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的笑,看得王素兰直发憷,只得假装无事道:“唐家姐姐客气,原是我等错怪了你,你不生气便千好万好了,我每也不喝甚么酒了。”
原来你也知道没脸喝哩?唐婉心底冷笑,瞧方才诸葛云对自个儿的态度,她便知晓王素兰没少说她不着调的话,唐婉懒得与她计较。
转而对脸色惨白的诸葛云道:“诸葛小姐,你吃不吃?”
诸葛云性子直,又常意气用事,身边跟着的人都是没脑子的,如今遇着恁般事儿,哪里还有心思吃酒。
诸葛云忙摆手道:“不、不吃了,那事儿的确不是我,我不识得他的,真的!”
这会子还想与唐婉解释,可任凭她如何说,也无济于事,那汉子咬死是她支使的,她有多少嘴都说不清。
唐婉挑眉笑道:“诸葛小姐说这话,自个儿信么?原是我两家也无甚交集,你家又是在越州城颇有名声,与我无甚关系,我也不懂,诸葛小姐为何要为难与我。”
说话时有意无意,目光往王素兰身上瞥了瞥。
诸葛云脑子简单,哪里想的道甚么要紧处,忙辞了唐婉,领着丫鬟要走。
大堂里头新老主顾见着这般光景,不由嗤笑起来。
“我当是谁?原是诸葛家的小姐,还是藏书世家,教导出来的便是这般模样,羞煞人。”
“心思忒毒了些,往后我可不敢让我家孩儿娶这般媳妇,指不定怎的难处哩!”
“老酒鬼你做梦也去!诸葛家的小姐,岂是你家浑球儿子能想的?”
众人又是一番哄笑。
诸葛云羞的无地自容,这才后怕起来,恁般作践下去,她的名声别想要了,往后也不能说个好婆家,且要带累族中姐妹,便是爹娘也要没了脸面,指不定要家法伺候她。
“小姐……”
小丫鬟低低喊了声,也怕的不行,弄到这般丢人田地,若让老爷夫人知道,她定要被发卖的。
诸葛云要哭不哭,也不理会王素兰,直道:“快走!”
王素兰也跟着要走。
临到门口,唐婉幽幽道:“王素兰,拿好姐妹当枪使的感觉,如何?”
王素兰停下脚步,垂眸静立,道:“我不知你说甚么。”接着也快步走了。
陈小六打发伙计麻溜把雅间收拾齐整,抹了把汗,苦笑道:“得亏有小姐的人手,不然今日咱却被人污了名声去,求小姐责罚。”
“你是该罚的。”唐婉捡了张四方凳子坐下,淡淡道:“革你一个月月钱,往后仔细前院后院的,休要外头人进来寻事。”
“多谢小姐!”陈小六本以为会打发出去,不想少东家开恩,只革了一月月钱,已是很宽和了。
“自不必谢我,该谢你师傅去。”
唐婉打发他离了,拉着唐妤坐到一处耍。
唐妤竖起拇指,朝唐婉调侃道:“瞧你这般模样,越发有能耐了,将来入了永嘉郡王府,少不得把郡王爷管得死死的才好。”
唐婉作势要打她,笑骂道:“贼小肉儿!他是恁不成材的,我都不消理他了,又管他怎的!”
唐妤道:“真如此?只怕郡王爷要伤心了。”
两人笑闹一阵,伙计重新端了酒水茶果点心上来,岑姑姑等人依旧在堂下坐着吃等,留她姐妹二人顽闹,只留青云碧云伺候。
等笑够了,唐妤却好一声叹气,唐婉瞧着不对,有心要问她,道:“六姐不高兴?是我家酒不好吃怎的?”
“好得很。”唐妤勉强笑笑,“只是有些事烦心罢了。”
“后院桂香姨娘见天的闹,我娘又是受不得气的,直说等她把孩子生下来,便要把人发卖了,我爹又不管后院的事儿,我看不上恁些个,便时常出来,听说你要定亲了,又不好找你去。”
唐婉吃了口果酒,族中长辈的事,她不好多嘴,只静静听唐妤说。
“那日桂香姨娘到我娘那请安,刚好有大夫来问脉,也给姨娘看了,你猜怎么着?”唐妤圆圆的眼儿瞪大,十分惊讶道:“你绝猜不着。”
唐婉顺手斟了酒,不咸不淡道:“该不是她的肚子,如方才那酒一般,是假货罢?”
唐妤眼瞪得更大了,小手捂住嘴儿,不可置信瞅着唐婉,上下打量道:“怪道我娘说你该让永嘉郡王看上,脑子比我好使多了!”
“倒多谢大伯母夸我了,”唐婉笑道,见唐妤依旧一旁天真模样,全然不似她历经两世为人,早看透许多,恁些个污糟事儿,还是不告与六姐知道罢。
当初是她一力促成的,只能说,无欲无求,有欲望,自然要承担后果,桂香便是如此。
“后来怎的?”唐婉问。
“还能怎的,我爹气个半死,与她好一顿打,当初闹恁般大,也不能就赶回院里去做姐儿了,只留在后宅,权且给口饭吃,只当养着她罢。”唐妤无所谓道。
这倒像唐德要面子的行事,唐婉自忖,以桂香的性子,只要有机会,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真生个一儿半女的机会,往后那家里不定如何,不过这却与她无关了。
“小九,我问你,往后若是我爹做了不对的事儿,你能不能替他说说话?”唐妤小心翼翼问了句,又道:“我是说万一,万一……”
唐婉深深看着她,倏然笑道:“六姐高看我了,大伯身份在那儿,我一个小辈能说甚么?你莫不是脑袋懵了?”
唐妤笑笑,胡乱撵着酒杯吃了一口,垂首道:“我知道你是有能耐的,各家叔叔婶婶都说你聪明,将来有大造化也不定,我就是说说,没旁的意思。”
唐婉细心发现,她六姐连汗巾子掉了也不曾察觉,显然心里藏了事儿,这事儿约莫顶严重。
唐婉坐近了些,握着唐妤的手紧了紧,轻声道:“六姐这等说,便是有事儿瞒我,你不想说,我不逼你。”
“只你要好好过,休要瞎思想,咱女子在世间,已是千难万难,莫让自个儿过得不痛快。”
唐妤胡乱点了头,又嚷嚷着要吃酒,把这话揭开过去。
酒过半酣,日头西斜。
二人拎着随从丫鬟打酒肆出来,唐妤已然醉酒,舌头大着说话都不利索,唐婉不放心,便随着车马将唐妤送回大伯家,护卫一个不少的带着。
等唐家大夫人杜氏接了女儿进园,唐婉出来时,落在最后的随身护卫人影一闪,没入唐德府上不见了踪影。
路上,岑姑姑伴随唐婉吃了解救茶,又吐了一回,才道:“姑娘倒不必如此尽着吃酒,左右咱派了人手去查便是了。”
唐婉拭了嘴角,缓了好一会儿才清醒,道:“她到底是我姐姐,难得聚在一处,心情又恁般样子,也没甚么。”
又道:“你别告与德甫知道,省的他要担心的。”
岑姑姑笑笑,直让唐婉歇息,到了府上再起。
回到家,唐婉洗漱一番,一身中衣穿着睡了,只留了一盏烛火置于床头,这才有功夫拿出那信笺来。
纸张有些折痕,唐婉轻动了动,一字一句地瞧,来回看了不知多少遍,才复又收好,放置枕下,灭了烛火自睡去。
唐德府上,一抹黑影挂于房梁上,翻身跃起,轻巧将瓦片抽开,瞧见书房里果有人在。
棋桌两侧,唐德与一年过四旬的男子对弈,黑子白子搏杀的厉害。
唐德捋须笑道:“大人棋艺高超,佩服。”
那人道:“唐兄过奖,不过一二棋局,当不得高超二字,倒是唐兄能下得决心搏上一搏,将来未必不能更上一层楼。”
“说的是,柳大人千万提点。”唐德说话略带着恭敬,道:“我那五弟自恃朝中为官,不把我这兄长放在眼里,实在气人,如若我也能谋得一官半职,定当重重酬谢大人。”
“我既已应了你,便会与你筹谋,”那人捏着黑子,轻置于棋盘,“成了!”
唐德闻言再看棋盘,一条大龙已然成型,顿时拱手道贺:“大人高明,唐某佩服。”
“行了,且恁样儿罢。”那人将棋子上下抛了抛,往棋盘上一丢,道:“你好好打探清楚唐诚那头收粮做甚么,那些粮食放哪儿的,一并告于我知道,到时我自会向上头禀明你的功劳,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是。”唐诚俯身上前,低声如此这般说了。
那人笑道:“你这前族长名头还不算差,如此隐秘的事儿都能摸清楚,且先等几日,你那好堂弟的官,做不了几日。”
唐德听得舒坦了,暗恨唐诚把自个儿族长之位给抹了去,此事原与唐诚无甚干系,可惜唐德心胸狭隘,又嫉妒这弟弟得了好官职,无论如何也想不开的,一心要把唐诚拉下来,自己得好处。
两人又先说几句,才散了。
黑影见状,将瓦片复归原位,一闪身走了。
到了清晖园,岑姑姑早侯在唐婉房门外,见人来了,忙带进去。
唐婉睡到一半醒来,披着氅衣,静静听着下属回话。
窗外,露湿草木,万籁俱静,无一丝风声。
“知道了,下去罢。”
唐婉无甚喜怒,底下人闻言退了下去。
这日子才好过一点儿,怎的就有人恁般想死呢?
想打她爹爹的主意,真当她家无人了?唐婉冷笑不已,瞳眸中一片冰冷。
她偶尔想偷个懒,不妨让德甫收拾这起子小人好了。
也不知,他何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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