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份的山城,全国最热的地方,蕊蕊吭哧吭哧的拽了两个超大的行李箱下了学校迎接新生的大巴车。她的卷发已经在开学前烫直了,完全是因为她觉得卷发过于“幼稚”还没满19岁的女孩子已经发育的很好,完全摆脱了小时候黑瘦的样子,青春期的荷尔蒙和来自于母亲的基因让她的皮肤白嫩的在阳光下好像能反光,但是闷热的空气也让她有些吃不消。
“太热了,我去报名处给你看行李,你自己去办手续吧。”
李父将自己脑袋上的墨镜重新带回眼睛上,径自往学校被巨大梧桐树遮挡的“报名处”走去,站在阳光下看树荫,不自觉的就会感受到那里的凉爽,蕊蕊任命的拖着两个行李箱跟上,电视里那种“学长好心伸手帮助学妹然后一见钟情”的狗血剧情并没有上演,因为蕊蕊只用了20元钱,便有数名精装的“棒棒儿”热心的将她的行礼翻山越岭的送到了她未来四年要居住的寝室了。
等结束了一天的报名,李父潇洒的挥别亲女儿,独自回到山城的市区准备再在市区住一晚。蕊蕊毫不在意,开始行赏自己的寝室。
她最近脑子笨得很,反应也有些迟钝,感觉只是过了一个暑假,但是自己就好像变得不是自己了,不知道哪里不对,却又觉得哪里都不对,她经常感到自己会莫名的生气,或者说是“不爽”,又经常会对着一些非常寻常的东西做出有些过分惊奇的反应,例如一片普通的树叶,一场清爽的晨雾,她时常觉得自己的细胞都是新的,好像这些东西她以往的人生里都没有好好经历过,甚至在喝到寝室中非常普通的桶装水时,她都觉得十分甘甜,好像以前喝的水,都因为靠近海边而有些微咸似得。她就像一条被困在沙漠小湖泊里的鱼,突然被冲进一条大河,河水的清澈,河床的宽阔,水草的摇曳,都是她初次见到般的美好,当然,这期间还有山城妹子们热情的口头禅。
“我日哦,累死求。”
“妈卖批那个嬢嬢真的是,黑了我十元钱,欺负我没做过蹦蹦车。”
蕊蕊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个进入寝室的未来“室友”,明明是两个长相甜美的小女孩,嘴巴里却不干不净,穿着也很大胆,这种上坡下坡又上坡的地形,她们轻松的踩着七八公分的高跟鞋,简化的小旗袍和像是肚兜或者比基尼一样的夏装,染过烫过的大波浪,闪闪的美甲,都让来自苏北贫农后代的蕊蕊端着水楞在当场。
“我要是这么穿,这么说话,会被全家一起打死吧。”她举着水杯的手微微颤抖,强忍镇定的打招呼,“你们好,我是李蕊蕊。”
个子最小的“辣妹”立刻热情回应,不是很熟练的改成普通话的样子有些可爱,“你好你好,你似外地人吧?我叫燕子,那个,叫做加菲。”
她回头示意,另外一个“弄潮儿”立刻改了刚刚的一脸“酷姐”范儿,脸颊的婴儿肥被笑起来的时候,蕊蕊立刻知道了她被叫做“加菲”的原因,这外号实在是太形象了。
“新奇”的大学生活立刻占据了蕊蕊所有注意力,她无意间在网上刷到一句话:
人体全身的细胞每七年就会全部更新一次。
“这样的话,七年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吗?”睡在宿舍的床上,蕊蕊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散开思维,继而在崭新的宿舍中安心的睡去。
这所学校是一所重新扩建的新学校,作为民办的大学,是个不折不扣的中档学校,本科里的末流,但是因为学费颇高,校舍环境却比多年的老学校好很多,所以当蕊蕊第一次站到开班会的这间阶梯教室时,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因为这里实在太美了。
作为一所艺术设计学院,数栋不同形式、不同学科所要用到的教学楼分布在不同的山体上,整个学校唯一一块平地被拿来当做了足球场,这导致学生宿舍在某座山的山顶,食堂在这座山的山腰,文化教学楼和足球场在山底,但是艺术类教学楼在另一座山的山腰和山顶,科技类的教学楼在两山环抱的山坳里。
蕊蕊站在这个硕大的阶梯教室,被扑面而来的浓厚墨绿色塞满了心窝,山城的建筑不讲究正南正北,这栋教学楼也是,它被设计的将众山环抱的一处原始山林作为教室窗户的最大接触面,并且利用框架结构的优势,不计成本的将一整面墙以承重柱为节点分开三个部分,每一个部分都用了一整面的硕大整玻璃,前后两块玻璃上有可开关的通风和消防逃生窗,但是中间景色最好的部分是完整的不能开阖观景窗。
“……老师说的对,上大学真的是太幸福了……”
蕊蕊喃喃自语,选了靠近景观窗的位置坐下。她有些着迷的看着窗户边上一棵粗壮的榕树,这棵榕树像挂了许多毛线似得将所有根垂直的伸向地面,透过地面上厚厚的落叶已经有很多大小不一的新生的榕树长了出来,作为南方特有的树种,这种树遇到合适的环境,一棵树就可以长成一片森林。除了榕树,还有许多野生的芭蕉树,一些奇怪形状的竹子,以及无数形态不一但是属于同一科目的大叶子植物,蕊蕊统一称呼他们为“芋头叶”。
看了下手机,现在已经是早上8点30分了,因为无法分辨东西南北,平原来的同学们会下意识地去分析阳光的方向来定位,但是蕊蕊旁边的这边山坳被过分茂密的原始植被覆盖的严严实实,只有零散的晃动的光斑被照进教室,根本无法看到太阳从何升起。教学楼并不是笔直的坐落在山坡上的,而是有一个身处其内不经意就会忽略的弧度,蕊蕊贴近玻璃窗才发现这个弧度,因为她能看见斜对面的教室里也有学生在欣赏这种原始的美丽。
新的班级分配是按照学生号分配的,而学生号是按照姓氏排列的,作为一个新起的教育团队,似乎没有人注意这个细节,这直接导致了所有班级分配到的学生几乎是同一个姓氏的,蕊蕊在听到点名时看到辅导员无奈的笑容才反应过来学校无意间闹了个大乌龙,因为他们班所有人,全部姓“李”。
“这也太搞笑了吧。”
新认识的新同学岚夕是个鹏城来的纤瘦的很有小家碧玉感觉的女孩子,她进教室时就一眼看到和自己撞衫的蕊蕊,一点也没有尴尬的她大大方方的做了自我介绍,当两人发现对方不仅仅穿衣风格和自己一样,甚至喜欢的偶像剧,喜欢的明星也一样时立刻相见恨晚,倒是忽略了两人都是姓“李”这一事实,毕竟这是在是一个大姓,就算同名也都是常有的事。现在看来不仅仅两个小姑娘是同姓,整个班级27个人,全部都是老李家的后代。
作为新学校的第一批学生,这个乌龙学校也没有再继续更改,反而非常智慧的将开学第一节课定义为很有意义的“溯源”主题。所谓的“溯源”就是根据不同姓氏的不用分布地区以及每个家庭保存的家谱,寻找自己这个姓氏的真正来源地。
“第一节课”会在一天后全校同步开启,结束后会统一准备行李,由学校安排大巴,将学生分成男女两个部分,分别送往成都军区和璧山军区开始成年后的第一次“军训”。
因为宿舍是根据报名先后顺序分配的,所以当蕊蕊的所有室友都不跟自己是同个班级,但是她没有感到落寞,因为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所有人都不认识自己环境里觉得十分的舒适。
“新的朋友,新的住所,新的学校,新的视野,饭菜的口味也是新的,说话的方式也是新的,感觉我自己也是新的……”
蕊蕊呼吸了一口来自森林的空气,感觉氧气清楚地从她的口腔流到肺部,甚至顺着血液充盈了大脑。
一种新生的感觉,让她无比轻松。
开学的第一天,每个学生都得到充分理由可以跟家里打个没有那么矫情的电话,因为突出其来的分班乌龙事件,每个人都要向家里询问自己的姓氏的来源地。
刚刚回到家的李父,隔着电话被驱使到位于河南边的老家,去翻看家里的“族谱”。
“我看看啊,上次动族谱吗,还是生你弟弟的时候了,让你爷爷帮你看看吧,他参与抄录的这份族谱。”
受影响于刚发展起来的移动网络,李父的脸在视频通话中有些卡顿,但是声音还算流畅,蕊蕊看到自己的爷爷正在老家床头的一个掉了漆的红木箱中的最底处小心翼翼的翻出了用一个铁皮盒子存放的几乎是全新的一本族谱。
“正房老太太那里吧,有一本说是几百年的族谱,又黄又脆快成渣了,咱家这本是你爷爷想着算是分了家了,单独起的。”
在老家淡黄色的灯光下,这本族谱看着很厚,但是一看就是后人模仿古制制作的,但是也因如此,新撰写的黑色毛笔字在手机信号卡卡顿顿的时候也还算清晰,蕊蕊也让李父单独拍了族谱的照片和视频来。
“这些文言文你能看懂吗?”李父调侃蕊蕊。
蕊蕊没理会他,“当然能。”
她对父母这种怀疑人的态度有些不知道来源的敏感,李父的怀疑立刻让她有些烦躁,并且激起了她的表现欲。
蕊蕊横坐在宿舍床下的学习上,将腿弯闲适的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放大李父宣传来的照片开始翻译这些“酸唧唧”的文言文。
“这上面写的不就是说我们是从,哇好厉害,我们的祖先是军人?隋末的时候南下到洛阳,也就是说原来是从‘陇西’这个地方的军人,因为跟着李渊南下到洛阳,到了洛阳之后,始发了我们这个家族?真厉害啊。”
蕊蕊一边快速翻译,一边得益于视频那头爷爷对她的夸奖。
“还真能看懂啊,大学没白上。”李父也有些不着边际的调侃、
“拜托,我的大学才开始第一天。”蕊蕊撇撇嘴,继续翻译。“到了洛阳后,因为李姓成了国姓,咱们这一派的老祖宗也有了功勋,之后就定居在河南,成了陇西李氏朱雀堂中在河南的一个大分支。”
蕊蕊翻看着这本家谱,因为是抄录的,后半部分是现代的子孙们补上去的,在誊抄这本新的家谱时被另起一页单独抄写,代表这里是一次重新续写的,但是用的也是咬文嚼字的文言文,续写的有十几页。
“这中间就一直定在河南?又分分出了多分支……”
蕊蕊翻了几页,看到了简体字,应该就是爷爷他们再续的。“到近现代因为战争原因家谱中间有不确定的时间,这里开始就是续写了,好奇怪,怎么突然就不写清楚了?”
这时因为网络延迟或者李父发送顺序的原因,这本家谱的封面和首页蔡才被发送过来,蕊蕊粗略看了一眼,在首页众多熟悉陌生的文字中,注意到这样一句话: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很熟悉啊这句话,好像在哪里见过。‘死而不亡者寿’?”
应该是作为祖先对后人的告诫,但是这句话单独理解的意思很奇怪,死了但是又没死的人才是真正的长寿?蕊蕊因为不结立刻打开电脑搜索了一下,这句话原来竟是出自《道德经》,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大约就是“真正的意义的长寿是精神超脱肉身”。
“嗯,看来鲁迅的话没错,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哈哈,倒是挺有意思。”蕊蕊自顾自笑了起来。
电话那头李父不知道为什么,只拍了前半部分,就准备挂掉视频,蕊蕊连忙阻止,还没说话,那边已经挂断了。
“怎么每次都这样?”
蕊蕊心里的烦躁再次升出来,宿舍里小个子的燕子正劈开一个硕大的沙地西瓜挨个分发。
“吃西瓜,甜的很!”
她只有一米五出头的身高,手腕也细的可以一把攥住,但是在学习桌上“杀西瓜”的英姿却显得她十分高大,来回分完西瓜后,燕子把长及大腿的长发随意的松开,好奇的跟大家闲聊。
“五号床没有人住吗?怎么今天还空着?”
这句话倒提醒了蕊蕊,五号床就是她正对面的床铺,她来的时候1号床已经被一个高挑的浙江妹子挑选了,她睡得是2号床,3号床是燕子,4号床是加菲,5号床一直没有见到人,连床也没有铺,6号床是一个十分美艳的新疆人和汉族人“混血”的姑娘,刚一来就被女生围拢起来当做大熊猫观看,并且起了外号叫做“大美人儿”的,此时也不在宿舍。
蕊蕊突然想起来,今天点名的时候这个“李家班”是有一个人第一节课就旷课了的,叫做李子矜。辅导员还说过,这个人是报了名的,军训的时候会一起军训,特殊原因,全年级只有这一个人还有一个开车开了7天还在高速上的没到,其余的学生都到了,很大概率这个会是蕊蕊的同班同学和未来四年的室友。不知道怎么的,蕊蕊没把这些知道的事情说出来,还有一点“这个床一直空着就挺好”这样的想法。
隔壁床的浙江小细囡已经连续擦了两天的高低床了,她似乎有些洁癖,毕竟他们用的都是崭新的床具。
这宿舍的是每一间根据面积大小分别是4人间或者6人间,每一层楼走廊左右两边各自以一排寝室,每一间寝室有一个阳台,洗手间要经过,蕊蕊的这间宿舍站在阳台上对面就是男生宿舍,还好各自都有窗帘,并且每一层另外再有一个公共的活动厅,公共的洗衣房,卫生间,应用水则都是外包的桶装水,和自己家一样。每每经过长长的走廊,看着走廊两边的寝室门时,蕊蕊都会觉得有种不知道哪里来的熟悉感,好像以前见过,又想想自己压根也没见过类似的建筑,这时候她会晃晃脑袋,像很多普通人一样,不再深究,继续往前走。
大多数人都是在上大学时经历人生第一次或者也是唯一一次的这么密切的团体生活,所以当天几百间的学生宿舍全都亮着灯一直到凌晨,学校统一关闸断网,才将将制止了兴奋地大学生们准备通宵的架势。
第二天的家谱讨论课上当全班同学借着“姓氏发源地”这个非常光明正大的理由互相热烈的讨论时,原本阶梯教室关好的大门忽然被“砰”的撞开。
一个非常秀气的短发男孩风尘仆仆的呆滞在门口,他立刻被共同上课两个班级的同学注视,然后回头看到讲台上面色严肃的临时代课辅导员。
“对对对对不起,老师,我的导航出了点问题,上了山城立交直接出了城区了,所所所以迟到了。”
蕊蕊看见他原本白皙的像个女孩子似得皮肤立刻因为不自觉地结巴红的像昨天燕子切开的西瓜,不自觉的笑出声来,立刻几十人共同没有憋住的笑声在阶梯教室里来回荡漾,那男生被笑得有些害羞,他个子不算高,但是放在山城的男生中算是中上等,他的长相和他的穿着有巨大的差距,明明长得像个还没断奶的乖宝宝,但是却在他黑色雷鬼风带铆钉的短袖袖口能清楚地看见他洁白皮肤上的妖艳纹身。
是一条正张着大嘴吞噬一朵鲜红玫瑰的蟒蛇。
这纹身几乎在笑声还没停止的时候就成了大家最先关注到的东西,然后就是他手里拿着的车钥匙。
原来这个就是那自己开车从鲁省横跨了几个时区来上学的牛人啊。
一时之间蕊蕊明显感觉到周围女孩子们的讨论更为热烈了。
“他好可爱啊,看起来笨笨的,还会结巴呢。”
“那个车钥匙谁认识呀?没有见过呢。岚夕,你是鹏城来的见多识广,知道那是什么车吗?”
同班级的一个东北女孩子毫不掩饰的问道,并不觉得自己不认识有什么问题。令蕊蕊意外的是,岚夕真的认识。
“没有看错的话,是悍马的钥匙,其他的不知道了。”
李岚夕一直没有想其他女孩子那样发出夸张的或者非常喜爱的惊呼声,她今天穿了件非常学生气的棒球裙,配以一双非常普通的小白鞋,但是当她说话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抚摸一下她脖颈上的项链,这种自然不做作的语气和波澜不惊的反应让她16的身高即使穿的是平底鞋,也有一种踩了十公分高跟的大姐大既视感,这让什么也不懂的李蕊蕊有些崇拜的往她身边又凑了凑。
大学的老师,特别是学术氛围并不很严肃的艺术学院的老师一般是不会跟学生计较的太多的,负责这一届新生的袁老师此时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岁研究生刚毕业的年轻人,他也觉得好笑似得招呼这个迟到的牛人站到讲台上。
“来吧,牛人,你人还没到学校的时候,学校已经有你的传说了。”
“哈哈哈哈”众学生哄堂而笑。
“正式介绍一下你自己吧。”袁老师笑着说。
所有人又停下手里的笑眯眯的看向这个自动聚焦的“牛人”。
蕊蕊就看见他摸了摸后脑勺,又不安地往后退了两步,最后被袁老师气笑的打了一巴掌在肩膀上,才慢悠悠的红着脸自我介绍。
“我……我叫……李犇……”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袁老师非常“贴心”的在黑板上替他写好了他的名字:三个牛的犇。
“绝了!哈哈哈哈哈!!”
“真是牛人啊!哈哈哈哈!!”
班里的男生女生们再次哄堂大笑,李犇的脸已经没法看了,他低着头往阶梯教室的座位上跑,结果因为低着头没有看清楚,一不小心闯进了扎堆坐在一起的女孩子堆里,等他看清楚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大学四年的“妇女之友”的美好生涯已经开始了。
这种笑闹的氛围让所有陌生的学生们更好的开始讨论,更方便的彼此研究这个共同姓氏的来源,蕊蕊甚至有了一个意外发现,就在自己所属的班级里,有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人。
“李蕊蕊,昨天我就叫你了,你怎么不理我呢?”
蕊蕊的脑子蒙了,对方说话的声音她都能听见,对方的脸她觉得熟悉,她甚至知道对方的名字,也知道这人是自己的“老乡”,甚至是曾经一个班的同学,但是她却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跟这个人有过接触,是高二?高三?艺术班?还是??她有些愣愣的反应没有让对方感到尴尬,相反还非常爽朗的笑了一下。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咱俩有一次考试,我就坐在你隔壁,数学全都抄的你的,结果咱俩都没及格,我还以为是我抄错了。”
他笑起来不同于刚刚的李犇,他脸上有退不去的痘印,以及能看得见的剃过得胡茬,还有眼角被拉扯出来的笑纹,还有只有挨过揍才能长出来的特殊形状的鼻梁。
“你好,我,高中的时候分班次数太多,不太……”
蕊蕊话没说完,对方也毫不介意的笑笑。
“我叫李骁,别让他们知道了。”李骁刻意的使了个眼色给李蕊蕊,示意她不要表现出不认识他的样子,蕊蕊眼神余光偷偷瞄过去,果然看到班里的男生们都在鬼头鬼脑的往这里看。
李骁接着道:“我都跟他们说了,我说我们俩以前坐过一年的同桌,不光是同学,同姓,跨越了半个中国在离家那么远的地方,我们还能因为这个垃圾系统分到一个班级里,我觉得这个巧合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有点老成,完全没有一点学生气,虽然不丑,可是也跟帅气搭不上边,倒是有点严肃的痞气在身上,就像是穿了西装的□□,在蕊蕊有意无意开启的全新的篇章里,这个人变成了这个新世界唯一的“熟人”,蕊蕊原本觉得自己像个被放飞的风筝,但是李骁的出现突然就把她与过去的20年拽住了,蕊蕊觉得下意识的抵触,但是却找不到原因,只好笑着认下这个“老乡”。
李骁不是空手来的,他拿着答应好的自家的家谱照片,大马横刀的反跨在教室的折叠椅上,大大咧咧的在蕊蕊这一众女孩子中间弹开自己的资料,并且长袖善舞的跟四周的女孩子们斗嘴。
原本坐在前排快人快语的东北小姑娘妮子已经被他两句话逗得快要义结金兰了,她打趣李骁。
“你这口音跟蕊蕊一点儿也不像,一看人家就是认真学习的,你这口音到像是个刚干完活从工地回来的包工头。”
她这话打趣的并不过分,因为李骁穿的虽然看不出来什么牌子,可是也是十分得体的,并且看得出来的崭新和干净。小姑娘妮子看准了这个同学的气度并不是个穷人家,才敢这样开玩笑,所以有些玩笑说出来不但不是看不起,反而是一种反向的抬高。
李骁也品出这小姑娘的高情商来,便顺着她的话自嘲,“我啊,花钱买的学历,高攀了各位,我还真的就是从工地回来的,俺爹啊,是个实打实得的包工头呢。”他故意用了一句方言,逗得周围的女孩子们不自觉的都笑了起来。
蕊蕊看他们说的开心,顺手拿着李骁的家谱来看。
天下李姓都出自于陇西,经过昨晚翻查的资料,蕊蕊已经不意外了,她看了一会倒觉得很有意思的笑了起来。
“搞不好我们几百年前是一家子呢。”
她笑着跟同学们的资料分享,李姓原本分支就多,三十三堂后更有很多后来的小分支,全国不同地域的分支可以说是数不胜数,所以班级里的李姓同学们的家谱大多都停留在一个发源地,“陇西”,但是后面便天南海北的都有了,但是李骁和李蕊蕊的族谱在宋朝之前,堂号都是一致的,宋之后一个安居河南洛阳,一个却迁居了江南,但是两家在上个世纪或许因为战争,或许因为逃荒,再分开700多年后再次定居到同一个小镇上。
觉得玄乎其玄,蕊蕊不禁感慨。
“时间真是奇妙啊。”
周围的同学也注意到,开始互相比较起各自的堂号,另外又有几个同学发现几百年前的“亲人”吗,甚至有两个同学发现对方和自己处于同样的“字辈”顺序中。
“哎?这位同学,我家族谱上的字辈也是:瑞,季,恒,昌,永,勋!”
数名学生一拥而上,“真的哎,你们用的字辈顺序是一样的,你是什么辈?”
同学a:“勋字辈”,
同学b:“昌字辈”。
“哇,快叫爷爷!哈哈哈哈哈”。
眼看着这“开学第一课”马上要变成“认亲大会”或者“李家祭祖”了,讲台上的袁老师不得已的赶快制止。
“我说同学们啊,小声点讨论,让你们了解历史的,不是让你们搞结拜的,这怎么有的人连叔叔,爷爷都叫上了?辈分那么大的嘛?”话音刚落,学生们的笑声震的窗户外面的榕树叶都抖了抖。
这天的课只上了2个小时,剩下的半天学生们不再按照班级区分,而是分男女,按照宿舍开始收拾行李。然而下课的第一时间大家都被其貌不扬的新同学的家庭实力震惊了。
“这车也太帅了吧?”东北妮儿直接上手拍了一下已经获得了终生外号的牛人李犇。“兄弟,别告诉这是你的车?”
李犇还是很不好意思的回答,但是好在已经不结巴了。
“我算错时间来的,就没有洗车,确实有点太脏了。”
“我去哥们儿,你是傻的吗,我们是在说你的车脏这回事吗?”
妮子虽然也是个长发俏皮的可爱女孩,但是被一口的大碴子味儿总是无形中让她娇小的身躯直接加上“东北虎娘们儿”的buff,她毫不客气的直接起哄。
“载我们几个姑娘一段儿吧,我们家里都没这么好看的车呢。”
她说的并不夸张,眼前这台橙红色的悍马越野在当年市价是一百多万,虽然很多城市家庭已经有了车,但是并没有达到一户一车那么普遍,更不要说让刚成年的大一学生开一台越野跨越大半个国家上学这种事情了。
一众女孩子们不是不眼馋的,但是即便是越野,在学校内也不能超载,所以注定有人上不了,大多数女生就笑笑的三五成群步行下山了。
刚走开几步,蕊蕊就听见身后李骁假装无奈的调侃声音。
“为什么我的车就不让进?我也想这样出一把风头啊,这下姑娘全都上了你的贼船了。”
走在蕊蕊旁边的岚夕也听到了,她笑着调侃,“我们班的有钱人还真是多,你听说没。”她已经跟蕊蕊算是熟悉了,这时也一起随着回宿舍的人流边走边和她聊天。
“听说什么?”
“你们宿舍不是空了一张床吗,我今天早上原本去和辅导员商量的,希望调到那里去,但是被拒绝了。”
蕊蕊诧异的看向岚夕,她之前并没有说过这件事,岚夕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辅导员说,你们那个寝室这也是个牛人。我们这一届是旧校扩招,翻新的第一批,这学校的旧校区已经一百多年了,而且,以前是重视科研基地。”
“这跟那个没来的人有什么关系?”蕊蕊不解。
岚夕斜乜她一眼,在十八九岁的年轻躯壳里透露出一些清冷的味道来,她比蕊蕊矮三四公分,但是娇养出来的气势比蕊蕊时刻都紧张束手束脚的样子高出一大截来。
“我们这一届因为扩招,山脚下的操场已经不够用了,已经开始向宿舍旁边的那栋山上继续施工挖掘,准备再开辟一块操场,另外还有两栋教学楼,一栋高级宿舍楼,但是这片山区原属于山城军区,手续不是那么好办的,我们的校长在走程序的时候发现能说的上话的某个大人物的女儿,也是我们这一届的新生,就是你未来的室友了。”
蕊蕊和另外几名女孩子确实难掩惊讶之色。
“官二代?我以为我上了一个末流大学,没想到确实是卧虎藏龙啊。”
岚夕继续说:“末流本科也是本科,对于不需要太努力就能有光明未来的富二代、官二代来说,一本,二本都是本科,只要不是清华北大,区别并不特别重要,我们这次也是因为操场不够用,所以这位大人物帮助我们学校联络了另外两个正儿八经的军区,男生女生分开到不同军区去军训,也是那位的意思。不仅这样,相处久了你们会慢慢发现自己的同学里还有更厉害的人物藏着呢。”
岚夕停了一下,微笑着看向班里最漂亮的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短而微卷的头发被她用一个带卡扣的笔帽夹住了有些碍事的刘海,她好看的脸上画了非常自然地淡妆,重点描画了她一对杏仁似得圆圆的双眼,被突然点名的时候她有点懵,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但是她立刻就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复了岚夕一个笑容。
笑起来很有漫画感的女孩子总是让人喜欢的,无论男女,立刻就有其他女生上去揉了揉她染成亚麻色的短发。真真漂亮的脸跟发型关系不大,此刻这个不修边幅的女孩子几遍没有长发,还随意穿着了一件背带裤配宽松的短袖,隔着多远也能看出来这是这数名女孩子中最美丽的一位。
蕊蕊也很喜欢她,但是要不是岚夕主动跟这女孩子说话,她毕业之前怕是都不敢面对这么好看的同性。
“岚夕,你的意思是徽柔家里也很厉害?”女孩子们藏不住话,当着徽柔的面直接问李岚夕,岚夕也完全没有尴尬,借着道:“你们问问徽柔,故宫的瓦片是不是特别闪眼睛。”
蕊蕊没反应过来,故宫的瓦片?这是什么意思?
岚夕也笑了起来,打趣徽柔:“柔柔,你给我们小群里发个你家的定位来。”
徽柔眨巴眨巴眼,继而还是笑眯眯的发了。于是几面中后在这个没有任何老师的班级群里,一个显示“故宫”的定位像是个恶作剧似得静静待在聊天框里。
“哇,真厉害呀,怎么回事?你们住在四合院里吗?”
“北京的房价老贵了吧。”一时间女孩子们的目光都投降徽柔,徽柔撩了一下耳边的发夹,也没有丝毫的尴尬或害羞,反而有些郑重的开口了。
“我父母都是翻译,同声翻译,我的姥姥,曾经住在这里的一间很小很小的平房里,那里实际上特别不好,很灰暗,也没有马桶,砖瓦都是老的,不能随便翻新,不是本地人的话也很容易迷路,而且附近胡同最深处还有一口锁龙井,神圣叨叨的,感觉也不是很干净。我们原本不住在那里,”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口香糖,一遍挨个分发一边继续讲,“后来,我姥姥说她年纪大了,想跟我们一家人住,那时候我父母刚刚有我,还是租的房子,考虑到以后有孩子租房子不方便,就借了钱把姥姥家旁边的东西厢房买回来了,找了很多关系重新整合到一起,修了两年,我都会说话了,才修好。”她毫不在意的吐了一个口香糖泡泡,泡泡吹得马上就要比她脸还大时,她才停下来。
“京城的房子很贵吧?”
女孩子们纷纷点头,能买了房子,又翻修了,一定没少花钱,当大家都认为徽柔不会把自己家的事儿说的那么详细的时候,嚼着口香糖的徽柔却自己开口了。
“那时候我爸爸的家里已经没有长辈了,他卖了在苏州的老房子,加上和我妈妈存下来的钱,另外借了很大一部分,当时的房主和我姥姥关系也很好,在90年代,只要了一百万,买下了这两件厢房,翻新加上家具另外是花了一百万,我们住进去后直到现在我们一家人都还一直在还债呢。”
蕊蕊听了她的话,心里是有怀疑的,京城的房子经常有一亿以上的成交价,新闻里经常看见。不过如果考虑到面积并不大,加上人情因素,再有当时的一百万确实也很值钱,跟现在的一百万不是一个概念,所以包括蕊蕊在内的女孩子们虽然都有些艳羡但是也并不会特别放在心里,这所学校在扩招后的第一年,学费虽然不贵,但是住宿费,学杂费等对于艺术类专业来是别的学校的两倍,就不算生活费每年达到近三万元每人,对比其他公办学校每年每人几千元的学费来说,确实筛选了一部分比较有经济实力的家庭,当然比例最多的大多数还是跟蕊蕊的家庭条件相当的普通人家。
上大学的意义不仅仅是学习知识,更重要的是开阔眼界,对成年之前的一些既定认知进行修正,很多东西是家庭化教育覆盖不到的,例如在来山城之前,蕊蕊一直觉得现代女生穿着虽然越来越开放了,但是也不至于像山城这样包容,另外,她也刚刚知道并不是所有国人都像她的老家人们一样,每天都能吃一些深海鱼虾,也知道了当她还在为李父拥有一台汽车而骄傲的时候,山城的轻轨系统已经在这几年完全成熟了,更加不知道的是,自己能有一天会在这样完美的环境里学习,早上起床的时候睁眼看见的就是还未散去雾气的青山,上课时眼角的余色都是充满了年代感的热带植物群,更不用说这些性格各异,背景各异的同学们,都让她觉得新鲜无比,舒适且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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