹是因为对华国花滑的热爱一股脑吹捧的。
但总体来说,自打玫瑰战争那场节目的录播视频传回了国,看好的冰迷还是占了多数。
有心思灵动的就开了个投票帖,题目就叫“你看好凌燃升组吗?”
投票选项就三个。
“看好,他一定能拿到成年组的冠军!”
“不看好,成年组比青年组难打得多。”
“一般般,以后怎么样不好说。”
投票帖被转发,很快被顶上了wb热搜。
早就转粉的粉丝们简直像是过了年。
粉上一个基本不出现的主儿,连他升组的消息都要靠道听途说。
好不容易有机会表达一下自己的热爱,还不赶紧呼朋唤友来投一票!
以至于,才短短两天,居然就有好几万人,足足百分之六十多的票数都被投给了第一个选项,足以见得凌燃现在在华国冰雪爱好者的心目里占据了什么样的地位。
在华国,花滑一直小众,花滑男单更是小众中的小众,一直都名不见经传。
这种现象在以往可是极为罕见的。
就连明清元,都是扛了华国男单大旗这么年之后,才慢慢攒下了这么多粉丝。
但凌燃才多大,他才崭露头角多久?
就已经赢得了这么多人的关注了?
明清元有点牙酸,然后高高兴兴地开着好几个小号上去,把票都投给了第一个选项。
薛林远也差不多,他手里的小号都被薅完了。
但说实话,他其实有点后悔没把这事捂住。
那么多人的目光和期待,都压在凌燃单薄的肩膀上,虽说凌燃不上网,对这些事不大关注,但早晚有一天会正面对上这种压力。
只知道就不让他出去参加升级考了,薛林远很是后悔。
原本冰协那边打了电话过来,说可以就地在培训中心组织一站升级考。
但他跟凌燃商量一下,都觉得有点太麻烦,也太招眼。
毕竟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青年组里,罗泓和焦豫,还有几个队员一点升组的意思都没有,他们还指着凌燃升了组,拿着凌燃世青赛上挣回来的名额出去闯一闯呢。
现在升组,那还不是马上查无此人。
他们又不是凌燃,实在是没有那个任性的实力。
这么一来,真的要参加升级考的,就只有凌燃。
九名裁判专门组织一场考试,考生却只有一个。
听起来就有点刺激和麻烦。
甚至还带着点特权的意思。
凌燃在除比赛以外的事情上向来低调,就婉拒了冰协的好意,报名了最近考点的升级考试。
好在h市是冰雪的城市,那个考点还真不太远。
考试当天,凌燃背上自己的冰刀和考斯腾,就坐上了霍闻泽的车。
霍闻泽是来处理归国科研学者的后续事项,刚刚好顺路。
他听说了凌燃要升级的事,没有什么异议,唯一担忧的,就是凌燃会不会太拼,又走上之前的老路。
可在跟薛林远和秦安山谈过之后,了解了凌燃的近况之后就放下了心。
他开着车,看后视镜的时候,不经意就将少年唇红齿白,富有朝气的脸庞收入眼底。
车企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凌燃这边也正走在追逐梦想的道路上,就好像一切都在往最好的方向发展。
霍闻泽的嘴角上扬一瞬。
凌燃扭头拿水的时候刚好看见,好奇道,“闻泽哥,是有什么好事吗?”
霍闻泽顿了顿,“预祝你升级考试成功。”
凌燃就笑,然后应了一声。
升级考试,对花滑初学者来说是一大难关,但对凌燃这种专业级的运动员来说,基本上就是抽个空,过来考完试,到时候记得去拿成绩就完事了。
他甚至都没有准备节目,反正手里的哪一套节目拿出来,都能够用。
薛林远就很有底气,他只带了简单的装备就出门,就跟不是去考试,只是带徒弟出门去滑个冰一样。
秦安山更直接,他压根就没来。
问就一句话,“这种必过的考试,我没有去的必要。”
简而言之,就是这么自信!
凌燃也很轻松。
事实上,上次的队内测验,其实才算得上是他真正的升级考。
冰协的领导都同意了,他的升级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是三周跳跳不好,还是联合旋转转不稳?
怎么可能!
裁判不满意的话,随随便便来个四周跳都是绰绰有余的。
凌燃到了冰场,跟薛林远去抽签排队的过程中,就被人认了出来,还险些引起了骚乱。
没办法,能来考试的,哪个不是实打实的冰雪爱好者。
既然是冰雪爱好者,哪个不认识凌燃?
那可是他们华国青年组的世界冠军!
又有能力,长得又帅,走人群里,那模样那身段,哪怕是戴个口罩都很好认的好吧!
不少人举起了手机,求合照求签名的一拥而上,简直跟大明星来了一样。
薛林远苦哈哈地帮忙拦人。
组织方一看这架势,都知道凌燃要是排到后面考,现场的秩序怕是都维持不住了。
索性大手一拍,让凌燃第一个考。
这绝对不是特权,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这些冰迷这么狂热,又是特殊时期,出事怎么办?
要怪也只能怪凌燃太受欢迎了。
凌燃也没想到会引起现场这种状况,早知道还是留在集训中心考了。
他有点抱歉对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连说了几句谢谢。
那些年纪不大的小哥哥小姐姐的眼睛都要放光了。
他们也是凌燃的冰迷啊。
场面混乱一瞬,很快就恢复正轨。
因为再不赶紧抽签进场的话,凌燃的考试就要开始了。
这可是免费近距离观看凌燃表演的好机会。
他们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在场的很多人已经都忘记自己是过来考试的了,考什么试,看世界冠军滑冰不好吗?
不少人一落座就举起了手机。
工作人员原本还想阻止,可人也太多了,他们去问过凌燃的意见,问他介不介意自己的考试视频会被传出去。
凌燃看了眼场馆四周架设的摄像机,就摇了摇头。
如果他以后会继续站到世锦赛,四大洲,奥运会的赛场上,并且拿到冠军,今天的视频早晚都会被剪进宣传视频里。
不是他自恋,实在是华国一贯的惯例。
所以早一点,晚一点,好像真的没什么区别。
少年换好了考斯腾,热身之后就滑上了冰。
没有观众的场馆四周挤满了来考试的考生,他们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衷,还真以为自己就是单纯来看凌燃比赛的。
前排的票多贵多难买!
今天居然可以白嫖,嘿嘿嘿。
甚至有人点开了同好群,现场开始了直播。
“凌燃的升级考!赶紧赶紧!”
原本因为周日上午大家都在睡懒觉,格外安静的群聊一下炸出不少潜水的。
“天啊,慧慧你这是什么绝世好运气!”
“第一次见这么近的观众视角的视频,救命!凌燃杀我!”
“好帅好帅,他的腰好细,腿好长,脸也好小,长得好好看!”
“这套考斯腾是哪个节目啊,我怎么感觉以前没见过呢?”
“我也感觉,是新赛季的新节目吗!”
不得不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凌燃还真就打算滑一次自己新编排的自由滑。
主要是阿尔贝托设计的考斯腾昨天刚刚送到,实在是有点惊艳。
考斯腾就是花滑运动员的战衣。
或许上战场之前,需要先开开光?
总之,少年绝对不会承认,他只是太喜欢这个节目,迫不及待地想试试。
哪怕是降低难度的粗糙版本,也是好的。
凌燃在冰上滑行,只是活动着关节,时不时就能引发一阵阵掌声和喝彩。
简直就跟冰演现场的氛围一样热烈,薛林远在一边乐呵呵地看。
裁判们也没什么意见。
他们能抽到凌燃来考试的这一场,简直是手气太好了!
反正不是什么正规的比赛,不少裁判犹豫一下,就点开手机的录像功能,架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少年停在了冰场中央。
下一秒,华美壮丽的引子从广播响起。
凌燃踩着才更换过硬度的新刀刃,神色严肃地滑了出去。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