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蔷刚回到房间门口,门被猛地拽开。
“你去哪了?”
“你要去哪?”
“我去找你。”
“我去车里拿点东西。”
又是异口同声。
两人互相直视着对方,李想忽然展颜笑了,于是方蔷也笑了。
这一年间他们的联系断断续续,她对他的记忆很多还停留在二中的那段时光。
那时的他孤僻、阴郁,心里像是有无尽想法,不说,也不怎么笑。
现在的他跟以前相比,真的很多不同。
“洗漱了吗?我刚才闻到楼下烤鱼的味道可香了。”偏过头,方蔷小声嘟囔,“我都要饿扁了。”
“这都能闻到。你这鼻子都快比得上缉毒犬了。”在酒店旁的小巷里七拐八绕,越过三个岔路口,经过两个居民区,看着在一家门脸不显的小店前停下脚的方蔷,李想满脸惊叹。
“我这是天赋异禀好不好!”方蔷骄傲地抬起头,可又发现不对,把手里的包砸向轻笑的李想,“你才缉毒犬呢!你全家都是缉毒犬!!!”
方蔷在吃上确实天赋异禀。小店虽小,人可不少,他们在门口等了快半个小时,磕掉了两盘瓜子,吃光了半颗西瓜才有了空位。
等鱼被端了上来,方蔷再也顾不得烫,夹起一大块就直接送进嘴里。
“呜……呜呜……呜呜呜……”
方蔷指着自己的喉咙,咿咿呀呀地喊。
“快,喝一口。”
李想赶忙拿起桌上的醋瓶往自己碗里倒了一小碗。
“怎么样?”看着方蔷一饮而尽,李想满脸紧张。
“好酸……”方蔷脸都酸得变形了,可她试着吞咽了下,“好神奇,真的没事了哎。”
“你啊,总是冒冒失失的。”李想把纯净水瓶盖打开,递给方蔷,“还好这种鱼的鱼刺小,要是再大点的话就得去医院了。”
“你怎么会懂这些?”方蔷完全没把刚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又从冒着滚烫热气的锅里捞出一块更大的,狠狠咬了一口,于是满脸满足。
“小时候我跟你差不多,也是冒冒失失的。有次抢着吃鱼,就被鱼刺卡到了。”李想眼神中满是怀恋,他定定看着碗里的鱼肉,“然后爸爸就是这样帮我把鱼刺融掉的。”
方蔷握着筷子的手骤然一僵,她没抬头,语气晦涩:“你很喜欢你爸爸吧?”
“当然!”李想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方蔷后来都没再说话。
李想虽然也一整天没正经吃饭,可他只是尝了两块便不再动筷,只是把鱼肉里的刺一根根小心挑出来夹给方蔷。
……
国庆的榕城格外热闹,街上路上车水马龙,他们特地绕了个大圈,闲散着步回到酒店,李想坐在窗边,静静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想什么呢?”方蔷围着一条浴巾从浴室出来,用毛巾擦着火红色的头发。
“一直都没问你,当时为什么把头发染成黑色呢。”看着方蔷火红色的长发,李想神情有些恍惚。
方蔷擦头发的手顿了下,可很快又装若无其事地继续:“他说他喜欢黑色。”
“这样啊。”他像是有一瞬间的低落,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只是轻轻揉捏着自己的右手,“你呢?”
“我讨厌一切深沉的、阴郁的、灰暗的颜色。”方蔷摁掉吹风机的开关在李想身旁坐下,跟他一起望着窗外的五色灯火,“我永远喜欢耀眼的、鲜艳的、绚烂的事物,无论什么。”
“方蔷。”李想语气晦涩。
“嗯?”语气像是只慵懒的猫。
“我……们……”李想拳头紧握,指节发青,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我?我们?”她终于回眸,五彩的灯光在她的瞳孔流转,像是反映过什么,笑着解释,“别误会,我不是说你。”
“没什么,我是说,我帮你吧。”
李想拿起吹风机,把方蔷湿漉漉的头发一缕缕分开,从上到下轻轻吹拂。他们靠得太近,李想鼻尖充斥着她的香气,那是浓烈的、刺激的、香甜的、玫瑰的味道。
而他是孤僻的、阴郁的、不见底的黑。
他最后什么都没说。
就像个鼓鼓的气球,刚充满气,就被扎了个洞,马上干瘪了。
就这样吧,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李想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李想忽然想起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
那年在魔都,方蔷曾说过他就像只胆小的乌龟,惧怕任何风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把脑袋缩在壳里。
可他也曾从壳里探出头,想触摸、想拥抱这个世界。
而这样的勇气,他不再有了。
“累不累?”方蔷好笑地看着李想不住活动胳膊。
“这点小事哪里会累。”李想还在逞强。
“女生就是麻烦啊。”像是没听到李想说什么,方蔷自顾自说着,“就像长头发,好看是好看,可吹个头发都要好久。”
“要是有来生,我要做个男孩子。不用打理头发,不会来大姨妈,上厕所还不用排队。”说着指了指给自己把分杈的头发剪掉的李想,语气调侃,“最重要的,我要找个像你一样,又体贴又温柔的女孩子。”
“我?女孩子?”李想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指着自己满脸无语,“你看我哪里像女孩子?”
“是吗?”方蔷仔仔细细看着李想,看着单薄的眼,英挺的眉,脸上细密的绒毛,一脸无辜,“哪哪都像啊。”
“来来,你自己看看。”李想气急,凑到方蔷身前,挥舞着手里的吹风机,“我哪里不男人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方蔷眼珠一转,手抚上李想的喉结,轻轻戳了两下,“还是有一点的嘛!”
说着又渐渐向下……
“方蔷……”
李想只感觉自己血脉贲张,气血上涌。他声音嘶哑,像只离开水的鱼儿。
他不想压抑自己,也无法再压抑,死死拥住方蔷,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薄削的唇狠狠盖在方蔷鲜艳的唇上,肆意汲取。
方蔷身体滚烫,她紧紧拥着李想的背,心脏随着李想胸腔的跳动而跳动。
李想翻身把方蔷压在身下。
“不要!”
感受着最后一刻即将来临,方蔷本能喊道。
像是被迎头浇了一桶冰水,李想通体冰凉。
无措地捡起散落一地的衣服,他语调艰难:“对不起。我……”
“李想,不要道歉,是我的问题。”方蔷望着头顶白色的天花板。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想不考虑其他人,不考虑那些错综复杂的恩仇,肆无忌惮地遵从自己的本心,无所顾忌地放肆一次。
可是为什么脑海中总是会出现变成一片废墟的教室和永远回不来的爸爸呢?
空气里弥漫着难言的沉默,黏稠到无法呼吸。
“以前听人说,男生喜欢谁就对谁好,女生谁对她好就喜欢谁。”李想看着头顶的橘黄色的吊灯,灯光洒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整个屋子看起来都是温暖祥和,他拉开门,“这样看,方蔷其实你真的像个男孩子。”
“李想……”
她终究还是无法把内心的想法诉诸于口。
我想要喜欢你,也想要对你好。想和你生活在一间屋子,想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你,想每天抱着你睡。
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
“咚……咚咚……咚咚咚……”
方蔷揉着酸痛的眼,赤着脚踩在地板上,拉开房间门。
“这边早上冷,我买了两件厚一些的衣服。”他依旧满脸温柔笑意,像是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像是那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你换好就去吃早餐。”
“旧衣服给我吧,我找客房服务干洗。”李想递过一套运动装,他看了看时间,“应该来得及的。”
“这么早就有服装店开门了?”
方蔷接过衣服,是一件极普通的红色运动装,松了口气。
从丁若若嘴里知道上次那件裙子的价格后,那件裙子被她小心地封了起来,再没穿过。
“多找了几家。”李想擦掉额头上的汗珠,又递过一个衣袋,“这是些贴身的衣服,我不知道你的号码,根据感觉拿的,你试试可不可以,我在大厅等你。”
“感觉……你……”方蔷的困意刹那间无影无踪,她脸涨红,赶忙低头拉紧黑色衣袋的封口,狠狠地关上了门。
这家伙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故意的吧,李想?”
来到酒店大厅时他正低头看着手里的旅行攻略,窗外的阳光透过透明的玻璃门洒落在他纯白色的运动装上。
方蔷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除了颜色,分毫不差。
“啊?啊?你说这个?”李想阖上攻略,仿佛后知后觉般地看了看自己的白色运动装,“这是店里最厚的款式了,怕要去的地方冷,就给自己也买了一套。”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酸痛的腕,笑着问:“帅气吧?”
虽然他现在臭屁的样子有点好笑,但方蔷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天生的衣服架子。
身形修长,皮肤白皙,脸上挂着微微的笑意,随便一身运动装穿在身上也是阳光帅气。
也难怪多多……
“呸呸呸,跟我有什么关系。”方蔷发觉自己思绪发散得有点远了,急忙摇头收回思绪,“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的?”
方蔷张开双臂,转了圈。
“还挺合身的。”
李想做了个环抱的姿势。
方蔷白了他一眼:“走吧。”
已经到了酒店的退房潮,退房的客人、清洁工、服务生、新入住的客人……走廊熙熙攘攘,他们走在一起,本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李想,你有没有感觉我们今天回头率有点高啊?”
方蔷不动声色地拉住李想的衣袖。
“应该是因为你今天过于帅气的缘故。”
李想看着方蔷,一本正经地说。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要带我去哪里了吧?”下了楼,李想跟店员打听哪里的早餐好吃,方蔷微微落在他身后,趁他不备,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攻略,“反正我都上了你的贼船。”
“川西。”他回过头,忽然展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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