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小楼,方蔷先是被屋子里满满当当的收藏品大大震惊了一下。

    老爷子颇有些得意于方蔷的反应,当时姜黎第一次到家里来明显就对他的藏品没什么兴趣,“这是我的心血,都是钱买不到的好东西,到时候都留给小想。”

    他大手一挥,冲着方蔷无比大气地说,“你嫁给小想,一样给你。”

    方蔷顿时嗫嗫喏喏不说话了。

    到了二楼,姥姥关切地问,“饿了吧?先随便吃点垫垫,阿姨在做饭了。”

    李想正好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两人跟着姥爷姥姥上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刚才没顾上介绍。这是我姥爷,这是……”

    “不用介绍了,我们已经互相认识过了。”老爷子一马当先,昂首阔步走在前方,“你妈呢?”

    “带我爸回房间了。”

    老爷子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停顿,他高大的身形此刻竟显得有些佝偻,“哎,苦了她了。”

    晚餐很是丰盛,看得出老人家是特意叮嘱过的。老人平时饮食都清淡,平时在餐桌上极少见的龙虾、鲍鱼、象拔蚌琳琅满目,甚至还有一只阿拉斯加帝王蟹,最怪异的是大螃蟹身旁是只让人一看就极有食欲的大肘子。

    方蔷有些羞恼地想着身边这家伙到底是怎么跟家里人介绍的自己。

    两个老人没有吃太多,尝了几口素菜就没再动过筷子,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几个小家伙大快朵颐,而陈若男倒显得食欲不错的样子,还吃了一只蟹脚。

    但也就这样了。

    姜黎食量本就不大,吃了一小碗饭就放下碗筷。

    李想这两年身体壮实了些,吃得也比以前多了些,但吃完第二碗饭后也就停下了。

    到最后,大家都颇有些奇异地看着方蔷吃完鲍鱼吃龙虾,吃完龙虾吃猪蹄,吃完猪蹄啃螃蟹,从头到尾都对桌上的素菜不屑一顾。

    像是感觉到什么不对,方蔷松开正使劲掰着大螃蟹蟹腿硬壳的手,有些尴尬地看着众人,嘴里鼓鼓囊囊,她哈哈应着,“要吃吗,这个螃蟹味道超好的,就是壳难剥了点。”

    李想接过她手里的蟹腿,用叉子沿着浅色的一侧划了两下,把蟹壳打开,把蟹肉放回方蔷碗里,方蔷自然地把肉送到嘴里,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又想起这里不是鹭城的家,瞬间脸通红地捂住双眼。

    陈若男看了看透过指缝看自己的方蔷,又看了看李想,忽然笑了。

    “蛮好的,能吃是福嘛,不过食欲这么好还这么瘦,一定是有什么秘诀吧?”

    “哪有什么秘诀,她就是天赋异鼎,”李想看着大快朵颐的方蔷,低落的情绪也像是被风吹散了。

    他的心像是飞回了高三那年。

    他不知道别人所感受到的幸福是什么,但那年在学校食堂的小餐馆,看着方蔷如现在这般大快朵颐时的那种感觉,应该就是幸福吧。

    ……

    “妈,你今天不会跟我讲那辆车又没油了吧?”李想调侃地看着陈若男。

    啪……

    李想脑袋上直接挨了一巴掌。

    陈若男叉着腰,一脸的怒其不争:“但凡你能争口气,你老妈我也不至于想着法地给你撑场面。”

    “妈,消消气消消气。”李想松开护在后脑勺上的手,给陈若男锤着肩,朝着方蔷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你看,这不就有了吗?”

    陈若男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朝他心口扎着刀:“娶回家才是你的。”

    “是不是亲妈嘛。”李想一脸委屈。但他还是握紧了拳头,宣誓似的在心口轻轻碰了碰,“可我会努力的。”

    “你出千!”

    “谁出千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倚老卖老是吧?我告诉你,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李想和陈若男走到老爷子的收藏室,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消消气,方蔷,吃个苹果,对消化好。”

    “爸!都多少岁的人了,还跟小姑娘争。”

    陈若男和李想赶忙一左一右把两人分开,李想眼疾手快地把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塞进方蔷嘴里。

    “说话要讲证据。”老爷子把棋盘搅成一团,施施然端起茶杯吹了一口,“要是在陈氏,你这种员工过不了实习期。”

    “我都已经输了三把了好不好。”方蔷瞪了眼李想,指着对面的老爷子控诉,“都让了他一个卒了还出千,真一把都不让人赢是吧?”

    “自己菜怪的了谁?”老爷子指着随之而来的姜黎,“你比她有意思。”

    “姥爷,方蔷她……”陈若男带着方蔷和姜黎离开了,李想留在客厅收拾着棋盘。

    “她很好,我同意你们在一起。”老爷子站起身,颤颤巍巍地从陈列架最顶端拿下一个透明的水晶盒,一只粉色的耳坠静静躺在其中,粉红色浓彩流淌,璀璨的光芒几欲穿透透明罩顶,“听说现在的女孩不喜欢老东西,这是姥爷从南非的一个藏家手里拿到的,你拿给她。”

    “姥爷你怎么不自己给她?”

    即使是门外汉,李想仍能感受到耳坠掩藏不住的张扬绚烂。

    就像她一样。

    “谁让她说我倚老卖老了?”老爷子背着手,一马当先出了藏品室,“真当我不要面子的吗?”

    ……

    “别介意,人老了脾气就怪,臭棋篓子一个,自己知道,也不让别人说。”

    姜黎拿着电话出了屋子,陈若男把方蔷带到客厅。

    “我们好像还没有正式聊过。”

    方蔷无措地坐在沙发上,手一会儿攥在一起,一会儿放回腿上,听到陈若男的声音顿时更加局促,她可是连臭棋篓子都没赢过……她张张嘴,决定扯开这个话题,

    “阿姨,一直没机会谢谢你给我买的衣服。”

    “那个啊,当时看到,觉得应该会适合。”陈若男想了很久才想起当初让李想带给方蔷的衣服,她笑了笑,“其实想了很久才决定让小想带你来,别误会,不是因为你不好,是因为你们在一起他改变很多。有一些是好的,有一些是不好的。可他从小吃了太多苦,我亏欠他太多……”

    “别担心。”陈若男不由看了眼旁边安安静静的姜黎,“只要他喜欢,我就会同意。”

    “聊什么呢?”李想直接把盒子直接塞进方蔷手心。

    虽然已经觉得这已经是最好的做法了,但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踌躇,“姥爷查了皇历,说后天是个好日子,一起送爸爸进祠堂。可听人说祠堂一般是同姓”

    “我又不是要搞什么宗族祠堂,就是找个地让我们一家人到了另一个世界也能热热闹闹地待在一块。你爸先进去,过两年我进去,等再过个一百年你也来陪姥爷。”随之而来的老人沉默地看着窗外的漆黑夜色,挥挥手,语气中难得的不再强硬,“活着的时候两代人天南海北,死了大家就都待在一块儿吧。”

    老人转过身,高大硬朗的身形忽然苍老。

    “也算让我少一点愧疚。”

    ……

    “你开吧。”

    院落里,李想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轻声对方蔷说。

    汽车平缓地行驶在高架桥上,路两旁的五色霓虹像是要点亮整个漆黑夜空。

    方蔷不愧是老司机,虽然是第一次接触这辆车,但开得四平八稳,车虽然笨重,但胜在马力大,两旁的建筑物飞速后退,李想倚靠在椅背上,脸轻轻贴着副驾驶的玻璃,呆呆地看着窗外一辆又一辆车被飞快地甩到身后。

    方蔷紧握着方向盘,感受着风驰电掣,心也像是飞了起来。

    那是一种世界尽在我手的满足感。

    “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姥爷说天南海北啊,后悔啊什么的。”

    她心里想着,嘴里就自然地问了出来。

    李想手揣在口袋里已经闭上眼睛,呼吸轻微,看得出他确实累了。

    也就是这时,方蔷突然后知后觉般发现,他最近总是很容易疲倦。

    像是心中藏着千斤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老人家一直很后悔当初强行拆散自己女儿和她男朋友,弄得两代人天南海北,直到其中一方彻底离开这个世界。”淡淡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语调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就像是客观陈述着一件与己无关的平常小事。

    方蔷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姜黎仰头看着头顶那片星空,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心里隐约有些不舒服,所以语气也稍微有些冲,但她怕吵醒李想,尽量放轻语调,“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就是知道啊。”姜黎声音仍旧平淡,像是说着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当初说过,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只要他开心,只要他过得好。”

    “其实我一直想说的。”

    方蔷望着眼前的车流沉默了片刻,但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话一出口,她竟有些淡淡的舒爽,这些话在她心底深埋太久,以她的性情,这是很少见的事情,除了李想,对他人她从来有什么说什么。

    虽然也伴随着一些小小的遗憾。

    她本来也想和姜黎成为朋友的。

    “原本是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既然他过得并不好,那就跟我有关系。”姜黎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变化,仿佛方蔷这句带着挑衅的话语在她心底没有掀起一丝波澜。她像是反问,又像是自言自语,“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可能没那么适合他。”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不好。”方蔷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她略提高了语调,把手里的盒子丢向后排,“他家人已经认可了我。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

    “一到阴雨天他手就会痛,你知道吗?”姜黎任由散发着璀璨光芒的盒子从自己身上滑落,她望着方蔷,“当初你转到他们班,目的也没那么单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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