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铃”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
像是终于做出某个决定,下定某些决心,方蔷不顾沾满雪花的粉色运动装,也顾不得身后絮絮叨叨像块牛皮糖似地黏着自己的李想,快步走到人群的最前方,但她不敢直接跑开,那样太突兀了。
在熙攘人流中一直向前,终于,方蔷率先走进教室。可看着自己座位前排,她心里一凉——位置的主人已经回来了。
方蔷的眼在讲台与座位间流转,一会看看台下,一会看看讲台与一体机间的缝隙,随着越来越多的同学涌进教室,方蔷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心中在安慰自己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但身子还是止不住颤抖。
为了这个机会她从三中退了学,哥哥不知托了多少关系,妈妈要不是看在二中教学水平确实比三中强出不少,以她那个脾气不把自己扫地出门怎么都不算完。
付出了那么多,机会就在眼前,可自己却眼睁睁把它放走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要不要去看医生?”李想看着方蔷额头上不断渗出的细密汗珠,递过一张纸巾,关切地问。
“你烦不烦!”方蔷此时犹如囚于笼中的困兽,什么都做不了,无比烦躁,但又只能烦躁。
李想有些僵硬地收回手,趴在桌子上默不作声,那张纸巾被他紧紧团在手心。
本来想问问她还记不记得六年前的那个小男孩的。
时间缓缓流逝,方蔷终究压下了那些复杂的心绪,趴在桌子上,情绪平定了,又恼怒自己毫无城府。
刚来二中第一天,跟他第一次成为同桌,第一次接触就把关系搞这么僵,要是他对自己有了防备虽然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可直觉真是这样的话,以后无论想做什么都只会更加困难。
不经意间侧过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看着他泛红的面庞和下意识的躲闪,想强行扯出一个笑,可那个笑最后又变成嘲讽,方蔷的思绪飘散到无穷远,头脑更是完全放空。
当前排那个女同学在讲台上四下摸索无果,焦急地返回自己座位跟身边的人说些什么时方蔷没有注意到,当她的同桌拿出手机飞快地拨通了一个号码时方蔷也没有看一眼,从头到尾她只是默默想着自己的事情。
时间就这样无声地缓缓流逝着,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几秒钟?几分钟?还是几小时?方蔷全然不知。
回过神时就看到前排那个女生的同桌无奈地摇摇头,说了句:“对方应该是关机了。”
前排的女生顿时怒不可遏,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上讲台,手中的语文书狠狠地拍向讲台上的课桌。
“砰!”
讲台旁睡得正香的郑强浑身一个激灵,缓缓睁开有些迷茫的眼:“放学了还是开饭了?”
“开个屁!”讲台上的女生闻言更气,对着台下大声喊,“班里遭贼了,老娘的新手机让贼给偷了。”
“杨丽,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郑强渐渐清醒。
他是班长,班里出了这种事他也有责任。看着暴跳如雷的杨丽,郑强表情渐渐严肃,“说不定是忘哪了呢?打过电话了吗?大家都是同学,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别急着下结论,别伤了同窗情谊。”
“我都打了三次了。”杨丽有意无意地看了眼方蔷和像是对台上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只是静静看着方蔷的李想,“也别说什么都是同学,我们班以前是没这种事,可现在不是有新来的吗?”
方蔷这才反应过来,刚张口想告诉她你的手机被风吹到讲台和一体机的缝隙里了,可她抬头却看到了那个叫杨丽的女生眼中的厌恶,就连那会还一个接一个接连向她提问的同学此刻看向她的眼神也渐渐变了。
五班除了特长生班外也被二中戏称为富二代班,虽然不是班里每个人都是像杨丽一样满身国际大牌,可也没一个家境差的。而只穿着一件不知名品牌国产运动服的方蔷,此时就分外扎眼了。
更何况她是三中来的啊,那可是平安县差生扎堆的三中啊。
女生们渐渐有了种果然如此的表情,男生们也变得无限唏嘘,像是不忍她的误入歧途。
方蔷听着台上台下的议论,看着他们或不屑或可惜的眼,呼吸渐渐粗重。
她当然知道台上的杨丽是什么意思,毕竟班里的新同学只有自己一个。
可是,放着出身那样家庭,有那样一个爸爸的人不去怀疑,反而怀疑到自己身上?
这世界是怎么了?
方蔷不想说了。
她无法理解杨丽为什么把矛头对准自己,可她从来就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她信奉的从来是君子报仇从早到晚,要不她也不会来到这里。
可对方没有指名道姓,她也无法争辩。
“你怎么不说是我?”耳边的声音带着愠怒,她视线向上就看到身旁的他直接站起身,他本是在桌子上静静趴着的,可当杨丽那个关于“新来的”一出口,他的脸色已然开始铁青,“既然没有证据,就不要随便怀疑,随意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杨丽看着满是愠怒李想,心里酸溜溜的,有些不可置信,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明摆着要为这个新来的女生出头了。
其实五班的女生或多或少对这个沉默且不合群的男孩子都是有一定好感或者说同情的,虽然未必就到了喜欢的程度。
杨丽则比其他人更深一些。
高中生每天都要晨读。
有一次杨丽清晨起晚了,在教室门口抓迟到的又是秦大方。她虽然堪堪在最后一分钟跑进教室,但只是随意抹了把脸,早餐完全没来得及吃。
在那短短四十五分钟的晨读时间里,她的肚子一直在“咕噜”“咕噜噜”地叫。
那时他们是同桌,看着身旁默默背诵着英语单词的李想,杨丽甚至觉得让秦大方抓去扫厕所都不是不能接受。
李想当时只是仿若不经意般用胳膊推过一块面包、一盒牛奶,在杨丽还没来得及反应前就已经拿起英语课本去教室外的走廊背诵了。
不可否认,那一瞬间杨丽的心像是被人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
其实未必没有想要了解这个孤僻的男孩更多一点,和他的接触更多一点。
但除了那件事外李想再没有对她表现出超乎其他同学的好感度。同桌那段时间,他们的交流加起来甚至没有超过十句。
后来杨丽也就知道那只不过是他本性良善罢了,并没有丝毫其他意味在。
此时那只不翼而飞的手机反倒显得微不足道,杨丽张张嘴,更多的反而是对眼前男孩维护新来女孩的愤怒:“以你的条件哪里会……”
“搜身啊!”她很快反应过来,斜睨着李想身边的方蔷,“不信就搜搜看!大家翻开自己的书包口袋看看不就知道了。”
杨丽此刻表现得太过明显,就差给方蔷头上贴上小偷两个字了。
方蔷听着教室里的喧哗声已经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了,想象中的自己本该是作为正义使者,作为英雄的女儿来惩罚坏人的后代,荒诞的是自己千夫所指时,反倒被坏人的孩子护在身后。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咬咬牙,站起身:“凭”
“我不同意。”男孩的声音明明是在耳边,可给方蔷的感觉却仿若天外,让她生生止住即将迈出的脚步,寂静的教室里只剩下他强压着怒意的声音,“你有什么权利搜别人的东西?”
他向她伸出手:“我们走。”
方蔷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他。他的手明明冰凉,此刻却让她感受到丝缕不绝的温暖。
他拉着她走到教室门口,回头看了眼眼角隐泛泪光的杨丽,又四下环视了一圈教室里像是发现新大陆似地看着自己的同学,声音不大,但语气无比认真:“我真的很讨厌很讨厌很讨厌这种没有任何证据就凭主观臆断下结论的做法。”
看着手牵着手离开教室的那对,男生们若有所思,女生们意味难明。
李想平时实在是太过低调,太过淡化自己的存在感了。你骂他孤僻,他毫不在意,你找他要钱,他就给你。只要不涉及他的家人,他性情从来软得像面团,谁都没想到现在却是他站了出来。
但他最后那句话却很难不让人产生一些联想。
是不是李想说的不只是名为方蔷的新同学,同样是他那个虽然没有正式下结论,但理所当然被认为在学校改造工程里拿了黑钱,在校舍垮塌后畏罪自杀的爸爸呢?
“哎。”郑强叹了声,看着台下的同学,“继续自习。”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丽却是反应过来。她跑出教室想解释,可楼道里空无一人。在走廊栏杆旁,杨丽不经意间看着依偎在楼下花坛旁的男孩女孩,想着刚才两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眼中流露出一抹或为妒忌或为憎恶的情绪。
她咬咬牙,去往了班主任办公室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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