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事情的发展并不如他们当时所预想。
比如他们本要去海边新开的清吧,但只来得及在路边的小推车旁吃了顿关东煮。
比如在离别的机场,姜黎从安检员手中接过机票转身喊了声依然傻傻站在登机口的李想,他应了,问她怎么了,可她却又觉得时间不对了,于是说下次吧。
原来你对她说出自己的喜欢,用了这么大的勇气。
而那天晚上,李想洗完脸、刷完牙,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时习惯性看向头顶的吊灯,看向那束不知疲倦的光,他想了好久,还是关掉了它。
“说不定……也没那么难。”死过一次后,他是这么想的。
还有些事跟预想不同。
他不止一觉睡到天亮,还睡过了头。
来不及吃早饭,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学校、冲向教室,看到只留一条缝的教室门时李想忍不住想,是该买辆单车了。
迎着教室里“以后同学们《西方音乐史》这门课程由我教授。前段时间家里有些事情,今天才跟同学们见面。我姓杨,你们可以叫我杨教授或者老杨”的开场白,李想敲响了教室门。
他还是会些微的踌躇,但更多的是坦然。
李想站在门口,第一次见面的老教授笑着调侃了句“这位同学跟老杨一样,也迟到了”,李想没答,只是望着台下的同学们。
迎新那天,他们都在。
他已经准备好面对一切。
或是冷嘲,或是热讽。
“这位同学倒是到得跟我一样晚。”
迎着杨教授,或者说老杨的调侃,其他人也笑了。
满是善意。
“杨教授,这是我们系的钢琴小王子,我们这届、上届甚至上上届学生里最有天赋的。”
“是我们钢琴系最帅的!”
“还是最勇的,迎新那天……”
李想下意识望去,他从没注意过这个男生,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军训上一个下意识的点头。他看着李想脸上带着赞叹,让李想想起他在五班第一次遇到方蔷。他只听到他说:“他当着鹭城大学所有新生的面向舞蹈系最漂亮的女孩儿表白了。很厉害,我很佩服!”
“先找个位置坐下。”杨教授不解李想眼角的湿润从何而来,他没有直接开始授课,而是拿出一份交换计划书,“在开课前我要先向大家介绍下我们学校的维也纳交换生计划……”
魏伟拍着自己身边的位置冲李想不断招着手,李想摇头,强行把那连绵不断的思绪和不知从何而来的酸涩赶出自己的身体,他在魏伟身旁坐下,卫江昌从抽屉里摸出一块三明治:“给你带的。”
李想本能想拒绝,可又生生止住即将出口的话语,他接过卫江昌的三明治,轻声说了句谢谢。卫江昌憨笑着说吃了你那么久的猪排饭,这点东西算什么,你要是喜欢明天我继续给你带。
李想没答,只是撕开三明治的包装袋小口地啃着……
“大家都知道维也纳对我们学音乐的人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这次机会对你们而言有多重要。”老杨看了眼李想,对他在课堂上偷吃的行为没有多说,只是问,“名额只有一个,也只有最优秀的学子才能得到这次机会,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吧?”
“只有一个啊……”一片嘘声。
“那肯定是我们‘钢琴小王子’的了。”
“是啊,天赋这件事,你不服不行。”
“小点声。”说话的男生被身边的女孩暗戳戳捅了下,她指着坐在最前排脸色铁青闫兴倪,“学委要暴躁了。”
闫兴倪缓缓合上手里的课本,他握在课桌的手已然泛白,可仍强撑着站起身,声音铿锵,一字一顿:“天赋不是一切,那个名额是我的,也只能说我的。”
他转身,看向身后悄悄啃着面包的李想:“你说呢?”
“嗝……”李想腮帮子还是鼓鼓的,嘴边还沾着白色的奶油,看他被噎住魏伟赶忙把自己的水杯递过来,李想喝了一口总算缓过来,迎着闫兴倪冷色镜片下泛着寒光的眼,他赶忙举手,“学委说得对。”
于是笑声更甚。
……
不知道是因为欠的最后一笔钱已经还完还是因为对这种无休止的打工生涯开始厌倦,最近方蔷开始心不在焉。
舞蹈班课余,她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班里学生说着话一边拿出手机,周浩然的头像还在不停闪烁,可她没有理会的兴致,更没有看看他在说什么的心情。
是的,虽然上次半是玩笑半认真地应了他,可她还是跟周浩然处于友达略上,恋爱还远的距离。
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周浩然的一切明明都无比契合她的欢喜,无论是他的张扬,他的外向还是他的乐观,他的向上……明明和曾想过的一模一样,可她就是爱不起来。
而点开企鹅,看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黑暗头像便会让她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怅然若失。
应该是因为他的孜孜不倦吧?
方蔷是这样觉得的。
毕竟她认识的男孩不知凡几,对她有好感的也如过江之卿,但从没有人像他一样咬定青山不放松,也没有人像他一样……懦弱又无畏,
在一个平常的午后,她顺着校园那排齐齐整整凤凰树去往舞蹈社甚至去了钢琴系所在的教学楼,而经过篮球场时,场上气氛火热,场上的男生们身着清凉的球衣,就像是身处炽热的盛夏。而当场间响起一片“好球”的赞叹声,她分明看到那个一身白色球衣的身影三步上篮,调皮的篮球应声入框。
在汹涌的人潮里那抹白色身形高挑、皮囊优越,身上洋溢着青春的张扬。
那还是他吗?
像是心有灵犀般,他顺着她的眼向她望来。视线相接,他下意识惊喜,但很快止住。
他看了眼她,然后收回目光。
同队的男生大咧咧地拍了下李想的肩,笑着跟他说着类似还是我慧眼如炬,一样相中你来我们篮球社云云,他们手搭着手,肩并着肩离开了。
方蔷如梦初醒,逃得飞快……
她知道自己状态很不对,为了摆脱这种状态,她甚至好几次也点开他的头像,点开红色的删除键。
可手一触上去,屏幕上弹出鲜红的“确认删除该好友吗”时,她就是摁不下去。
她知道这样的结局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都是最好的结果了,可还是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不是爸爸的女儿,如果他不是李允文的儿子。李想只是李想,方蔷只是方蔷,他们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呢?
他终于遵守了曾经的承诺,可她却开心不起来。
……
李想信守着自己的承诺,没有再找方蔷。
他白天上课,晚上练琴,有时候会和卫江昌在宿舍打游戏,有时候会去学生会帮舍长做些杂活,也有极少时候会和闫兴倪一起去图书馆查些资料,没事的时候去篮球社教琴练球。
他不是忘掉了对方蔷的喜欢,虽然他想这样做。
可视线交接,他的心告诉他,他还是喜欢她。
但他也开始明白,喜欢啊,爱啊固然在他的人生中占有极重极重的一块位置,可处在其他位置的事物毕竟同样真实存在,同样……不可或缺……
后来魏伟公开了和李思齐的关系。
那天魏伟说要请他们吃饭,李想和闫兴倪、卫江昌一起到了他说的那家店,包房里,他们一起迎了上来。
“六○一终究还是让我抢了先。”魏伟的手和李思齐紧紧牵在一起,他手心明显是被捏了下,看着李思齐嗔怪的眼他也不以为意,仍继续猖狂大笑着,“来来来,听哥哥给你们介绍,我女朋友李思齐,你们叫嫂子也行,叫李姐也行。”
李思齐看魏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都没用力气,看着他们几个一副看戏的样子她脸红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以往的落落大方:“李思齐,见贤思齐焉的思齐,也是你们舍长的社长。”
“我已经退出舞蹈社了好不好。”魏伟拉着李思齐重新坐下,拍拍桌子,“叫人啊!怎么一个个跟害羞小媳妇似的?”
“嫂子好。”
卫江昌一脸憨厚地挠着头,眼睛已经盯上了桌上的鳗鱼,闫兴倪则扶了扶自己的金丝边眼镜,显然是不想理会魏伟这个莽夫。
没人想到先开口的是李想。
他们跟李想成为舍友已经有好几个月,他们一起吃,一起上课,一起玩,也一起去图书馆读书,对彼此的性情自然了解,也自然知道他虽然为人平和,待人真诚,但有些过于内向,对身边的一切极度敏感。
他像只生活在海底的深海鱼,除了面对那个女孩,他做什么事都不当先,更不冒头。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魏伟。
“我们系的钢琴小王子,要颜有颜,要才有才,要钱有钱,就是现在还单着。”他一手拉过李想,像个炫耀自己孩子的老妈妈,“有优秀的要第一时间想着我们舍宠,社里人免谈,汉语言文学系的才女倒是可以考虑……”
“放心,我跟你们舍宠又不是第一次见面。”李思齐挽起肩上的秀发,落落大方地说,“嫂子会留意的。”
“社长……”“李想微微有些窘迫,不自然地摸摸头。他跟李思齐自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他还记得她帮过他,”嫂子你别当真,舍长开玩笑的。”
“舍长你也太偏心了,我也还单着呢,也不说让嫂子帮我留心留心,”卫江昌的注意力终于从鳗鱼身上收回,他不满地给了魏伟一肘子,“你想让你的舍员一辈子打光棍啊。”
“你还需要女朋友?”魏伟受了卫江昌一肘子差点没直接把苦水吐出来,他满是邪恶地诅咒,“这辈子就跟鳗鱼过去吧。”
看着被勒住魏伟脖子不满抗议的卫江昌和被卫江昌勒住脖子仍不屈服,继续下着诅咒的魏伟,只是跟李思齐礼貌地点了下头就不再多言,低头看着教学视频,明显对恋爱毫无兴致一心只想拿到交换生名额的闫兴倪,李想突然展颜。
其实在六○一,敏锐如闫兴倪早已笃定,迟钝如卫江昌也多少看出一些苗头。至于李想,魏伟和李思齐相识时他就在场,虽然难免会对魏伟有大大羡慕,有小小嫉妒,可他们终于确定关系走到一起,他毫无疑问是开心的。
他做不到的事情,能看别人做到,这种滋味,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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