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燃再次回到集训中心的时候,  已经是五月。

    东北的春天来得晚,公寓门口那条道上的杏花才刚刚盛开,  粉粉白白的杏花,  热热闹闹地挤在枝头,云霞一样簇拥着整条凌云大道,看上去就春意盎然。

    对了,  公寓通往训练场馆的这条路,名字就叫凌云路。

    很俗气很常见的名字,  却满含着设计师们对这些运动健儿们最真挚的祝福。

    这份心意还被镌刻到道边的山石上,是红底行楷的四行大字——

    少年意气,挥斥方遒,壮志凌云,一举夺金!

    这在一向严肃到刻板,  日常挂着精益求精,勇于创新之类套话的集训中心,  算是难得的温情。

    凌燃拉着拉杆箱,跟薛林远一起沿着凌云路往公寓里走。

    秦安山腿脚不便,一般住在外面,由聘请的护工开车来回接送。

    他跟薛林远两个糙惯了的,其实更喜欢住在集训中心。

    来往方便,也可以和很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奔走在洒满汗水的训练路上,  只要想想,心情都会变好。

    就像现在,  凌燃才到公寓底下,  早就等半天的明清元他们立马一拥而上,  问东问西,  激动得简直就差高举条幅,  拿串鞭炮在一楼门口放了。

    “诶呦,我看看,这是长胖了还是长瘦了?”

    明清元上来就狠狠揉了下凌燃脑袋,又轻轻锤了身板两下,“啧啧,看来是长结实了哈哈哈。”

    “可算回来了!”

    “凌燃,你在家过得怎么样?训练呢?”

    “燃哥,我最近发现……”

    一群年轻人围着凌燃七嘴八舌,满眼放光,薛林远都插不进去话了,干脆就站在一边乐呵呵地看。

    凌燃人不在集训中心,但集训中心一直有他的传说。

    尤其是他才拿到了世青赛冠军,就在世锦赛的表演滑上一鸣惊人。

    那首变奏版的玫瑰战争,征服得可不止是全世界的万千冰迷,还有他的队友。

    人都会喜欢优秀的人。

    如果只是比普通人优秀一点的人,说不定还会被人暗搓搓地吐槽嫉妒,但如果这个人能够把事情做到极致和无可挑剔,让所有人只能仰视他的背影,那留给其他人的就只会是敬佩和艳羡了。

    凌燃就是这样的强者。

    甚至还同时拥有着难能可贵的善良本性和干净的心。

    这些都是人性最原始的闪光点,怎么可能打动不了人呢?

    集训队的队员们是真的很喜欢他,发自内心的那种。

    就连罗泓,焦豫那么腼腆的人都高高兴兴地凑了过来,跟大家一起簇拥着凌燃进楼。

    凌燃是个冷清性子,被团团围住,也没表现出十分的欢喜。

    少年眼帘低垂,遮住眼里渐渐变得柔和的光,但还是拒绝了别人想要帮忙的好意,自己一边拉着行李箱上台阶,一边有条不紊地回答周围一堆人的问题。

    “嗯,我回来了。”

    “还不错,在家里也没有停止训练。”

    “是f跳的问题吗?我最近也有了不少心得,等会儿我们可以去冰场边练边说。”

    他一一回答,没有一点不耐烦。

    就是耳边有点发热,心里升起了些纯粹的疑惑,自己什么时候居然这么受欢迎了。

    凌燃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

    他话少,能不说就不说,更不会说什么讨人喜欢的俏皮话,跟明清元那样的社交达人根本就没法比,也很少主动跟人交朋友。

    所以今天大家居然会特意聚到一起来欢迎他的回归,真的让少年打心底里生出一种或许叫做受宠若惊的情绪。

    不过,心里终归是暖洋洋的就是了。

    一群年轻人兴高采烈地进了楼。

    看门的大爷好奇探了下脑袋,就收回视线,继续扶着老花镜检查小孙子的作业。

    小孩虎头虎脑的,正是坐不住的年纪,眼神一个劲往外面瞟,“爷爷,是谁来了啊,好热闹啊!”

    看门大爷圈出一个错别字,“唔,花滑男单队那个小冠军终于休假回来了,那小孩人缘不错,他的队友都去接他来着。”

    “冠军?我也想去看!”

    “看什么看!”

    看门大爷把圈出来一堆错别字的作文拍到了桌上,“人家拿了世界冠军的同时还能把物理考满分呢,你连三百字的作文都写不好,赶紧把错别字都改了。”

    小孩呜一声,心里一点都不相信自家爷爷的话。

    他打小在集训中心长大,见到的那些大姐姐,大哥哥都辛苦得很,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跑步,晚上天黑透了才大汗淋漓地回来,哪有功夫学习啊。

    爷爷一定是在骗他!

    小孩瘪着嘴想,趁看门老大爷不注意,就溜上了楼。

    他在这栋楼里长大,不少运动员都认识他,看见他埋着头往楼上跑,就出声叫住他,“小虎,你找谁啊,跑这么快?”

    被叫住的小虎抬头一看,原来是速滑队那个姓冷的大哥哥,当时就停住了。

    这个大哥哥最好了,出国比赛还给他带过巧克力,肯定不会骗他。

    “我爷爷说花滑男单队有个小哥哥,拿了世界冠军,期末还能考满分,我想去看看。”小孩子长了个心眼,没有直接质疑,只说自己想去看看。

    花滑男单?世界冠军?

    两个有特定指向的限定词一压下来,冷余就知道小虎说的是谁了。

    凌燃已经回来了吗?

    他眉毛一扬,转身想上楼,但转念一想,明清元他们肯定都在,自己现在去肯定也赶不上趟,就停住了脚步。

    冷余很少上网,也不逛某平台,但凌燃物理考满分的事他还真知道。

    就是知道的过程惨痛了点。

    这还要从去年年底凌燃的成绩上热搜说起。

    速滑这一批的小学员都有点皮,文化课成绩一个赛一个的难看,虽说运动员应该以专业训练为主,但教练们打心底里还是觉得文化课成绩也不能全丢。

    不说要求太高,最起码及个格吧!

    万一,就是说万一,将来在比赛里拿不到好成绩,最起码靠着学历也能有个退路。

    依着现代社会高度分工和专业精细化的发展趋势,有学历和没学历,要走的路的艰难程度可太不一样了。

    可年底成绩单交上来的时候,整整二十来人,几乎个个都有不及格的科目。

    速滑的总教练曹德江发了好大的火。

    底下的教练支支吾吾解释说是训练任务太繁重,队员们很难兼顾两头。

    曹德江直接就拍了桌子,“那我怎么听说隔壁花滑的凌燃在拿了冠军的同时还因为考试成绩优秀上了热搜呢?我也不求多,最起码及个格吧!依我看,这个月还得加点文化课时,要不然他们回头出门买个菜都算不利索!”

    曹德江大手一挥,安排文化课补习老师入队,底下的小队员就叫苦连天。

    冷余也苦。

    他虽然已经上了大学,不至于被拉去补课,但队里有事,他肯定也得看着。那群小兔崽子抽抽噎噎地找他诉苦,他不光得安慰,还得给他们监考,平白多了一堆事。

    凌燃就是个超级无敌大卷王!

    这是那段时间他听到最多的一句抱怨。

    可这句抱怨,在世锦赛后就很少有人再提起。

    无他,大家都有眼睛。

    凌燃在训练间隙还会见缝插针地学习刷题,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

    认真的人能考满分,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什么叫卷,这叫勤奋!

    曹德江再拿凌燃的例子来训话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收起了原本不服气的表情。

    得得得,他们服了行不行啊,凌燃卷是真卷,厉害也是真厉害。

    不少人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毕竟,每次结束一天的训练,他们累得脑筋都不转弯了,就只想瘫在床上刷手机,还学什么习啊,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好不好。

    可凌燃就行,学的还是最费脑浆子的数学物理之类的科目,那些公式符号,他们看着就头晕。

    怪不得能考满分呢,他们在心里想,再看见凌燃时就是背后一凉,肃然起敬——绝对是被曹德江拿他当例子训多了的自然反应,简称pstd,也叫创伤应激综合征。

    冷余虽然没这么夸张,但也打心底里觉得凌燃是个不错的种子运动员,干什么都那么努力,怎么可能不优秀不种子呢。

    嗯,如果是他们速滑的种子就更好了。

    他还没有放弃心里的幻想,对小虎说起时语气里的赞扬和欣赏藏都藏不住。

    “你是想去看凌燃吧?直接去三楼,左转第五间宿舍,现在应该有很多人在,但是他也很好认,十六七的年纪,长得最帅的那个就是。”

    长得最帅的?

    小虎皱着脸,明显不相信。

    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花滑队里的哥哥姐姐基本上都又帅又美,明清元哥哥就很帅啊。

    小虎其实没见过凌燃。

    主要是凌燃在集训中心待的时候,他刚好放寒假被父母接走,等他回来之后凌燃又去了世锦赛,紧接着就休了假。一直号称认识集训中心所有运动员的小虎还真没见过他。

    冷余见小孩这副表情,就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实在的,他也不想承认凌燃比自己更帅。

    但客观条件摆在那,他也不好昧良心不是。

    小虎蹬蹬蹬地跑上三楼,一下就找到了人满为患的305宿舍。

    然后一眼就从人群里认出了凌燃。

    因为这个小哥哥长得真的很帅啊!

    白得好像在发光,眼睛也好亮好黑!

    只穿了简简单单的白衬衫,牛仔裤,正端着白瓷杯倚在桌边喝水,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清爽帅气。

    很有气质的感觉,当然脸也长得好好看。

    是因为这个小哥哥站得格外得直吗?

    小虎愣了愣,他年纪小,语言还很匮乏,形容不出来那种,双腿长且笔直,上半身线条清晰有力,身体比例极度协调的天然美感与气场。

    花滑运动员的身材比例大多不错,但好到像凌燃这样的,让人一眼就能从人群里找到的,还真没几个。

    不止是因为先天条件优越,更多的是后天刻意训练的加持。

    时灵珊女士很注重美感,对凌燃的标准就是时时刻刻都要以一名舞者的体态严格要求自己,不止是在体态上,平时还要在训练里及时纠正调整。

    举个简单例子,髋关节灵活性训练。

    髋关节,也就是人体大腿根部、由股骨头与髋臼构成的球窝关节,起到的是连接下肢和躯体的作用。

    其实髋关节本身就是人体比较灵活的关节,主要负责决定运动时浑身的发力能力。

    不止是跑步,跳跃这种一看就是依赖下半身发力的运动,就连拳击,标枪这种看上去只是上半身发力的项目,其实也与髋关节息息相关。

    髋关节的灵活度更是会影响到整个躯体的灵敏度和协调能力。

    在冰上滑行的时候,运动员的步法衔接,换向,急刹,还有表演动作,都会受到髋关节灵活度的影响。

    凌燃之前的自由滑鸣蝉里,曾经编排过一个下腰鲍步的动作,用来表达难以承受的枷锁与束缚,而实现一个漂亮的下腰鲍步的前提之一,就是能做到深蹲。

    髋关节不够灵活的人,下蹲的时候,会有一种关节被卡住的窘迫感,为了能够成功蹲下,往往会使用膝盖和核心发力作为代偿。

    而这种代偿,绝对会引起身体损失,诱发伤病,直接缩短运动员的职业生涯。

    所以髋关节的灵活度训练尤为重要。

    当然了,时灵珊女士的原话是,“髋关节不够灵活,走路都走得不够大方自然,体态怎么能好看得起来!”

    也因此,凌燃的体能训练里,泡沫轴训练就从来没有缺过。

    其他的,像是提膝外展内扣,各种体位的左右交替转髋,高抬腿膝下击掌这些,根本就是家常便饭。

    薛林远自己就是个髋关节不够灵活,又死活锻炼不开的,每每看见凌燃面无表情地挺直腰背,一下下把大腿抬到与地面平行,再将双手环到膝盖下方击掌的时候,就觉得身上的筋骨都又麻又酸。

    看着就比他天天被喊起来跑步都累!

    凌燃却不觉得累。

    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位手工匠人,正在用刻刀,一点一点,精雕细琢地将自己这块顽石琢掉瑕疵和不完美的部分,直至打磨成最无可挑剔的模样。

    刻刀划过石面,切入肌理,削去骨肉的时候的确很疼,但脱胎换骨变得完美的过程绝对是痛并快乐着。

    甚至因为可能达成的成绩,生出一种近乎自虐似的快感。

    训练成果也很喜人,小虎的反应就说明了一切。

    明清元没注意到小孩的呆滞,还以为他是来凑热闹的,大大咧咧地把凌燃从霍家特意给他们带的特产小食拿给他一盒。

    他把看热闹的小孩打发走,就开始上下打量凌燃。

    眉毛却渐渐拧了起来。

    “我怎么感觉,你是不是长高了?”

    这话一出,整个屋子都静了下来。

    长高这种话,放在外面,绝对是对一个少年最大的夸赞。

    毕竟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哪个不想长得高点快点,最好一下就冲过180这个世界分界线。

    但在花滑队里,这简直就是一句诅咒。

    长得越快,发育关越难过;长得越高,跳跃越容易摔。

    尤其是凌燃原本只有170,如果跟其他同龄人一样嗖得一下,过个寒暑假就窜上一头,他还要不要上冰了,估计一跳就得摔吧。

    明清元仔细比划,用手平平地横过凌燃的发顶跟自己的身高做对比,一脸严肃。

    薄航瞅了半天,一脸纠结,“应该没有吧?”

    个子本身就矮的焦豫毫无发言权,罗泓也不是高个儿,嘴又笨,在一边眉头紧锁。

    其他人跟凌燃压根就没那么熟,一听说这个噩耗,都心头一紧。

    不会吧,这都到凌燃要不要升组的紧要关头了,居然要过发育关?

    这点子也太背了吧!

    凌燃慢慢眨了下眼,没想到明清元的眼睛这么毒。

    “长了15。”

    他报出了一个比较准确的数字,神色很平静。

    少年很淡定,反观明清元,简直都要急得蹦起来了。

    花滑一直是很精密的运动,甚至能精确到毫米,15厘米,也就是15毫米!

    更何况,凌燃这一两个月就长了15,谁知道他后续会不会继续窜个儿头!

    万一大半年就长上个七八厘米,他这个赛季,甚至下个赛季都算是废了!

    发育关有点难过,甚至因此沉寂过很久的明清元太阳穴突突直跳,“是不是早晚量的身高差啊?”

    人的身高在一天内不同时间段会有误差,一般是早上高,晚上矮,最多时候甚至能有两厘米的误差。

    凌燃慢慢收起笑,“明哥,我每天早晚都在量身高的。”

    自从凌燃知道这副身体的生父是个高个,就开始格外关注自己的身高,每天早晚都会站到俱乐部的身高体重秤上量一下,并且记录下来。

    所以他很确定是早晚的身高跟着一起长的。

    自己有没有长高,再没有人比凌燃本人更清楚了。

    明清元闻言如遭惊雷。

    屋里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

    虽说屋里大部分人都是顺顺利利过了发育关的幸运儿,但那也是因为过不了发育关的,早就沉湖退役了。

    不说远的,隔壁女单上个月还哭着送走了两个在国内比赛拿过奖的。

    是她们不努力吗?

    都是命运弄人罢了。

    凌燃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事实上,凌燃还真就这么倒霉,半个月就往上窜了15。

    但他也足够幸运,一下窜高之后,接下来的半个月都没有什么要再长高的迹象。

    他把这话一说,明清元就乐得蹦了起来,“怎么不早说,你刚才吓死我了!”

    虽说暂时不动了,但好歹比一直长得要好,说不定就不长了,以后就这么高呢,明清元很有几分乐观精神。

    但多多少少还有点忧心,“那过两天的测验?”

    到时候冰协的大人物要来,凌燃能不能顺利的,不受阻拦地升组,可就要看这次的测验了。

    凌燃默了会儿,点了下头,“重心差不多找回来了。”

    他半点没提这半个月吃的苦,甚至在洁白干净的衬衫下,就藏着好几处被碎冰碴划破的新鲜伤口。

    少年目光澄明,直直望着明清元,脸上是不符合年纪的镇静。

    “明哥,我肯定能升组的。”

    我会很快赶上,很快来接替你,让你不用再苦苦一人支撑那么辛苦。

    明清元感动得一塌糊涂,上来就想来个熊抱,结果却被凌燃当机立断一个转身躲开。

    天气渐渐热了,他们这些运动员不怕冷,都穿得单薄。

    不像是冬天,如果冬天时隔着厚厚的羽绒服,明清元强行来个拥抱,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现在绝对不行。

    太亲密了,很不舒服。

    这句话,明清元从少年绷紧的脸上就读懂了,刚刚升起的巨大感动,啪叽一下裂开。

    但想到凌燃刚才的话,他的心又一下软了。

    “测验赛加油啊!”

    屋里其他人也都知道凌燃在拼升组,都纷纷送上祝福。

    “好好滑!”

    “咱们一次升组!”

    ……

    “好。”凌燃环顾四周,眉眼弯弯的,看着就讨人喜欢。

    等送走了其他人,少年简单洗漱过,打算在床上休息一会儿,等缓解过旅途的疲劳,就去上冰。

    凌燃刚才没有说谎,抽风似的猛长个头之后,他的确又找回了重心。

    但到底跟之前的肌肉记忆有些背离,他还需要更多的训练来构建和适应新的重心和肌肉记忆。

    所以还是要勤快点。

    凌燃给薛林远发了个短信,定好闹钟时间,就规规矩矩地把手放在身体两边,闭眼睡了过去。

    其他人本来就是训练中途溜出来的,这会儿也都三三两两地往冰场里走。

    年底才从省队选拔进来的,也是凌燃比较看好的两个成年组的运动员——掌握两个四周跳和3a的邢成志,以及滑行很出色,跳跃不太好的廉海轩,两个人故意落在了后面。

    主要是邢成志拉着廉海轩有话想说,年轻的面孔上很明显的心事重重。

    邢成志今年21,正处于花滑男单黄金时期的尾巴,如果按照一般运动员的轨迹,再有两年说不定就要退役了。

    他身上的伤病一点也不比明清元少,但天赋不行就是不行,其实也早就认了命。

    只不过凌燃要升组这事,还是对他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我也就是想再拿几块国内的,或者b级赛的奖牌,不拘什么材质,到时候退役之后能好过一点。但凌燃如果升了组,队里出去比赛的名额竞争就更激烈了。”

    邢成志也没什么坏心,看见凌燃在青年组大杀四方的时候其实还挺高兴。

    毕竟都是华国的运动员,同胞兼队友能拿到冠军,他作为华国花滑男单的一员,脸上也有光不是。

    但凌燃升组这事可就切实危害到他的利益了,这让邢成志有点难过。

    他嘴上没说,甚至还跟其他人一起笑着祝福了凌燃,但心里是实打实的难受。

    甚至有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

    当然了,他跟凌燃比,显然还达不到周瑜的地步。

    但凌燃着什么急呢,晚一年也好啊,他也就能再拼个一块两块国内比赛的奖牌了,这对他来说,真的很要紧。

    无论是升学,还是就业,多一块奖牌对他来说真的影响很大。

    廉海轩的情况跟邢成志差不多,但却比他想得更开。

    “凌燃就算升了组,我估计他也会专心致志地准备a级赛,以他的天赋和家世,还真不一定经常去国内赛和b级赛刷积分和奖金。”

    廉海轩对凌燃的观感也不错,所以更忧心的是另一件事。

    “再说了,凌燃突然长高,肯定会影响他的技术发挥,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成功升组。”

    要是没成功其实也不错……

    邢成志脑海里猛地蹦出这么一句,但很快就狠狠地唾弃了自己。

    他脑子里的思绪都缠成了乱麻,索性也不去想,“等测试赛就知道了。”

    邢成志突然就觉得时间过得有点慢。

    但凌燃却觉得时间简直过得飞快。

    他好像也就在冰场里泡了几天,就到了测试赛当天。

    队里测验,甚至都不能叫比赛,但大家还是习惯地叫测试赛。

    虽然是测验,虽然没有奖牌,但大家谁不想拿第一,让所有人都为自己喝彩啊,只要能提供这种表现的舞台,从某种意义来说,不就是比赛吗。

    能成为专业运动员的,肯定都有好胜之心。

    所以大家还真都是很认真地在准备。

    尤其是已经休赛了两个月,只要还想参加下个赛季的比赛的,都早就开始了新赛季节目的准备。

    练到了现在,基本上都差不多能上手。

    正好可以小试牛刀。

    队里组织测验,一方面是为了让大家保持紧绷状态,不要因为没有比赛就开始松懈;另一方面,也就是看看大家新赛季的节目筹备情况。

    事关下个赛季的成绩,冰协的人也都特别重视,好几辆公务车连着一线,直接开进集训中心。

    其中不乏在国际国内做过裁判的资深人士。

    还在路上的时候,就有人讨论起凌燃。

    “我听说这个小选手要升组。”副主席陆维栋拍着自己的啤酒肚有点感慨,“他的教练往中心里打了报告,被我压住了,还没有批复。”

    主席楚常存是个劲瘦劲瘦,下巴略长的中年人,看上去就很严肃不好说话,“我不赞同凌燃升组。”

    他就说了这么一句,陆维栋就知道凌燃升组的事只怕是难于登天。

    不过陆维栋打心底里也不太赞同,就没再吭声。

    车子一路开到了训练馆外。

    冰场里,参加测验的选手们刚刚抽过签。

    凌燃排到了第十八位,居然已经是最后一个出场的了。

    集训中心现在男单的人才储备少得惊人,凌燃四下数了数,就发现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居然又有人陆续退役离开。

    满打满算,场里成年组和青年组所有人加一起,也没有超过二十。

    凌燃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默不作声地继续热身。

    薛林远拿着毛巾和水过来,“感觉怎么样?”

    少年擦掉额角的汗珠,掀起眼帘,轻轻点了下头。

    薛林远这就知道凌燃现在的状态还算不错。

    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可算松了下来。

    别说明清元了,薛林远在知道凌燃长高的时候,愣是好一阵子都睡不着觉,等到跟霍闻泽打听清楚凌燃父母的身高后,更是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一会儿梦见凌燃长成参天巨人,一会梦见凌燃高到自己需要把脖子和头仰成直线才能看见。

    等到凌燃的身高突然又稳定下来,他的心反而更不踏实了。

    马上就要测验赛了,自家宝贝徒弟准备新节目都来不及呢,居然还在适应身体的新重心!

    这升组还来得及吗?

    薛林远心里急得很,面上却一点端倪都没露,只是找了秦安山谈了好几次心。

    秦安山的态度就很平和了,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他相信凌燃能做到。

    至于怎么做到,薛林远顺着他的目光往场里一瞧,就看见摔倒的少年扶着挡板重新又倔强地站了起来。

    “摔着摔着就做到了。”

    这是秦安山的原话,听着就让人牙根痒痒。

    但也许就是事实。

    薛林远忧心忡忡,凌燃看着看着就突然出声,“薛教。”

    “啊?”薛林远没反应过来。

    凌燃乌黑的眼还在看着他,手下敲打关节和肌肉的动作却也没有停,“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薛林远忍不住回想了一下,凌燃有让他失望过吗?

    好像还真没有。

    只这一句,薛林远心上的大石就被挪开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掌伸出,凌燃就轻轻击打一下。

    师徒两人对视一笑,是外人难以插入的默契。

    同样是外人的秦安山远远看着,心里却没什么波动。

    比起教练,他给自己的定位更像是团队里的领路人。

    薛林远太年轻,经验不足,于凌燃而言,更多的是陪伴作用。

    谭庆长因为之前的事一直拉不状态。

    其他的助理教练各司其职,只在专业上下功夫。

    秦安山对自己的定位很高,也有自信能胜任这个角色。

    所以凌燃的态度并不重要……他早晚……

    见薛林远忍不住又给凌燃一个熊抱,少年也没有排斥,甚至还在对方抱过来的时候,拍了拍薛林远的背,秦安山缓缓吸了口气,不想去看面前扎眼的一幕。

    他只是跟凌燃相处的时间太短。

    心情复杂的秦教默默地想,一直缓到凌燃站到了冰面上,才收回了其他的思绪。

    裁判席上,冰协的来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虽然在来之前,他们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对男单这边的情况大概有了数。

    但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差劲。

    薄航居然又摔了,连队里的测验赛都摔,看来紧张的老毛病是彻底改不掉了。

    明清元虽然表现得还好,但基本上跟上个赛季相比,进步不大,甚至跟他在世锦赛上爆发拿到铜牌的那次相比,还有了退步。

    至于其他人,根本就入不了他们的眼。

    就这,新赛季还参加什么比赛?

    后年的奥运会又要怎么办?

    冰协的大佬们冷冷地扫了一眼陆觉荣,陆觉荣就在这种死亡凝视里瑟瑟发抖。

    他也没办法啊,华国的花滑运动太冷门,底下的少年组青年组的储备一直跟不上,他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早早就愁白了头!

    要不是这两年出了个凌燃,他简直都想辞职谢罪了。

    对了,还有凌燃。

    陆觉荣的眼亮了下,看了眼出场排序,然后就惊喜地发现下一个出场的就是凌燃。

    对了,他的短节目叫什么来着?

    陆觉荣定睛一看,然后就被简短的两字吸引了视线。

    繁星。

    是的,凌燃的短节目叫繁星。

    凌燃好像很喜欢两个字的节目名啊,陆觉荣心里感慨着,从初生,到鸣蝉,到繁星,听说他的自由滑节目叫归来。

    也行吧,简短有力,就是不知道这个节目具体想表达什么。

    陆觉荣已经期待上了。

    他一直看着冰场的入口,目光追随着推开小门滑上冰的少年。

    裁判席上,冰协的人也都将目光投注到场中正在滑行热身的少年,甚至有人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录像机,打算把凌燃的新节目录下来仔细分析。

    楚正主席的指关节在节目单上轻点,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在繁星两个字上。

    冰场外,已经表演完正在休息的选手们也都抬起了头。

    凌燃会带来一个什么样的节目呢?

    惊喜,期盼,忧虑,复杂,各式各样的视线都落在场中穿着寻常训练服的少年身上。

    凌燃新节目的考斯腾还在设计中,他穿着平时的衣服就上了场。

    少年的身子挺拔,普普通通的修身训练服都让他穿出了干净凛然的意味。

    凌燃压了几下步,用力地活动了几下肩关节,就滑到白色划痕的八字交叉点,轻轻点了下头,示意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然后就在钢琴声里,原地一个结环步,悠然地滑了出去。

    很悠扬的音乐,很舒缓的节奏。

    跟凌燃之前滑过的玫瑰战争简直就是两种极端。

    快与慢的极端。

    但往往这种舒缓的音乐,才是最难表达的,没有激烈的节奏,怎么设计动作,怎么提起观众的情绪,都是世界性的难题。

    凌燃怎么会选了这支曲子?

    陆觉荣满脸凝重,冰协的那些人也都纷纷坐直了身。

    观众席上,明清元一句“wc”就脱口而出,要知道,他可是从来不说脏话的。

    但没有人会注意到,因为所有人都有点愣神。

    凌燃他,怎么会选了这么一支曲子?

    这么慢的音乐,听起来就很难滑啊!

    他还想不想升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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