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这样。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有难言之隐了。
陈霖有些无奈的看了沈月乔一眼。
后者却是一副这种情景早已司空见惯的无所谓表情，这倒叫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你说你认得他，那他姓甚名谁，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陈霖问这话的初衷是，这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受了这么重的伤，无论如何也要通知他家里人一声。
否则，他人躺在医馆里回不去，家里要是不知情，等不到他回去，四处找他可如何是好。
谁料。
陈霖话音刚落。
那个年轻大哥“扑腾”就给他跪下了。
“陈大夫，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救救他小河吧！”
“……”陈霖惊到了。
在场其他人也惊到了。
“你这是干什么，起来说话。”陈霖伸手要去扶他。
那人却不肯起来。
“陈大夫，你若是不答应，我就不敢起来了。”
他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才一个眨眼间，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陈霖：“……”
采竹在旁凉凉道：“我们这是医馆，不是善堂。”
她这暴脾气可忍不了。
“我们家两位大夫秉承着医者仁心，没管你们要银子，就已经把里头那个少年的命给救回来了，这还不够好心么？”
“怎么，如今你们还想不花一分钱，跪一跪，就让我们白白往里搭银子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么？”
“那以后是不是谁遇上难事，往别人家门口跪一跪，就什么都解决了？天底下哪儿来这么便宜的事。”
采竹的一番话直白的一针见血。
那个给陈霖下跪的年轻人脸色再次涨红。
其他两位大叔也看不下去了。
纷纷道：“后生，屋里那个少年是你什么人？你认识就说出来，为什么要跪？”
“是啊，要是你亲朋好友，你通知他家里人便是了。哪里有你这么办事的。方才那位姑娘说的你也听见了，他们家治病的那个药可贵了。”
“我，我……他……”
年轻人支支吾吾了半天，沈月乔听的有些不耐烦了。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不必说了。”她淡淡道，“不过，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年轻人猛地一下朝沈月乔看去，满眼的震惊。
“你……你怎么可能知道？”
“我怎么就不可能知道了？”沈月乔摊手。
她还是相信那句话：当你将不可能的情况排除后，剩下的不管多不合理，剩下的就是真相。
“你和里头那个人若是寻常认识的关系，他受了伤，你跑个腿去他家里报个信便是了，如何会替他向我家师兄跪下呢？”
“唯一的解释是，他是你的家里人，你们家又不想花钱，你又不希望他死，所以才有方才这一跪。”
沈月乔说完。
众人还等着那年轻人反驳呢。
谁知道他竟然，讷讷的点了点头。
“……大夫果然料事如神。他，他是我叔叔家的继子。”
采竹撇撇嘴。
“……”原来是这么回事。
方才另外两个人说的有来有回的，就他一直没吭声。
她还以为这人是个好的。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狠心的人，便是叔父的继子，好歹也是一家人，一个锅里吃饭的。
之后，年轻人便将他们的关系娓娓道来。
事情说来其实也简单。
里头躺着的那位，叫吕小河，外头跪着的这个叫吕大山。
大山的爹是家里老大，小河的爹是家里的老幺。
他们的家，就住在城郊不远的一个小村庄里。
当年因为家里穷，全家人掏光积蓄也只能够给大山他爹娶媳妇的，就是娶了大山他娘，后来生下了吕大山几兄弟姐妹。
而小河的父亲就被耽误了。稀里糊涂到了快三十岁，才娶了村里的一个寡妇。
小河就是那个寡妇带过来的拖油瓶。
因为那寡妇生得标致，婆家人觉得她不清白，也质疑这孩子不是他们家的血脉，就不想要，把他们孤儿寡母扫地出门。
还好小河的后爹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也许有一把年纪才娶上媳妇的庆幸，小河爹也不听那些有的没有的传闻，对他们母子很好，后来还又生了个闺女叫小桃，一家四口过的很幸福。
可惜。
民间有句俗话说，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
小桃五岁那年，小河爹想供小河读书，跟着人去修大堤，就是那么倒霉的，碰上意外，沙石倒了下来，人埋里面，挖出来已经没气了。
吕家的老太太，也就是大山小河和小桃的奶奶，说小河母子是扫把星，小河爹刚过七七，就将他们母子三人给扫地出门了。
小河爹起的四间大瓦房愣是一间没给他们。
要不是村里还有好心人，将自己家的旧屋借给他们住，他们母子三人指不定就冻死了。
刚开春，小河就到城里来讨生活来了。
哪成想啊。
厄运专挑苦命人。
吕大山说完。
济民堂里半晌没有声音。
鸦雀无声。
“……这孩子可真够不容易的。”那两个大叔不约而同的发出感慨。
陈霖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
沈月乔便抢先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伤的这么重，他家里非但拿不出来一分钱来救他，反而会因为他受伤而导致母亲妹妹饿死在家里？”
吕大山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如你所见，我们开的是医馆，确实不是开善堂的。天底下也没有白吃的午餐。”
“便是之前我救他的事可以免去费用，但后续吃药也是一大笔银钱。”
“总不能让我们医馆白白搭银子进去吧。”
吕大山再次沉默了。
好一会儿，他似乎是自言自语道，“……我奶，和我娘，是不会拿钱出来的。”
沈月乔：“……”
采竹：“……”
她本来还觉得自己冤枉了这人，没想到这人真的榆木疙瘩到没救了。
“吕大山，我家姑娘的意思是，今日是你这个没有血缘的堂弟出了事没人理，来日会不会就是你自己出了事没人理？”
吕大山恼道：“这说的是什么话？”
采竹：哦，这话听着是不太吉利。
可是话糙理不糙啊。
“你就不怕，你奶奶对你也见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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