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年轻人一愣。

    西汉年间,会来到西北,会葬在西北的公主,只有一个。

    霍彦想起来自己刚来敦煌时听过的传说。

    【古时候,敦煌原址不过是不见任何绿意的荒芜之地,后传说经仙人雨露恩泽,竟凭空生出一片绿洲来。

    后来,匈奴人在此扎根,壮大其族类,并屡次对汉族发动战争。汉族统治者不堪其扰,选择了历代统治者献祭女性的法子来安抚外邦,妄想永结同好。

    那一年,当朝统治者将公主送去与匈奴结亲,公主带走了皇后所赠的仙鹤,只道:此行千里,一去难归。又向皇帝开口索要了御花园里两颗绿色的宝珠。皇帝虽不解,却也应允。

    公主黯然神伤地踏上和亲之路,哪知皇帝竟是个小人,路上安插两位亲信,竟意图趁她不备,盗走绿珠。

    路上,公主对两人鬼鬼祟祟的举动有所防备,保险起见,她将颗绿珠塞进了仙鹤肚子里,第二天仙鹤死了,她便差人将仙鹤就地掩埋。又借机告诉众人:仙鹤已死,宝珠被贼人盗走。

    两位亲信观察几天,见确实没有绿珠的踪影,只得灰溜溜回朝报信。

    相传,没过多久,当年掩埋绿珠的地方生长出了一片绿洲,来往的商队赞叹其为丝绸之路上的绿色宝石,也就是如今我们所说的,敦煌。】

    绿珠公主,西汉年间唯一有可能葬于此地的中原女子。

    三人心中大骇。

    胡师傅见三人面上表情,猜测他们心中已有猜想。

    池雨煞白着一张小脸:“老师说的可是,绿珠公主?”

    敦煌生长的小孩,从小就听过绿珠公主和画家墨丁的故事。

    一个脱离不开俗套的爱情故事。

    在《敦煌盛典》的歌舞表演里,绿珠公主与画家墨丁私定终身,却改变不了自己要远嫁西域和亲的事实。接下来的故事,无非是真爱被胡首拆散,绿珠公主寻找机会逃脱,却又被再次追回宫中,最终郁郁寡欢,困死囚笼。

    “没错,这是西北人口口歌颂的爱情传说。”胡师傅摇头,“既是传说,有谁见过,你见过,还是我见过?”

    他苦笑几声,问几个年轻人。

    你们不觉得,在一个充满了神话色彩的故事里,有一个人的存在,太突兀了吗?

    公主因绿珠而闻名,绿珠化作沙海中的绿洲,此乃敦煌的前身。中国的神话故事里,总喜欢安排上天之骄女恋上穷小子的桥段,前有七仙女恋董永,后有绿珠爱上墨丁。

    事实上,传说被添加了太多人为的情愫,千百年的口口相传中,总会在其中的某一版本,被人添油加醋,改头换面。

    就像平平无奇的普通女孩总是会幻想自己是个早晚会被南瓜车接走的灰姑娘,天之骄女恋上穷酸画家,也不过是一些男人在传说中,给自己编织的,莫须有的梦。

    早年间的敦煌,遍地都是画家,玩转艺术的人身处荒漠苦境,故事听多了,也学会了把自己安插在故事里,也当个主人公。

    “可是,按您所说,绿珠公主的故事里其实没有墨丁这个人物的存在,那故事中的公主出逃,困死宫中,都是假的吗?”

    “不。”胡师傅的声音有些迟疑,“据我们当年的发现来看,绿珠公主的确有一个爱人,但也许并不是所谓的画家墨丁。”

    胡师傅喝了口茶,娓娓向他们道来。

    当年接到护林员的电话,省里的领导派了几个教授,又临时匆匆从天水市文物保护单位紧急调了一批人,考察队里水平层次不齐,一行人里有一半没有真正的实地考察经验,那时候胡师傅只是个二十多岁的愣头青,手里攥着打桩铲,这是他生命中第一次参与这么大的项目,也是最后一次。

    等临到那里,却有些失望,现实里哪有小说描述的吸引人。现场哪有谣言来得绘声绘色。一片被简单为起保护的黄土地,十来个小伙子率先充当苦力,好容易挖了半晌,露出具有人工痕迹的深坑来,那时候还没有什么空气检测仪,向老乡临时借来两只鸟,拎出来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个稍作整修,就打算明日下墓了。

    西北地区干旱少雨,却偏偏在临下墓前一晚,雨水瓢泼了一夜,集齐众多年轻小伙子卖力工作出来的深坑积满了雨水,众人窝在帐篷里腹诽:明日要下去,光是要把里头雨水舀净,不知道又要花费多少力气。

    黄土泥沙飞溅,渐渐迷了眼,也没力气朝那穴里看了,明日起了听天由命吧,胡师傅当时这样想着。

    胡师傅夜里有起夜的习惯,迷迷瞪瞪地找个背阴的地方放完水,回去的路上脑子突然一激灵,意识到雨突然不下了,条件反射朝那土坑里瞧,这一瞧瞌睡全飞走了,睡前还积满了水,跟小池塘似的墓穴,如今分明又恢复了下雨前的干爽,除了几块稍深的颜色。

    他疑心自己睡迷了——睡觉前真的下过大雨吗?

    可抬起脚来看,踩着的还是满地烂泥。

    胡师傅不敢睡了,再大的狗胆也扛不住这么吓,一路炮回帐篷,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被闹腾起来的队友嘴里乱七八糟地抱怨,也有耻笑他没断奶,撒个尿都吓得要妈妈哄。

    胡师傅当时也不顾自己还湿着的泥足将上好的尼龙布踩出一个又一个脏印子,瑟缩着开口:“那墓坑,怎么跟个无底洞一样,还咕噜咕噜喝水呢?”

    上头派来的教授听到动静也起夜了。

    恐惧是会传染的,一堆愣头萝卜听着胡师傅的描述。有壮着胆子去敲的,又飞速跑回来,“是了!那墓坑里的雨水全没了!”

    当时带队的有个教授姓杨,算是一群人中的主心骨了,当即收拾了家伙事,打着手电筒走在前头,攥着小平铲,细致地除去了墓穴里那表面深色的一层,露出砖红色的土来。

    西北地区迷信的人还是比较多的,当即队伍里就有人议论起来,带血的泥土,这下面得有什么邪物啊?

    杨教授拿小平铲敲了敲,发出“砰砰”的闷声。“不必恐慌。”他用手拈来粘土,红色的印记沾上了手指,“这土里掺和了绛矾,才呈现出血色。”

    已经有人问了,“这绛矾是何物?”

    杨教授道:“绛矾,既是一种名贵的药材,也是如今敦煌红色颜料的主要原料,其中含有大部分铁,如果是这样,那么雨水凭空消失的缘由,就在这里了。”

    “铁具有较强的吸水能力,墓主人考虑周全,说明这下面的东西,碰不得水啊。”

    几乎是瞬间同时,三人就瞬间联想到了那日,关于天水市出土西汉墓的解说,其中提到的,墓主人胸口的地图,是早已蔡伦造纸术的天水纸,也是敦煌众僧侣们抛弃更多更便利的选择,千里跋涉选择的古纸。

    看来,重点就在那张古纸上。

    胡师傅叹了口气,后续的考古工作并不复杂,地下没有伤人的暗器,也没有什么珍惜的财物,那位公主简直就像是随意找了个地方草草了却自己的后事。

    唯一能确认她身份的,只有主墓室里的壁画,白骨身上的汉代军服,以及墓主人手里至死都握着的地图,地图的右下角还残留着当时阏氏的印章,这也是当时的专家猜测墓主身份的有力证据。

    尽管保护再好,地图也受潮呈现碎块状,最大残片8厘米,当初所有在场的人无不跺足叹息。

    据他们几人回忆,当时即使是他们这些菜鸟也能看出来墓主人并无扩大自己陵寝的想法,甚至寒酸得只配备了一间小小的耳室,这规格连公主的陵寝都配备不上,更莫谈绿珠去世时,已是匈奴的大阏氏。

    好好的阏氏,不和单于葬在一块,却跑到这乡下来,也不像别的君王,死后也舍不下荣华富贵。

    要说绿珠公主墓里唯一算得上是劳命伤财的,也就是那些铺满了整间墓室墙壁的壁画了。

    墓室壁画作为中国传统壁画的重要一翼,它一般绘于墓室的四壁、顶部以及甬道两侧。

    墓室壁画的内容多是反映死者生前的活动情况,也有神灵百物、神话传说、历史故事、日月星辰以及图案装饰,目的主要是说教和对亡者的纪念或者希望死者在冥间能过上好日子。

    然而绿珠的墓室壁画里,歌颂的是青鸟的功德。

    霍彦在一旁听着,血液几乎凝固。

    他努力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几位老师傅说着说着都乐了,面前的几个年轻人面上一片肃穆,看得他们心里都过意不去:“你看就算是省里的研究院,现在也没敢盖棺定论,以上仅仅是当年大家伙的猜测而已,青鸟和绿珠公主那毕竟都是传说中的人物,就算是真实存在,也不会给自己弄到这破地方窝心。”

    矛盾点太多了,即便推理再接近真相,也没有人能解释这座蹊跷的、疑似公主墓的墓穴。

    但程玮这几天一直扑在天水纸上,也不算是全无收获,当即就问:如果说当年的技术无法复原破碎的天水纸上的内容,那如今呢?

    几位师傅摇了摇头,那张古纸如今只是作为藏品收藏在甘肃博物馆内而已,大半辈子过去了,他们也没听到什么风声。

    池雨耷拉下了脑袋,心里已经认定此次怕是要无功而返。

    霍彦却沉声道:若是联合敦煌研究院,天水市文物局,再加上以蔡教授等人为代表的敦煌高级学者联名申请呢?取得调取天水纸的权限,能有几成?

    屋里所有人的眼睛,忽地亮了。

    眼见聊的差不多了,几个年轻人等着要去报告研究院,池雨忽又想起外婆说的,喜阿公死在下边的蹊跷。

    三人忙追问。

    “当年人手紧缺,咱们单位是有意从民间招好手的,不过那年头好些人觉得地下的东西晦气,不敢沾染,愿意站出来的也就不多。

    这唯一愿意站出来的两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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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公务员提桶跑路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游岸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18章 绿珠公主,九霄公务员提桶跑路后,笔趣阁并收藏九霄公务员提桶跑路后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