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对游泳同样一窍不通,头顶的电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他只能仗着身高优势在积水中摸索,不知从什么地方冲刷而来的树枝、牌匾、垃圾在水中沉浮,李想直接撞了过去,终于,在方蔷即将沉没中的一刹那,他来到了方蔷身旁。
“方蔷!方蔷!”李想一手揽住方蔷,一手发疯似地摇晃着方蔷的身子,方蔷全无反应。他托着方蔷倚靠在隧道墙旁,探了探鼻尖,还有热气,胸腔也在跳动,应该是缺氧。
此时隧道的积水几乎要淹没李想的脖颈了。
李想一手拥住方蔷,一手托住她不让她沉没,水冰凉彻骨,手几乎没了知觉。他咬咬牙,逆着汹涌的潮水,奋力向前,再向前。
“方蔷,醒醒,方蔷……”
李想一边强撑着不让自己跌倒,一边叫着方蔷的名字,隧道口的光亮隐约可见,李想心下微松便看到水面一张废旧餐桌突然不知从何处飞驰而来,他已经脱力,再无可避,李想转身把方蔷护在怀中,让桌子撞向自己的脊背。
他狠狠踉跄了下,只觉得心肝脾肺几乎要吐出来。好在他积水下的另一只手死死抓着护栏,这才没有被带倒。强忍着痛,他一点点向出口方向挪动,终于在隧道被积水彻底淹没前离开……
“方蔷,醒醒!方蔷,快醒醒!”
隧道口,李想脚下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方蔷倚靠着他的膝,全没有醒来的意思。也就是这时李想才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除了钢琴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
“方蔷……”
他开始恨自己的无能,开始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好好学习,如果他是姜黎,如果他懂医……
可他不能什么都不做,他不可能让方蔷像当初的李允文那样无声无息地离开,把雨衣披到方蔷身上,强撑着站起身,他实在太累了,腿像是灌了铅,脚步越来越沉,像是随时要倒下去。
可他还是背起方蔷,向医院方向缓缓挪去。
“这样不行。”
李想咬了咬舌头,唇间满是咸腥的味道。突然,他迷蒙的眼里现出一抹光亮,那是一辆晚归的的士。
“救……”李想放下方蔷,冲亮着红色灯光的出租车疯狂招手。出租车像是没看到他,毫不减速,眼看就要与他们擦肩而过。
刺啦……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和轮胎擦地声,出租车在他身前猛地停住。路上都是积水,出租车与他只差分毫。
“找死啊你!不要命了!!!”
司机摇下车窗,破口大骂。
“不要了。”漫天倾泻的暴雨中,他手在车身上强撑着,手已经苍白肿胀,他张嘴,声音嘶哑,“叔叔,帮帮我,我朋友溺水了,要马上去医院,我真的没办法了。”
“台风登陆了,我得赶快回家。”中年男人目光软化了些许,但仍犹豫不定,“我老婆孩子还在等我,她们会担心的。”
李想再也撑不住了,他双腿再支撑不住,直接跪倒在地上:“叔叔你救救她,她不能有事,她不能有事啊!”
司机最后还是答应了,帮李想一起把路边的方蔷扶上车,透过后视镜看着后排像是陷入沉睡的方蔷和不断呼喊着她的李想:“没事的,你女朋友就是一时供氧不足,缓缓就好。你先把手擦一下吧,都是血。”
其实李想知道,可他就是止不住害怕。
鹭城医院,这里也像是被台风席卷过,到处都是乱哄哄一片。李想冲进大厅,抓着人群中的医生就往外走。
一片骂声里,医生用小手电照了下方蔷的眼底,用听诊器听了她的呼吸,让旁边的医生把她推进病房:“没事,已经基本恢复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看了眼李想的右手,创口狰狞,医生皱起眉:“倒是你,赶紧去包扎一下,感染了就麻烦了。”
“医生,可以借用一下你的电话吗?我手机进水了。”病房角落,李想单手卸下方蔷的手机卡,装在借来的手机里,在通讯录中找到周浩然的号码,“你过来下吧。方蔷溺水了,需要人照顾。”
把再无法开机的手机放回方蔷病床床头,李想看着病床上方蔷小小的身体,血已近乎流干的右手抚上她苍白的面庞。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颤抖着,他喃喃自语。
半小时后,病房门被推开。
“方蔷呢?”
李想没回头,轻声说:“医生说就是太累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多亏你了。”周浩然拍拍李想的肩示意他让开位置,“方蔷有我照顾,你回去休息吧。”
“……我……”李想指节发白。
但最后,李想还是默默走出病房门。
他站在门外,透过病房门上的小窗户静静看着病床前安静恬然的方蔷和满脸担忧的周浩然,看到方蔷终于睁开迷蒙的眼,李想转身去找医生包扎伤口。
病房里隐约传来对话声。
“我怎么会在这?”
“还说呢,这种天气不待在宿舍还往外边跑,要不是我……”
……
外科,医生帮李想仔细检查了一遍,用手在他后背的淤青上碰了下,“后背倒是没什么,轻度撞击伤,休养几天就好。可你手上那个大口子在积水里浸泡过,水里细菌多,已经开始化脓了。细菌感染可能会引起发炎,我先给你消毒,开一些消炎药,过两天再过来复查。”
“医生,再给我开点感冒药吧。”嗓音又沙又哑。他吸了吸鼻子,“我好像感冒了。”
最猛烈的台风已经过去,原本空无一人的街渐渐有人三两聚集,他们或往下水道排着水或清理着台风过后一片狼藉的街面。
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李想回到家,强忍着困意烧开热水,把药吞下,终于沉沉睡去。
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艰难地睁开眼皮,李想感觉全身都没了力气,鼻子仍无法呼吸,喉咙里像是着火了一样,
呆呆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他一动不动,像是没听到越来越猛烈的敲门声。
可敲门声仿佛永无休止。
强撑着身子倚靠着床头爬起来,踉跄着走到客厅,勉强打开门。
“你怎么回事,人联系不上,电话也打不通。”陈若男满脸焦急站在门外,应该是从公司直接赶过来的,身上的西装套裙都没来得及换,“小想,你怎么了?”
“姜黎,快来看看,你是学这个的。”陈若男慌乱地扭头。
李想这才注意到跟在陈若男身后的姜黎。
姜黎走上前,看着他快阖上的眼皮,手直接触上他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又直接扯过他背在身后那只手:“怎么回事?”
“没事的,已经看过医生了……”李想不自然地把手扯回来。
“不让你来不让你来,你非要来!”可陈若男已经看到了,她眼睛已经湿润,“在魔都读书家里还能照顾你,在这,在这你死了都没人知道!”
她拉过李想的手,声音渐渐哽咽:“你要是有点什么事,你让你姥姥,你姥爷,你……你爸爸怎么办?”
“阿姨,先让他休息吧,他很虚弱。”姜黎扶住李想,把已经快站不住的他搀到沙发上,尽可能让自己声音正常些。
李想低垂着头,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一滩烂泥。可还是强打精神,强忍着钻心的痛,伸出没受伤的手指向茶几,“喏,医生开的药。”
姜黎拿起药盒,仔细看了看:“感冒药,消炎药,你都吃过了?”
“本来是一天三次,我吃了一次就睡着了。”李想看着窗外的夜色,有气无力地问,“天都黑了啊……你们怎么来了?天气这么恶劣。”
“天黑?”姜黎打开屋子里的灯,拉上窗帘,“你知道今天是周几吗?”
“今天周四,明天周五。”李想无力地挥着那只缠满绷带的手,“我又不是傻……”
可当看到客厅的钟摆时他却沉默了。
“昨晚姜黎来找我,说看到你这边台风过境,城市内涝,她不放心,可联系不到你,去鹭城的飞机又停飞了,就到公司找我。”陈若男仿若心有余悸,“我们连夜开车过来的,高速口都关了,我们等了一下午,打你电话还是没人接,不知道给我们吓成什么样了。”
“你说你,外边狂风暴雨,不在家老老实实待着,还搞成这样子?”
“流年不利吧。下课回来路上雨太大,又没带伞,手机也进水坏掉了,还被冲到积水里的桌子砸了一下。”李想挥了挥自己包的跟粽子似的右手,“找医生开了药,回来就睡着了,一睁眼就看到你们。”
“这么远开车过来,肯定也很累了吧。”李想接过姜黎递过来的水杯一饮而尽,瞬间感觉精神好了些,“我没什么事,再睡会儿就好,你们也去客房休息吧。”
刚说两句话就感觉耗尽了刚生出的力气。
“姜黎,你送他进去吧,我去做饭。”陈若男本想去扶李想,但不知想起什么,又转为走向冰箱,“我做点东西给你们吃。”
“你不是不小心摔的吧?”
躺回床上,李想只感觉眼皮越来越沉,刚想闭眼睡到天荒地老便听到姜黎的声音。
“什么?”李想的心抽弄了下。
“你从小就不会撒谎,李想。”姜黎的声音越来越低,“其实阿姨也知道的,只是看你不想说,就没有再问。”
“姜黎,我不想说这个。”李想蜷缩成一团,无意识想攥紧摊开的手,于是无边剧痛传来。
“不想说就不说吧。”像是知道他的痛,姜黎轻轻地拥住他,把他受伤的手碰上自己的脸颊,“不过答应我,不要让自己受委屈,受伤,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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