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
掖庭地牢里。
“是不是宫里的人，无论什么地位身份，在宫里待多少年，到头来都只配一张席子，连副薄棺都没有？”
“……”
女牢的管事嬷嬷噎住。
原本想反驳几句的，但被她那双透澈的眼睛一盯，浑身都不对劲了。
她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破世间所有的虚妄迷障。
最后，带着人灰溜溜的走了。
之后。
在天亮之前，沈月乔他们倒是得以休息了个把时辰。
天一亮。
女牢的管事嬷嬷便直接过来把人喊醒了，“寿安宫的刘嬷嬷要见你。”
沈月乔懵了一下，没动。
昨天晚上因为春兰姑姑那番话，她脑子里全都是刘嬷嬷和秀珠。
此刘嬷嬷非彼刘嬷嬷。
管事嬷嬷顿时来了脾气。
“刘嬷嬷要见你，没长耳朵呢！”
沈月乔被她突然吼起来的大嗓门吓一跳。
眸子一抬，眼中神色极为凌厉。
管事嬷嬷后颈子一凉，愣是退了两步。
“……若是，怠慢了刘嬷嬷，有你苦头吃的！”
沈月乔冷冷看了她一眼，和沈汀乔交待了声，便往外走。
沈汀乔很不放心，但她还有她要做的事情。
……
刘嬷嬷带着两个宫女在外头等着。
见着沈月乔便领着人向她行了个礼。
“沈大夫，太后要见你。”
刘嬷嬷若是亲自走这一遭，她也不敢确定，这场牢狱之灾真的跟太后有关。
沈月乔不避不让，堂堂正正受了她的礼。
“我家三姐姐和几个丫鬟都在牢中，麻烦嬷嬷跟管事的嬷嬷说一声，别为难她们。”
刘嬷嬷果断的答应了。
太后倒是体谅沈月乔在掖庭待了一晚，还给她派了步辇过来。
因为有刘嬷嬷带路，一路畅通无阻。
轻轻松松就见到了太后。
沈月乔刚要准备行礼。
“不必拘礼了，坐吧。”
沈月乔顺势谢了恩，泰然坐下了。
“哀家今日找你来，是为了昨个儿刺杀贵妃那件事。哀家知道你受了委屈，也知道你一个小姑娘无端端承受这种牢狱之灾，心里头定然过不去。”
“贵妃那边我说过她了，她只是受了惊吓，也没有受伤，将拿人打死了，此事便了了。那件事与你毫无干系，怎能牵连到你头上来？”
“你想要什么条件尽管开，只要哀家能办到的，都尽量满足你。”
委屈？
条件？
尽量满足？
太后的每一个遣词，都充满了智慧。
沈月乔在心中笑出了声。
死了个人对他们来说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事情。
更厉害的是，太后三言两语轻而易举的就将孟贵妃借机收拾她这一行人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
颇有，我都给你提条件的机会了，你要是不知道有台阶赶紧下，就是不识好歹的意思。
可是。
这副遮遮掩掩的模样，生怕事情的影响进一步扩大，又怎么会是在替一个贵妃收拾烂摊子呢。
孟贵妃既不是皇后，也不是她的亲骨肉。
她老人家何必费这么大功夫？
沈月乔笑了下，“小女只是个大夫，自小也算是衣食无忧，并不太懂那些人情世故。只知道，大夫治病救人最需要专心致志。”
没说出口的半句是，若是分神，我自己也很难保证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换言之，谁对她的家人下手，她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做出什么来。
闻言。
太后的脸色微微一变。
“丫头，皇帝的命，和哀家的命都是你救的，你年纪轻轻便有这般建树，再过几年只怕更加不得了了。”
“说不得，我大兴朝要有第一位女太医了。”
“小女没有做女太医那么崇高的理想，只是这世间少些病痛，多些欢乐，小女学医，也是为了家人的幸福安康。”
沈月乔笑容甜美，说出的话却让太后心里哇凉哇凉。
这话便是表明，她对太后抛出的条件通通不感兴趣。
哪怕是“大兴朝第一位女太医”这样的条件，她也不想要。
太后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
“那你这个小丫头想要什么呢？”
“我要我的家人从此平安喜乐，我要我的家人永不受强权威胁。”
太后微微一怔。
沈月乔退下后许久。
太后长长叹了口气。
“刘嬷嬷，方才那丫头的话都听清楚了吧？”
被点名的刘嬷嬷上前，“听清楚了。”
“那就原原本本的跟皇帝转达。”
“遵懿旨。”
刘嬷嬷很快退下。
太后松开掌心捏的发烫的玉，又叹了一声。
皇帝这几年越发荒唐了。
就因为一个女人的枕边风，竟然企图把刀架在大夫的脖子上逼着她去救人。
特别是，拿一个行刺的罪名去制衡一个还没长开的黄毛丫头？
简直荒唐至极！
想到这儿，太后摇摇头。
皇帝只怕做梦都想不到，那小丫头小小年纪，瞧着软糯可爱，却是个连很多男人都比不上的硬骨头。
这下，她倒是想看看皇帝如何收场。
若是她这个黄土埋到脖子的老太婆，还能为这大兴做些什么，她也值了。
“要是，那丫头还在就好了。她生的孩子，必定是最聪明伶俐，最顾全大局的。不会像他的父皇……”
寿安宫里越发寂静。
太后的喟叹仿佛都在回荡着。
经久不息。
……
据说。
在刘嬷嬷去了一趟建元殿之后，皇帝愣是在宫里砸了不少从前喜欢到不得了的珍品。
再之后，曹公公便去了掖庭女牢，恭恭敬敬的要将沈月乔一行人给请出来。
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
沈月乔已经确定春兰姑姑安全送出宫了，也不着急走。
甚至还跟曹公公说，“这掖庭的饭菜好像也没外头说的那么难吃，要不，我们再多住两日。”
曹公公冷冷朝管事嬷嬷那看了一眼。
管事嬷嬷的后颈子顿时哇凉哇凉的！
“……曹、曹公公，老奴没有……”
曹公公眼神微微一凝，她直接吓得闭嘴了。
曹公公又狠狠训了管事嬷嬷一顿。
他们这么一唱一和的，沈月乔也不在乎。
看她实在没兴致了，曹公公才横了管事嬷嬷一眼：“还不赶紧的滚出去？”
管事嬷嬷便逃命似的走了。
曹公公有些心虚的上前。
“沈大夫……”
他刚开个头，沈月乔便打断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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