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吧。”方蔷下意识拒绝,又为自己的这种下意识寻找着借口,“他好像很有钱的样子,说他会拿别人的东西,其他同学根本不信。”

    “不一定。”到底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年了,相比这个有些傻,有些天真的妹妹,方威明显老成得多,“你也说了,失主提出搜身的时候他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这本来就是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像这种家庭出来的人谁知道他的心理有没有问题,是不是扭曲。”

    “只要合适的时间你在他的位置上发现那部手机……这不就歪打正着?”

    倒是跟她初始的那个打算如出一辙。

    方蔷顺着方威的思路想了想,发现他说的确实不无可能。

    杨丽提议搜身他第一个反对,要是自己再适时发现,但她还是摇头,如果没有那个蛮不讲理的维护她或许会这样做,可毕竟是有了。

    不赞成,可底气又不足,最后像是长出了口气般:“他也没什么错……”

    “方蔷!你脑子里到底哪根筋搭错了?会让你抱有这些不该有的幻想。”方威把车停在五金店前,对着卷闸门猛踹几脚,门应声而开。他回头看着脸上明显有不忍之色的妹妹,声音中满是愠怒,“你知道我是不同意你来的,你非要来。既然来了,既然有机会,那就把该做的事做好。”

    “当初爸爸好好在教室里教书育人,说走就走了,你来告诉我,他有什么错?”

    “我本来好好在学校上着学,妈妈突然告诉我家里只能供一个,你妹妹学习好,让她继续读吧,你告诉我,我有什么错?”

    “很多事情,本就不是非黑即白,非对即错的。”方威把三轮车上的暖气片搬进店里,直接坐在上边,用满是老茧的手点燃一支烟,“要怪只能怪他生在那样一个家庭。”

    都说长兄如父,爸爸出事时方威正上初中,虽然不爱学习也调皮,可他那时高大又帅气,学校很多女孩子都喜欢他。

    可这六年时光让他变了模样。

    明明也只有二十一岁,可整个人沧桑得却像是三十多岁的大叔。一身满是油污的工装,头发乱糟糟,手上除了老茧就是黑灰,曾经笔直的脊梁也被生活压弯了。

    可即使如此,方威也不肯让她帮店里干活,方蔷想帮他搬暖气片,被他随手推开。为了让她好好学习,就连看店这种小事都极少让她做。

    那个去川西旅行的说法自然是瞎胡诌的。

    集训的钱都没有,哪里有旅行的钱?

    即使是参加艺考时的报名费和路费都让她充满罪恶感。

    她感觉那是哥哥的血和肉!

    方蔷不说话了。

    默默跟在方威身后回了家,无意间看到方威脚上那双已经穿破了洞的解放鞋,寒冬腊月的,他也不嫌冷再看看晾晒在院子里的那件充斥着雪水和泥泞的环卫工工作服,方蔷放轻脚步,知道今天清扫积雪太累了,往日里妈妈都会等两人回来才睡的。

    她最后看看自己身上那套不是什么名牌,但还算整洁的运动服,不忍地闭上了眼:“我知道了。”

    其实这两年方威已经不再给别人打工,转而开了这家小五金店,家里的生活也宽裕了一些,要不然她也不会向家里提出转学的要求。

    但很多习惯既然已经养成也就很难再改了。

    比如旧衣服旧鞋子能将就就将就,即使是将就不下去了也舍不得扔。

    比如无论自己过得怎样艰辛、怎样被别人看不起都要给妹妹的零花钱以及从不肯让妹妹穿出门的旧衣服。

    走出校门时李想还在想着下午突然闯入的方蔷。

    他曾无数次试想过与当初那个女孩再次相遇的场景,但随着这么多年过去,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早就淡了。

    平安县是不大,但也不可能仅靠一个名字就能找到曾经的小女孩。

    尤其是他这种交际圈狭窄到闭塞的人。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他想,他和那个小女孩的缘分,大概就是那一瞬吧。

    也就是因为这样,今天的相遇才如此的意料之外。

    当初的小女孩明显早就忘记了当年那个流浪狗般的小男孩,小女孩还是如当年那般无所畏惧,那般自信张扬,小男孩虽然依靠着那缕光走到了今天,可也依然阴郁,依然沉闷。

    可男孩也不一直是这样的,他也曾如方蔷那般自信无畏,可从那场变故开始,他原本开朗的性格渐渐深沉内敛,习惯了万事藏于心,也习惯了把自己紧紧藏起来,不向外表露分毫。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喜欢这样的自己,他也想找回曾经的那个他。

    这也是李想没有放弃钢琴,还拒绝了陈若男送他出国读金融,回来后接管家族企业的提议,选择艺术生这条道路的原因之一。

    如果有可能,他想让自己有趣一些。

    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下,李想回头,自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上晚自习?”

    “跟你学的。”身后穿着一身天蓝色校服的姜黎淡淡看了他一眼,不施粉黛却也清丽可人,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像是没有任何情绪,但当李想回头时脸上却像是有一抹笑意一闪而过,但不真切,李想自然也没发觉。

    姜家和李家是十多年的对门邻居,两人爸爸从前是一个单位的同事,两人也算得上是从小玩到大。

    当然,说是从小玩到大,但那个变故之前往往是无可奈何的姜黎被李想强行拉去或买零食或去书店蹭书,那件事之后则是无可奈何的李想被姜黎强行拉去或做题或练琴。毫无疑问,两人是同单元楼里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乃至双方家长眼里的青梅竹马。

    虽然两人彼此不自知。

    “模拟考成绩怎么样?”李想随口问。

    “还可以。”姜黎明显对他的问题没有分毫兴趣。

    李想极艳羡:“你的还可以就是我的没问题。”

    虽然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但两人还是极不同的。

    姜黎从来是其他家长挂在嘴边的别人家孩子。从幼儿班时代开始就包揽了班里几乎所有的小红花。三好学生、少先队员、优秀团员、团支书,课代表、学习委员、副班长、班长各种职位更是当了个遍。

    姜黎并不是那种待人热情、乐于助人的孩子,她能有这么彪悍的人生,靠的都是她无可置疑的学习成绩。

    她从小到大只拿第一。

    无论是幼儿园、小学、初中还是高中,从来如此。

    而即使那件事之前,李想最好的成绩也不过是班级第三。

    那件事之后,他的成绩能勉强保持中游就已经很让老师家长欣慰了。

    只是小升初那年,大家都以为她会去市一中或者直接到省城读书,所以开学那天在县二中开学典礼上看到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的她时,无疑跌碎了一地眼镜。

    李想也曾问姜黎怎么不去市里或者更好的学校读书,姜黎淡淡回:“去哪都一样,二中还离家近。”

    李想只有无语凝噎。谁都知道学校对学生的重要性,平安县数十年出一个清北生,而市里一年却出数十个。

    不过这些年下来大家也就知道姜黎并不是说说而已。中考那年她以全市第一的成绩留在平安二中,而升入高中后几次全市范围内的联考,姜黎的成绩甚至要超出市一中第一名数十分。

    没人担心她的成绩,谁都知道只要她正常发挥,国内的学校是可以随便挑的。

    李想也只能感慨学霸的人生果然不是他这种凡人所能理解的。

    而在学习上,姜黎同样李想的制胜法宝。

    初中那段日子其实他是浑浑噩噩过来的,学习上更是一落千丈。要不是中考前姜黎强拎着他埋头苦学了一个多月,李想这块朽木怕是连建档线都考不到,更不用说能继续留在平安二中。

    “去我家吃饭?”回到县委家属楼,姜黎看了看腕上的表,“试卷有带吧?节省下来的时间给你辅导。”

    “我饭都煮好了。”李想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子,想着下午出门前洗好的菜和提前煲上的饭有些忧愁。

    姜黎也不客气,同样没有丝毫犹豫:“那去你家吃。”

    李想点头。

    他们之间从来不需要任何虚假的客套。

    打开家门,屋子里依旧冷冷清清,离开前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从李允文意外离世,陈若男孤身返回魔都算起,他一个人生活已经快六年了。而那次变故发生后,李想也迅速成长为一个小大人,自己买菜、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去学校前同样会跟爸爸妈妈离开前一样,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可即使这样,时间一年年过去,屋子里还是渐渐没了人气。

    其实李想早就该跟陈若男去魔都的。

    李允文出事那年姥爷的肝硬化也发作了,身体每况愈下,医生说要换肝。可无论是肝脏的捐赠还是术后的照顾,姥爷都是离不开亲人的。陈若男也就是因为这个回了魔都。

    可能是出于弥补心理吧。

    陈若男人回了魔都,但每月都有一笔十分丰厚的生活费伴随着各种衣服、学习资料、零食之类的从魔都寄来。陈若男也曾提出给家里找个阿姨,但李想拒绝了。

    跟陌生人在一起生活他只会更不自在。

    李想从不需要为生活发愁,但他的内心是被孤独充斥的。

    姜黎的妈妈,对门的徐阿姨说过好几次让他不要老是自己做饭,直接去她家跟姜黎一起吃,家里也不缺他这一双筷子,两人也可以把时间更多地用在学习上。

    可李想拒绝了,他就是这样,不愿给别人添丝毫麻烦。

    即使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姜叔叔和徐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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