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县令有人情味,不如我将春蕊发卖之后,你再去人牙子那儿买回来,如何?”
沈汀雪口中说的轻巧,清透的眼神却仿佛能看穿人心深处最不可告人的隐秘角落。
那一瞬。
邱鸿文陡然有一种被她看穿了她的感觉。
下意识避开了她的视线。
一时不敢直视。
沈汀雪嘲讽的扯了下嘴角,低头理了理银线滚边的雪青色袖口。
“既然县令大人的职权里不包含了干涉别人处置私产、不让人发卖自家奴仆这一项,也无意买走春蕊,那就请回吧。”
“……”
前所未有的心虚,强烈到让邱鸿文与沈汀雪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头一次在她面前说不出话来。
甚至。
脑子里有一瞬间都是空白的。
最后只能无能的吐出一句:“冥顽不灵!”
便甩袖装作恼怒的样子以掩饰心虚,狼狈的落荒而逃。
此时的沈汀雪看见他如此狼狈的模样,心中并没有丝毫的快感。
只觉得悲凉。
她向来与人为善,从来都是温声细语的与他说话。
可这几年,他一边和白纤柔暗通款曲,又和她的丫鬟无媒苟合。
从未将她放在眼中。
如今她冷言冷语的,他反而是怕了么?
人的劣根性啊!
真应了那句老话,人善被人欺!
这般想着,沈汀雪不禁露出一个笑容。
却是无比酸涩嘲讽。
“秋水。”
“婢子在。”
沈汀雪双手攥紧了拳头,才忍住颤抖道,“过了初五,你便去寻个人牙子。”
“给春蕊寻摸个好婆家,送的越远越好。”
她不是喜欢给人做妾么?
她不是喜欢看不是自己这样待人宽厚的主子么?
就让她去尝尝,富人妾有多好当。
秋水一脸平静的道:“婢子省得。”
换了旁人,春蕊这种卖主的下人打死都是有的!
但沈家这些老爷夫人姑娘公子们,都是些慈悲人,不屑自己的手上染血。
她是奉夫人的命而来,自然要给春蕊“好好”找个婆家的!
春蕊这么多年敢在背后给大姑娘捅刀子,就该做好承受一切报复的后果。
“还有我陪嫁的那些铺子,你帮我把秦管事找过来一趟。……”
沈汀雪说到这儿都觉得胸口一阵闷疼。
邱家人这些吃她的喝她的用她的,得尽一切好处。
却没人对她的付出表示感恩,甚至个个觉得理所当然。
“……”
孙妈妈的眼里一亮,颇有种我看大的姑娘可算清醒过来的欣慰。
但又不好表现的太过,嘴角偷偷抿着,以此来掩饰自己心中的喜悦。
“明日初五铺子开张,今日要迎财神,孙妈妈留在福利照看若姐,秋水待会儿陪我出去。”
孙妈妈郑重道,“姑娘放心,老奴定会照看好若姑娘的。”
只要她在,是不会让人伤害大姑娘和若姑娘的。
沈汀雪点了点头,便去换了身衣裳,重新梳妆打扮一番。
小乔特意给了她家中胭脂铺里新售卖的那些胭脂水粉。
年前她倒是有听人提过一句,很是好奇。
只是化州这边的铺子当时作为嫁妆给了她,后来她为了供养这水蛭一般的邱家人,怕连累家里,便跟家里那边断了供应。
她自然不能厚着脸皮去求母亲。
如今小乔手把手教了她用法,她也亲眼见证到了什么叫化腐朽为神奇。
什么样的男人都不值得女子牺牲自己的一切去供养他一家。
在房间里一番捯饬
雪青色的衣裙换成了明艳的红色,发髻倒是简单,但她也把从前不舍得用的金簪戴上了。
先前几分沧桑疲乏的模样,在新的妆容加持下,已经消失不见。
如今的沈汀雪仿佛换了个人。
孙妈妈看的惊喜连连,眼里突然涌起激动的泪水。
哽咽着道,“我们大姑娘,可真好看啊。……”
沈汀雪最是心软,见不得人这样,一时鼻头也有些发酸。
但想到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便忍住了哭的冲动。
“若姐那边就劳烦孙妈妈了。”
……
他们做生意的人,迎财神开门红这些事最是注重。
可邱家都是读书人,说看不上她这做派,不让她在家中摆供案。
往年都是在铺子里摆供案迎神的,今年既然是这光景,自然也只会摆在铺子里。
自古便有“送神早,接神迟”之说。
所谓送神要一大清早就开始,而接神放在下午也未迟。
一般是在正月初四子夜,备好祭牲、糕果、香烛等物,并鸣锣击鼓焚香礼拜,虔诚恭恭敬财神。
但商铺为了初五开市,以图吉利。下晌便会开始摆供桌,盛设供坛,接“财神”,差不多要到戌时才会结束。
沈汀雪到时,胭脂铺门口的供桌已经摆起来了,头桌也已经摆上了。
今日的供桌,可不是寻常的供桌。
供奉的东西多,需要两张八仙桌拼起来才够放。
头桌是果品,摆上了广橘、甘蔗等,寓意财路广阔,生活甜蜜;
这些在北地都是寻常见不到的东西,全是花了大价钱从南方专门运回来的。
这也多亏了沈家的财力,寻常人根本见不到。
二桌是摆的各式糕点,寓意高升、常青;
接财神需摆三桌。
三桌为正席,供全猪、全鸡、全鱼,并元宝汤等。半桌是饭、面、菜,一碗路头饭中插一根大葱,葱管内插一株千年红,寓意兴冲冲、年年红。
但第三桌上的酒菜须等接上五路财神后方可奉上,这会儿时候还早,自然还没有摆上。
没想到的是。
她正要寻的秦管事今日也在铺子上,见到那一抹明艳的红色从熟悉马车上下来,先是一顿,而后才敢上前行礼。
从前一日比一日疲乏的大姑娘此时仿佛疲乏尽扫,倦容全消。
巴掌大的小脸精致小巧,只是轻点朱唇,便掩盖不住通身光华。
颇有几分,昔日姑娘的气度。
“姑娘今日艳光照人,典雅端庄,倒叫小人险些不敢认了。”
沈汀雪一愣。
“秦管事莫要消遣我了,我这个年纪了还谈什么艳光照人。”
秦管事:“大姑娘可不能妄自菲薄,您这般天生丽质的大家闺秀,便是放眼整个化州也挑不出几个!”
骄傲的表情,欣慰的笑容。
仿佛他看的不是自家的小主子,而是自己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宝贝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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