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燃还坐在台阶上琢磨新赛季节目。
严籽月却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她在来h市前可没敢想过, 世上居然有这种好事。
能近距离接触自己喜欢的运动员什么的,还是来老师家里上课时见到的,甚至还能正大光明地喊对方一声师兄……简直是让她这个三年老粉想想就要泪流满面的激动程度!
哪怕完全没跟燃神搭上话, 哪怕只是在一个练习室各自练各自的舞,严籽月都觉得自己每时每刻都幸福到差点要昏过去。
这可是抢到比赛和冰演的vvip席位都没有的无敌好待遇。
她拜入杜如风门下的时候, 可从来没想过居然会有这么一天。
激动, 感动,甚至还想现场给老师表演一个九十度深鞠躬。
严籽月抱着笔记本和笔,犹豫地向台阶走去时, 还忍不住回头给了自家老师一个超级感激的小眼神。
接收到眼神的杜如风笑得更加慈爱,还学着年轻人的样子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呜呜呜,杜老师果然知道她其实是燃神的老粉,这机会也是特意制造给她的!
杜老师人也太好了吧!
得到师长的鼓励, 严籽月鼓足勇气,红着脸加快脚步,一口气冲到凌燃面前, “师兄,那个我……我……”
凌燃冷不丁被打断思绪, 抬眼就看见这几天一直一起练舞的师妹脸红到耳朵根,支支吾吾地半天都说不出话。
他从台阶上站起来,也没往深处想, 还以为严籽月生性就腼腆害羞。
所以虽然不知道对方在紧张什么, 但还是尽可能地露出温和的笑容,用最温和的语气询问,“是有什么事吗?”
这个笑容就带着初夏阳光的味道。
声音也好好听!
瞬间就击中了严籽月的心。
原本只有一点紧张的, 这下好, 紧张大发了。
她本来就是给自己鼓了半天劲儿才敢过来搭话的, 这下更是紧张到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连余光都不受控制地乱瞟,就是不敢看身前人。
“师兄,那个,我想说,我其实……就是,那个我其实……”
精心挑选的笔记本都被窝出了褶皱。
严籽月声如蚊呐,凌燃只好微微低头试图倾听。
初夏的阳光里,女孩紧张着,呼吸急促,面红耳赤,站在男生下一阶台阶上仰望着,很有点小鸟依人的感觉。
杜如风远远地带笑看着,只觉得男俊女美,再合适不过了。
但这样美好的场景看在某人眼中却是扎眼无比。
霍闻泽加快脚步,握了握十指,走过来时就递给凌燃几张纸巾,“感冒了?”
凌燃下意识接过,擦了擦眼尾,摇头否认,“可能是天有点干。”
h市,准确来说整个东北的季候,如果非要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干。
一年四季都很少下雨,春末夏初本来就是干燥的时节,再有点花粉柳絮什么的,对呼吸道敏感的人来说就不怎么友好了。
凌燃不属于此列,但常年在冰上室内待着,难免比平常人娇气很多,遇到这种干燥粉尘大的时候,就会觉得干干的不太舒服。
霍闻泽皱皱眉刚要说什么,一道紧张的女声就冲了进来。
“师兄我可以推荐一款加湿器给你!”
严籽月说着,就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找链接,“我也觉得这边好干,没有加湿器超级难受!前一阵我室友推荐了一个小众牌子的加湿器给我,东西不贵,用了之后就舒服多了,早上起来皮肤也不干,真的特别特别好用!”
她很快找出了购买订单,然后就发现一个很实际的问题,眼巴巴道,“师兄
我好像没有你的某绿。”没有某绿就没法发链接啊。
凌燃会意,从背包里摸出手机,“我扫一下你的二维码?”
他平时日子过得糙,从来没想过买加湿器什么的,但师妹大力安利的,买一件试试也挺不错的。
严籽月连忙用力点点头。
霍闻泽的眉心飞快皱了下,却也无人在意。
两人加上了联系方式,凌燃的手机嗡得震了下,然后就收到了一连串奇奇怪怪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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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燃:……这是什么东西。
霍闻泽脸上的神色也不太好看,“这是什么?”
总不能是什么奇怪的网络表白语吧。
严籽月意外地啊了一声,显然没想到眼前这两位居然都不知道这是什么。
一看就不是热爱网络购物的月光族。
她忍笑腹诽了下,然后解释道,“这个是桃口令,复制一下再回某桃,就能打开我分享的链接了。某绿小气得很,之前跟某汪合作了,就开始屏蔽分享某桃的分享链接,结果某桃也没有就此罢休,干脆发明了随机汉字拼接的桃口令。”
明摆着是网购一族的严籽月说起自己擅长的领域,连紧张都忘了,也不结巴了。
凌燃没关注过这些,但这种商业上斗智斗勇的事,听起来就挺有意思的。
他听得津津有味,还追问道,“那现在呢,这种行为应该算得上是恶意的商业竞争吧,居然没有相关部门来处理和管制吗?”
严籽月一下卡了壳。
她只关心能不能网购,还是因为当年给室友分享链接时怎么都分享不出去,气得不行才注意到这事,还真没有注意后续。
凌燃的目光下意识就转向身边人。
在他的潜意识里,青年就应该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这样下意识的求助目光,刹那间让霍闻泽刚刚冻上的眉眼春暖花开。
桃口令他是没用过,但这件事他的确知道。
霍闻泽轻咳一声,两双求知的眼神就望了过来。
原本的情绪被打断,说起正经事时,他的神色就变得平静从容。
他认真地解释着,“这种屏蔽分享链接的行为,之前就引起过热议,不止出现在购物软件里,还有近年来比较火的短视频领域。甚至有短视频app向首都的知识产权法院提交过相关诉讼,闹得沸沸扬扬。起诉的依据是,这种商业竞争行为构成了《反垄断法》规定的滥用市场支配地位,排除、限制竞争的垄断行为。”
青年显然关注过这一事件,侃侃而谈的时候专业名词和法条信手拈来,驾轻就熟。
“这些年互联网发展得很快,相关的法律法规一直在进行完善补订,国家的相关部门也一直在跟进处理。所以很快工信部在接到举报投诉之后,就这一现象专门召开了一场屏蔽网址链接召开行政指导会,认定这样的行为损害用户权益,扰乱市场秩序,必须在限定期限内进行整改。
上头的调子定了下来,某绿很快就在几天内给出了回应,表示一定会坚决拥护工信部的决策,尽快整改实施。”
严籽月听得啧舌,“脸变得真快,怪不得能当互联网巨头。”
凌燃却不这么觉得,思索着说,“这样的会议不可能是突如其来,在此之前应该就有过风声。”
他在体制内待得久了,对华国官方的行事作风很清楚,如果说已经到了要开专项会议整治的程度,那事前也一定透出点风声。
所以到了会议之后,好几天才回应说要拥护决策的话……
凌燃没学过法律,但他有一个抽风跑去读非
法本研究生的师兄明清元,聚会时没少听他吐槽过某绿的法务团队极其难缠,有南山必胜客的诨号。
南山是个地名,因为某绿的大本营在南山,案件多在南山区法院进行,某绿的法务团队不是吃素的,久而久之就有了这个诨号。
霍闻泽闻言多看了凌燃一眼,微微笑着将手轻轻搭到对方肩上。
“当然是早有讯号。在专项会议的前一个月,市场监管总局就公布过一个禁止网络不正当竞争行为规定的征求意见稿,在第三章里将这样的行为定性为不正当竞争行为。”
他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连具体的时间和方案都记得分明,俨然商业好手。
即使是跟霍氏集团现下深耕的领域不怎么相关的互联网动向,也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难怪霍氏被闻泽哥接手后能蒸蒸日上。
凌燃忍不住地想,也忍不住地问,“闻泽哥,那你有向互联网方面发展的想法吗?”
要不然会怎么这么清楚这些事。
霍闻泽笑了笑,侧脸轮廓分明,“当然没有。”
严籽月讶异惊呼,“可是现在就互联网最赚钱了呀!”
她是北舞的本科生,年纪不大,但家里有几个堂姐堂哥早早毕了业,都在互联网企业上班。
“连互联网公司的工资都比其他行业高的!”
再加上她还玩游戏,据说自己经常玩的某个回合制游戏,一天的净流水都有好多个亿,简直再赚钱不过。
霍家那么有钱,为什么不试试涉足互联网呢。
没有谁能拒绝更多的金钱吧。
严籽月很有点想不明白。
凌燃却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很久远的一件事。
想到了那个因为被卡了零件而搁浅的车型销售计划,还有那个明明已经在国外定居有了很高的地位,却躲躲闪闪怎么也要坚持回国的专家工程师。
自己作为运动员都不能接受国外的垄断和差别待遇。
换算成实体企业,应该也是如此吧。
互联网是赚钱,但闻泽哥做的,应该是跟自己之前差不多的事,只不过自己所在的领域更单一且有优势,所以才能很快成功。
而霍闻泽面对的,应该是更多更难的泥泞僵局与艰难险关,甚至现在也一直都行走在不知道尽头在哪里的路上。
凌燃突然就觉得自己刚刚说错了话。
那句疑问实在太肤浅了点。
尤其是听见接下来霍闻泽对严籽月解释道,“总要有企业不全是冲着营利去。”
资本逐利,却也能办实事,办大事,这就是霍闻泽从国外归来后,终于肯接手霍家的原因。
严籽月若有所思。
凌燃却只想知道世上到底有没有后悔药吃。
刚才那句随口的话,该不会让闻泽哥听了心里不舒服吧。
凌燃在心里轻叹了口气,踌躇着不知说些什么能描补。
三人僵持在台阶上。
一直留意这边的杜如风用手按了按额头,好险操碎了心。
好好的,话题怎么说到了这种正事上!
凌燃这个大哥也太会破坏气氛了吧。
杜如风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过来提醒道,“小严,你拿着笔记本是要干什么来着?”
严籽月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来意。
已经在一起说了好半天的话,再面对凌燃时,她也不怎么紧张了,就是脸红红的看上去有些羞涩。
女孩子的脸红总能让人浮想联翩。
尤其是严籽月再度冲着恩师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杜如风老神在在地微笑。
霍闻泽的眉头再度轻折。
当事
人凌燃则是还在想刚才的事,有点不在状况内。
严籽月握紧拳,在心里又鼓励了自己一下,然后闭了闭眼,举高笔记本和水笔,一口气把憋了好几天的话统统都嚷了出来。
“——师兄我其实是你的铁杆粉丝已经喜欢你好多年了!你能不能给我写几个签名呀?我们寝室也都是你的粉丝,这几天听说我跟你一起练舞,天天都在求我帮忙就差打飞机过来抱我大腿嗷嗷哭了!”
很长的一段话都不带喘气的,严籽月把自己憋得涨红了脸。
但她口齿伶俐,普通话标准,在场的剩下几人都听清了话里的每一个字。
霍闻泽眉梢间才隐隐浮现的不安与烦躁瞬间如潮水般消散褪去。
凌燃有点意外,但好像也不那么意外,毕竟他现在已经对自己的受欢迎程度有了那么一点认知。
他目光温和地看着同门师妹,笑了笑,“当然可以。”
严籽月瞬间就如蒙大赦,极其欢实地笑了起来,“师兄师兄,真的太感谢你了!你签在这里好不好?”
她飞快地翻开了厚厚的笔记本。
内里居然都是凌燃的照片,各种比赛和表演都有,显然是精心挑选打印出来的。
凌燃顿了顿,只问了句,“是都签吗?”就跟着严籽月的指点把笔迹落在她最喜欢的几张照片上。
严籽月则是不断地小声惊呼,兴奋地不停鼓掌。
杜如风:……这种粉丝见面的场景是怎么回事。
他这段时间把所有学生都扒拉一遍,又千里迢迢地把严籽月借调过来可不是让她跟粉丝一样来讨签名的。
这熊孩子也太不争气了!
好好的相亲愣是变成了粉丝见面会。
杜如风一甩袖子,哼哼唧唧地走了,生怕自己再看一眼现在傻乎乎笑成开水壶的严籽月就心梗。
主要是这种事还不能明说,他们要是自己都不来电,他这个当老师的也不能强摁头不是。
霍闻泽瞥了离去的背影一眼,唇边就生出了浅浅的笑意。
“到桌子那边去签,”他替凌燃扶住了有点重的笔记本。
凌燃点点头,打算签完手上的这一页再过去。
结果手一滑,就提前翻到了下一页。
入目就是湛蓝辽阔的天,皑皑白雪的山,以及如镜冰湖上压住银刃,衣角猎猎,乘风而来的少年。
是他曾经在雪山下的冰湖里滑行的照片。
这不是只有自己和闻泽哥去过的地方吗,按理说没有别人在,为什么照片会出现在严籽月的笔记本里?
凌燃有点懵,下意识看向霍闻泽。
霍闻泽也没想到严籽月手里会有这张照片。
偏偏严籽月这会高兴,像是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巴巴说个不停。
“这张照片好看吧?是我从识渊大大的视频里截的,我室友喜欢另一张燕式滑行的,但是我觉得这张奔赴而来的照片超级有感觉,甚至有一种跟镜头里的人对视的感觉。拍视频的人真的绝了,每一帧都好有艺术感!他的镜头一定超爱燃神!”
当事人凌燃:……他觉得师妹好像已经兴奋到忘记了自己就是照片里的人。
严籽月却是越说越兴奋,“燃神你知道识渊大大吗?他肯定是你的骨灰级粉丝,每一次比赛之后都能在某站上飞速更新你的视频,而且镜头都超级近,一看就是在vip前排拍的!我们私底下都封他当贵妇团团长!”
霍闻泽:……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奇怪的外号。
严籽月一口气把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说沉默了,这才发现气氛好像不太对。
“师兄?”她咽了下口水,干巴巴地问。
凌燃看着又要开始紧
张的师妹,好脾气地摆摆手,“还有哪些要签的,你都跟我说说吧。”
严籽月一下就高兴起来。
她抱着笔记本,一蹦一跳地跟着凌燃往亭子里走,觉得自己现在站到了人生的巅峰。
霍闻泽却注意到了凌燃回头看的那一眼。
感觉这个马甲要瞒不住了。
霍闻泽有点平静地想,甚至期待起凌燃看见那些整整齐齐,精心剪辑过的视频的反应。
大约是杜如风明晃晃的打算让自己都有些蠢蠢欲动了。
霍闻泽低垂下眼,眼里的笑意都带上淡淡的无奈。
但很快,他就朝着亭中走去,不着痕迹地将被杜如风撮合的两人分割开安全的距离。
严籽月的那张照片也的确在凌燃心里留下了点影儿。
晚上再复盘自己的比赛视频时,凌燃忍不住就搜了搜相关的视频。
up主识渊的点击率高,历史成绩好,很快就出现在搜索结果的第一页。
凌燃之前也看过这个up主上传的比赛视频,但还是第一次往对方就是霍闻泽的方向上想。
现在大概确定了,再看这些按照比赛和年份,精心排好序列的视频,心里难免就有了些异样的想法。
等到把冰湖的视频看完,更是沉默了好一阵,才把平板关掉。
闻泽哥背地里为自己做了这么多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呢,他忍不住地想。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杜家也有人正在说起他。
严籽月远道而来,杜如风自然不可能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独自留宿在外,所以这会儿的杜家是三口人一起吃饭。
吃着吃着,杜如风就开始暗搓搓提示,“小严啊,你对凌燃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严籽月正被师母的糖醋里脊征服,闻言茫然地抬起头,“师兄挺好的啊。”
杜如风眼亮了,“你也觉得他人不错?”
严籽月一头雾水,“当然了,要不然我也不能粉他这么多年不是。老师,你不觉得师兄人特别好吗?又努力又耀眼,就像天上的星星和太阳一样。”
杜如风咳嗽几下,也是头一次干这种牵红线的事,索性就明说了。
“你有没有什么,比如说跟你师兄试试看,谈个恋爱什么的想法?”
杜如风的妻子易映月马上就捣了捣他的胳膊,娇嗔道,“怎么跟孩子说话呢。”这种事也是能直说的吗。
杜如风立刻就清清嗓子,对着闹了个大红脸的徒弟解释道,“我也不是说要让你们怎么着,就是觉得……”
“那怎么可以!”严籽月像是才反应过来。
她认真纠正,“老师,人怎么能跟天上的星星和太阳谈恋爱呢!我喜欢师兄又不是想跟他谈恋爱,师兄那么厉害,在我心里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大家也都喊他燃神的。”
这段话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词严,那叫一个一本正经。
这下连杜如风也沉默了。
他额角的青筋都跳了几跳,好险没维持住自己日常的仙风道骨。
不是,这都什么徒弟。
一个浑身孤寡气息,一个脑回路跟常人完全迥异。
失策了,除了外表年纪勉强契合,这两人可以说是完全不搭对。
杜如风气得头疼,晚上吃完饭,坐在卧室阳台上给妻子的小药炉扇风的时候都还在想这个事。
易映月拉开帘子进来,语气柔柔的,“还在想凌燃的事?”
杜如风连忙站起来把体弱的妻子扶到自己身边落座,不住叹气,“我头一次牵红线,没想到就这么失败。”
易映月笑笑,“我倒是早就知道这事成不了。”
杜如风奇怪道,“为什么?
”
易映月因为身体的缘故,跟丈夫的徒弟们打交道不多,但凌燃这样特殊的存在,到底还是让她印象深刻,平时也会多留心在意一些。
她从丈夫手中接过扇子慢慢地扇,“我瞧着,凌燃那孩子,心性单纯不假,却不是轻易交付真心的人。”
杜如风挑了挑眉,“为什么?”
易映月好笑地推了下丈夫,“你也不想想,凌燃的训练频率多高?他差不多一心都扑在了自己的专业上,得了点闲工夫就往学校和你这儿跑,哪有时间跟人交付真心?”
真心也是需要培养的。
一见钟情这种事情,显然在凌燃这种心有挂碍的人身上很难存在。
日久生情说不定还有点可能。
这倒也是,杜如风的头更疼了,也顾不得考虑新节目了,“难不成我这个徒弟就注定一辈子单身?”
都说知色而慕少艾,正是青春大好的年纪,不谈个恋爱什么的,着实有点可惜了。
“哪倒未必,”易映月看人很准,“我只是觉得,凌燃将来的另一半,应该是他日常交际圈内的人。”
杜如风拧着眉,细细回想着,“他圈子里就没有异性。”
唯一的例外可能是食堂打饭的阿姨。
易映月眉梢微动,“谈恋爱最重要的是那个人,跟性别可没什么关系。”
从来没往这个方向想的杜如风听得眉头紧锁,显然是没往这方面想过。
易映月顺势把手搭在丈夫手背上。
杜如风马上就转移了注意力,语气关切,“怎么这么凉?我就说了现在一早一晚天气变化快,你晚上还出来吹风。一会药好了我给你端回去,你先回屋去吧。”
易映月笑笑没说话,脑海里浮现的是今天偶然看见的一幕。
说起来,那位姓霍的年轻人在对待凌燃时,好像也是跟眼前人差不多的小心周道。
自家丈夫平白地考虑那么多,说不定最后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易映月没有明说,在她看来,小辈人自有小辈人的运道,他们本来就不应该干涉。
杜如风事后仔细想想,也有点赞同妻子的话。
他没有再插手,严籽月就在借调一段时间后就心满意足地抱着签好的笔记本回了首都。
这下之前告假的司机也很快销假返岗。
日子重新回到正轨。
只是凌燃的新节目还是没有着落。
冰场训练的时候,总会响起诸如——
“不行,这个眼神没有到位。”
“还是不行,这个指尖的动作到位了,总感觉情感上还是有点缺失。”
“这个低头抬头的动作,总感觉少了点韵味。”
……
秦安山、时灵珊和杜如风个个目光如炬,你一言我一语,一场丝滑完美到足以在赛场上拿到冠军的自由滑被他们挑剔到体无完肤。
凌燃也不气馁,一遍遍跟着教练们的指导调整动作,试图找寻感觉。
但没有经历过的经验,甚至没有心动过的经历,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发挥。
滑到最后一组联合旋转时,甚至有一种格外疲惫的感觉。
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像是穿了磨脚的鞋子,怎么滑都不对滋味。
薛林远嘴笨,在旁边插不上话,直到徒弟大汗淋漓地滑下场中途休息,才巴巴地把保温杯递上去。
“要多休息一会吗?”
他手里拿着的是凌燃的外套,就等着徒弟说是就替披上去。
凌燃却摇摇头。
他还想再滑一会儿。
他就不信了,真的找不回物我两忘的那种感觉。
秦安山却很
不赞同,“你的编排已经磨合得很熟练,欠缺的东西不是靠大量的重复就能琢磨出来的。不如再休息一会儿。”
杜如风也支持,“这套节目只是缺少了一缕魂。”
时灵珊就更直白了,“凌燃,练习的时间不如去尝试一下别的,或许你能得到更深的感悟。”
最后就连薛林远都开了口,“我也觉得你应该歇歇了,你都在冰上滑了一上午,身体才是第一位的。”
凌燃被教练们齐心协力地拒绝上冰,倒也没再坚持,等休息好之后就走到低声交谈的教练们身边。
“真的非得要谈一场恋爱不可?”
凌燃还是觉得有点荒谬。
教练们面面相觑,时灵珊先开得口,“倒也不是非要谈恋爱,主要是,凌燃,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凌燃摇摇头。
杜如风追问,“心动的瞬间?”
凌燃沉默了下,也没有。
秦安山不抱希望,“见过别人谈恋爱吗?”
凌燃微微抿了下唇,还是摇了摇头。
他在花滑以外的人生太贫瘠。
这下连凌燃自己都不自信起来。
难道这场精心编排的节目,就要因为这么个原因毁于一旦?
是哪怕只是想想,都会很不甘心的程度了。
但也的确是没有办法。
凌燃被长吁短叹的教练们集体放了个周末假,破天荒地独自回了小公寓。
屋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加湿器运转时极其细微的声音。
凌燃先洗了个澡,才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望着被机器吐出的袅袅白雾,发呆了好久,连夜色降临了也没有发觉。
直到啪嗒一声,玄关的灯被人打开,才勉强回了下神。
霍闻泽眸光一动,显然没想到凌燃在家,更没想到凌燃在家居然也不开灯,坐在沙发上自暴自弃地缩成一团。
就像是一只垂头丧气的滚滚团子。
可怜兮兮的,看起来就让人想抱到怀中好好安慰。
霍闻泽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思索着可能的原因。
他对凌燃足够了解,眨眼间就想到了好几种可能。
所以也没有问凌燃为什么不开灯,而是把裁剪贴身的外套解开挂到衣架上,就直接贴近坐下,把手轻轻搭到他的肩上,语气温和道,“阿燃,怎么了?”
凌燃一个人在家没有穿袜子,下意识地把露着的脚往膝盖底下藏了藏,才涩涩道,“还是新节目的事。”
霍闻泽已经猜到,但还是挑挑眉,“还是情感表达的问题?”
凌燃眼睫微颤,低低的嗓音里满是为难,“嗯。”
“闻泽哥,”他抬起眼,眸中盛满没有焦距的茫然雾气,“难道一定要谈过恋爱才能表演出来足够的情感吗?”
霍闻泽没有说话。
老实说,这种太专业的事情,他也不知道。
凌燃也没有要听到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地接着,“那我好像真的没有办法了。”
他甚至认真思考起现在更换节目的可能。
哪怕已经是套很成熟,自己滑起来也很熟练的节目,但如果不能做到完美表达,凌燃宁可现在从头练起新的节目。
反正他绝对不能带给观众们没有灵魂的节目。
窝在沙发上的团子一整个闷闷不乐,连头顶上总是翘着的呆毛都丧气地耷拉下来。
霍闻泽有点手痒,干脆放任自己摸了上去。
手感一如既往地好。
他动作轻柔地把掌心搭在乌黑脑袋上,静静地看着凌燃,眼里没有多余的情绪流露,完全看不出如此平静的外表下,胸腔里藏着一颗疯狂跳动的心脏。
语气也是轻轻的,就像是拿着苹果诱惑小红帽的大灰狼。
“如果我说,我有一个办法呢?”
凌燃猛地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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