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洪涛的慌乱,此时的洪先俊仿佛压根儿没感觉到来自一个超级高手要杀人的目光一般,低着头呆愣愣地盯着地面,谁都不知道他这会儿在想些什么。

    谢炎也没有说话,转过头接着问道:“那请问司监,当时的凶器可曾收缴了?”

    祝司监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柄外壳精巧华丽的匕首双手递了过去。

    “公爷,这便是刺伤小公子的凶器匕首。之前山下的护卫来回话的时候带上山去的,我便顺手收起来了,请您过目。”

    匕首一被掏出来,在场几乎所有人就立刻认出了它的来头。因为这柄匕首可是御赐之物,两年前太后寿辰的宫宴上,洪先俊凭一手精湛的刀法技惊四座,深得太后欢心,御赐“少年英雄”称号,顺便将这把外邦进宫上来的七彩风扬匕首赐给了洪先俊。作为两年前参加过那场宫宴的官眷们,对这柄匕首的造型自然记忆犹新。

    “这…这不是…”有官眷惊呼出声,谢炎则眯了眯眼睛,将匕首拿过来冷笑了两声。

    “齐大人,这可是十分重要的证物,您看是不是要带回去小心保管着啊?”

    谢炎一开口,外围便有人立刻答应道:“是是是,下官这便将凶器好生保管起来,保证不会让它给丢了的!”

    说话的功夫,来人已经挤进了人群,是个体态丰腴…嗯,说白了就是有点圆滚滚的大胖子,正是五城兵马司中负责北城的指挥使齐任。毕竟太书院位于兴都城北边,自然属于他的管辖范围喽!

    其实齐任带着人来已经有一会儿了,他虽然性格贪婪,底线极低,但办事效率还是非常高的。所以今天这事儿被报上来以后,一开始他还有些奇怪,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上头不第一时间让他出兵,非得过了一柱香的工夫再出发。

    如今到了现场,他才算明白,敢情这是上头,不,可能是更上层的大人物有意为之的,就是要让谢炎和洪涛这两位天兴国的巨擎正面交锋!

    如今被谢炎点了名,他也不好再躲起来看戏了,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过来双手接过匕首,然后在洪涛要吃人的眼神之下将匕首递给了随行过来的副指挥使,这才抬起头问道:“那公爷,您看凶手这边…”

    洪涛被气得须发倒竖,这个齐任,难道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凶手是自己的亲儿子吗?

    可齐任还真就装出了一副啥都不知道的样子,态度恭敬地等着谢炎做下一步指示。

    谢炎自然是看不上这等趋炎附势的狗腿的,淡淡瞟了一眼洪先俊说道:“自然是公事公办了。齐大人上任这么久了,该不会连这些都要本公教你吧?”

    齐任也不觉得被责骂了有什么不妥,大人物之间的博弈,他一个小小六品官还是老老实实做个听话的傻子比较保险些。

    “是是是,是下官愚钝了,却不知那凶犯,现在何处啊?”

    谢炎随意一指:“不就是站在那边的那位洪公子了!”

    齐任点了点头,刚转过头去便忽然面色一变:“公爷是说…凶手是左相大人家的公子?!”

    谢炎哪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冷笑着问道:“是又如何,怎么,难道你不敢抓?”

    齐任连连摆手:“不不不!公爷您这可真就误会下官了!只是朝廷可是有明文律法规定的,凡三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触犯律法者,我们五城兵马司的人是绝对没有资格随意动手抓捕的,最起码也得得了兵部和吏部两边的手令才行啊!下官这…这一开始来得匆忙,也不了解现场的情况,还没来得及去请手令呢,所以您看…”

    谢炎和洪涛被他说得皆露出了笑脸。这个齐任看着肉墩墩的挺憨厚,实则这头脑还真不是一般的清醒啊!

    要知道,这五城兵马司虽然赶不上直属于陛下的天英卫那么精锐,可也是眼线遍布京城内外,情报网覆盖到兴都城方圆三百里范围的强大组织了。像这种把朝中诸多大员的家眷都给卷进去了的大事件,他们五城兵马司的人说没搞清楚状况那绝对是胡说八道的。

    说到底,齐任还是不敢明着得罪洪涛的。他一个区区六品指挥使,在没有任何明令的情况下擅自抓捕左相之子,怕是他这个官也算是做到头了,不,怕是连脑袋都不想要了吧?

    明白这家伙的圆滑本性,谢炎也没有过多苛责他,冷笑着问道:“那依齐大人所见,应该让什么人过来抓捕咱们这位…凶手呢?”

    洪涛的脸色已经是黑得不能再黑了,谢炎在这儿左一个凶手右一个凶手的说个没完,这不是摆明了要把他们家孩子的名声给搞臭吗?

    当然了,事实上谢炎也确实是这么想的。过去他与洪涛在朝堂上作对,却多是在政见方面互相攻击,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到对方的家人头上。可如今,洪先俊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伤人,导致谢承元肩部中刀,那便是触及了他谢炎为人的底线!能够忍着火气不动手打人便已经算是给面子了,但从今天起,他要让洪先俊这三个字成为整个兴都城最臭名昭著的代号!

    “公爷,你这么说话,未免太严苛了些吧?”一个没忍住,洪涛还是把话给说了出来。

    “洪某也承认,这件事情小儿确实也负有不可推卸的巨大责任。可他眼下也才只有十四岁,尚且处于正在接受这个世界,思维和心智都尚未完全发育的阶段!是,这一次俊儿出手伤人肯定是需要重罚的,可谢公爷非揪着一个孩子这么咄咄逼人,是不是也不太符合阁下的地位和形象啊?”

    谢炎闻言立刻笑了起来。

    “呵呵…我竟不知,咱们权倾朝野的左相大人护起犊子来居然也这么不讲道理啊?好,那咱们就按照左相大人刚才说的缕一缕。您说贵公子是思维和心智都未完全发育完全的阶段,可谢某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洪少爷三岁便已成名,圣上钦赐‘神童’名号。两年又在太后的寿宴上大出风头,就连刺伤我儿的匕首,似乎也是那一次太后亲自赏赐下来的吧?如此盛名之下,左相还硬要说洪少爷不懂事,即便你我都肯相信,恐怕今日在场的各位都不会相信的吧?”

    “还有,左相觉得谢某咄咄逼人,可贵公子先是出口伤人,恶语中伤邢家兄弟与邢将军的前妻,邢大公子的生母,而后又恩将仇报,意图袭击对他提供了保护的谢某的长子,最终造成小儿重伤。面对这样的结果,但凡是个思维正常的人应该都会觉得贵公子的作为毫无怜悯,令人唾弃吧?而我作为受害者的父亲,从头到尾都没有使用什么过激的言辞针对洪少爷,可以说一直都只是在就事论事,算是给足了左相大人您的面子了吧?如今您却说我咄咄逼人,这个…这真是叫谢某有些难以接受啊…”

    周围的人都没有说话,确切的说,他们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今天这二位重臣势必是要在这里分出个高下了,但凡不是觉得家里头钱多或者活腻味了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肯定是不敢插嘴多话的啊!

    洪涛被怼了一顿一时气结,但随即还是第一时间调整好了状态,神情严肃地看向对面云淡风轻的谢炎。

    “好好好,谢公爷如此说,洪某也确实无力反驳。那么洪某想多问上一句:公爷打算,如何处置犬子啊?”

    谢炎转过头看了看丢了魂似的洪先俊,一甩袖子将双手背在身后道:“左相大人,洪某事武将,本就无权过问刑讯审问之事。所以洪公子最后会被如何判决,那都是刑部和大理寺的工作了,谢某无权过问。”

    “不过…依照本朝律例,杀伤官员家眷的情况,貌似判决都挺重的哈!我记得前两年好像是兵部侍郎家的儿子与人发生冲突吧,被对方打坏了一条腿。那一次的首犯好像是被叛了流放充军,从犯也都吃了好几年的牢饭到现在都还没放出来吧?”

    “嗯…不过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呢,谢某也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宣判了。不过左相大人有功于社稷,可是陛下眼前的大红人啊!毕竟法不外乎人情嘛,想来陛下宅心仁厚,应该也不会太苛责洪公子的吧?”

    谢炎这是摆明了要把洪涛父子推上绝路啊!别看他说得轻松,一点不像是个受伤孩子的父亲。可就从刚才他说的那些话来看,洪涛想要通门路走关系的路已经被谢炎这几句话给堵死了。

    在场的都是各家的官眷,今天的事情应该很快就会传遍兴都城的每一个角落了。但凡是有点脑子的都明白,一个早就被陛下提防的左相和一个世代功勋,祖上辉煌了百余年,个人政绩也十分突出,更重要的是素来与圣上关系亲厚的侯爷,究竟该得罪那边,是个正常人应该都不会选错的吧?

    当然了,也不排除一些洪涛一手培养起来的嫡系官员们从中作梗。可别忘了,谢炎如今已是有言在先了,话里话外的都是陛下都不一定会出于人情替洪先俊求情。他们就是地位再高,手头再硬,敢如此顶风作案的估计也都是些头铁的二愣子或者莽夫了吧?

    很明显,齐任绝对不是如此无脑的家伙。所以对不住了左相大人,这个面子,他齐任这一回是真的给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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