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凉了,她也没挪动身子去八仙桌前。
瞧着底下街巷上的人,已经从零零星星变得熙熙攘攘。
人声从劳作声变成喧嚣繁杂。
永璂在一侧陪着,也同她一道,默不作声。
久到永璂感觉过了一季一般,慕容婉才开了口。
“永璂,我想在京城置办些房产铺子。”自打他真实身份浮出水面,慕容婉便唤他真名了,他也不嫌她冲撞,反而很喜欢听她从嘴里念出他的名字。
每逢被喊名字,总觉得心里头酥酥麻麻的。
“索诺和大掌柜的给你置办过,你住宫中便好。”
听得永璂的话,慕容婉苦笑。
“我许要搭上往后大半辈子在那宫中,眼下当姑娘的时日不多,你便不能让我过的自在些?”
这话落了,永璂沉默了。
他审思半晌,才应承下来。
慕容婉在内城二十坊、外城八坊各置办了些房产。
唯独皇城六坊未置办。
还在郊外置办了不少庄子。
她的嫁妆丰厚,多是她爹爹给拿过来的。她的生父蒙古阿巴噶右旗扎萨克郡王也给她添置了不少嫁妆。
扎萨克郡王并没有将她的真实身份隐瞒。
再乾隆皇帝同他通气的时候,他便将此事告知于圣上。
她住在金城坊的一间四合院呢。
宫中倒是有不少关于慕容婉的传言。
她现在在宫外头,也不乐得去打听。
她身边侍奉的丫鬟婆子,都是永璂安排的。
永璂是外男,对内宅的事儿,自然是不晓得的。
侍奉她的丫鬟婆子,心思都不定是忠贞的。
慕容婉也不在乎。
她打定了主意,不会再这处多待。
但这不妨碍,她利用手头上的资源赚钱。
慕容婉虽日夜沉迷赚钱不可自拔,但心头难免还是怄得慌。
倒不是被手下的几个丫鬟婆子拿捏的事儿。
但也说不清是什么个缘由让她烦闷。
五月。
乾隆皇帝便正式下了指婚的旨意。
定于十月十三日大婚,届时分府。
还寻了教养的嬷嬷。
慕容婉对一应事俱不上心。
嬷嬷原是轻看她出身,但她酸言酸语都入不得她铜墙铁壁的耳朵里。
也不知传闻中这江湖出身的小姐究竟是真听不懂,还是揣着明白装作糊涂。
慕容婉懒得忖度这些人的心思。
她谁的心思都懒得管。
五月十五。
扎萨克郡王入了京。
拜见了乾隆后,便来寻见慕容婉。
慕容婉被送走的时候,还是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
如今已出落得清丽脱俗。
扎萨克郡王看着满眼都是泪,激动地双手颤抖。
他的到来,倒是使得伺候的丫鬟婆子有点捏不准这个未来的阿哥嫡福晋的真实身份。
“阿婉,是阿玛对不住你。”
慕容婉对扎萨克郡王是没半点情分的。
她眼皮子抬了下,便是兴致缺缺。
差退了几个丫鬟。
只留下小花一人留在身侧。
小花自幼便跟在她身侧,如今还是跟着她,日后便是会同她一道入宫。
“若你当真觉得愧对我,我不想入宫,你可有招数。”
待得丫鬟婆子退下,慕容婉抬眼,压低声音说道。
扎萨克郡王显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话。
“你不喜欢十二阿哥?他,他可是嫡子。”
慕容婉再次苦笑,她已经记不清,自打入了皇城跟下,她已经苦笑多少次了。
“我娘亲当时将我送入江湖,难不成是为了我进皇宫?”
她这话反问出来。
顿时让扎萨克郡王无话可说。
是啊,当初琪琪格便是不欢喜女儿受太多勾心斗角,临终时,才苦苦哀求他,让她将女儿送走,不要她待在草原上。
蒙古女子之间的争斗远比大清皇宫要轻得多。
琪琪格都不愿意他们的女儿承受。
慕容婉有些烦闷,不耐地摆了摆手。
“郡王,阿婉心情着实烦闷,无心待客,还请郡王恕罪。”
说罢了,又高声唤来门外守着的婆子,将扎萨克郡王安置妥当。
她进了里屋,寻了床,躺了上去,放下了帘子。
让小花也出去休息。
乾隆皇帝中途也来过几趟,慕容婉依然一副半死不活的面容。
她想,她应该是有几分主角光环的。
都这么摆脸子拿乔,他们也没治罪于她。
至于外头的闲言碎语。
她倒是混不在乎。
她从不顾忌外头人的看法说辞。
这是一股子江湖气。
现在她虽如闺阁女子一般,满腹愁怨,好在同江湖骇浪打斗这些年,磨砺出她一身江湖气概,误打误撞还能抵挡着些宅内的恶毒。
扎萨克郡王只在京城待了一旬,就回去了。
却也给她带了不少亲信婆子丫头。
还寻了婆婆教她蒙语满语。
慕容婉听着,有一搭没一搭学着。
白小花笑话她甭管在京城上课还是在镖局里头上课都是一个德行。
慕容婉倦怠,只轻轻地拍了她一下,也没狡辩。
七月。
李莫愁独自入了京。
慕震天是要跟过来的,被李莫愁挡了回去。
乾隆皇帝得知李莫愁来了。
当晚,就去寻了她。
宫中的太后娘娘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他折腾。
太后钮祜禄氏的心也总有几分不落实,她年岁大了,不似年青的时候,对不落实的事儿,定然想尽办法探听清楚。
眼下,她心中记挂的人和事都安顿妥当。
有些事,不太过分,她都不愿再细致去插上一脚。
白日日头很烈,紫禁城的黄瓦都快烤熟了。
自入了夏。
乾隆便差遣掌管后宫的令贵妃给慕容婉这处送来了冰鉴。
令贵妃得了这消息,面上笑得温婉,实则帕子都快拧碎了。
李莫愁进了慕容婉的四合院,都不得不慨叹一声奢华。
家具都是上好紫檀木。
器皿也都华贵又不失清雅。
丫鬟婆子的衣服料子比他们镖局的镖师都好。
瞧着锦衣,李莫愁心中很平淡,虽比较一番,倒是没滋生何种怨怼情绪。
慕容婉的面容苍白了不少,显然这些时日没少受磋磨。
李莫愁瞧着怜惜。
“若是不欢喜宫中岁月,自有法子脱身。”
慕容婉苦笑。
“历史上,永璂活得并不久远,没封爵便死了。我便是脱身,也得撑到他死。”
她话语中意味有几分不管永璂生死的凉薄,李莫愁听着却并没有觉得她冷心冷性。
“那你是打算在宫中熬日子?”
慕容婉摇了摇头。
“熬是定然要熬,总想着把这入宫的日子推脱再推脱。”
听到她这话,李莫愁登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李莫愁抿了抿唇,“你且放心,这事儿,我替你办妥贴。”
乾隆皇帝从得知李莫愁到来。
穿了便服,连忙从宫中赶了出来。
见到坐在庭院摇椅上的慕容婉。
满心激动。
乾隆嗓音轻微发颤,“明晚。哦,不,李姑娘。”
李莫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未起身。
“我已嫁作他人妇,皇上可称呼一声慕夫人。”
她如此说辞,颇有几分冒犯、不知礼数。
乾隆却下意识忽略了,或者说是被她隐约气势所迫,他也没察觉到。
总觉得若真是较真,处置了她,最后痛苦地定然是他。
“慕夫人。”
他长这么大,便是昔日潜邸之时,也未曾低过头。
皇玛法自他孩提时便是宠着他。
说他过得骄矜不为过。
眼下却将自己低到尘埃之中。
对乾隆改口,李莫愁是满意的,神色仍是一派淡漠。
“阿婉不想入宫。”
“那你替她入宫啊。”不晓得为何,听到李莫愁说到这句,乾隆也起了邪念。
语气中抑不住一股子轻佻。
李莫愁嘴角噙着股冷气。
“皇上,您可当真说笑了。我入宫,以何名分?”
“自古以来,妇人再嫁作新妇的,不在少数。”乾隆说及此,也不免想到了太宗皇帝娶海兰珠之事。
李莫愁听着倒是不气,只是她也有了恶趣味。
她的唇色殷红,眼尾被她用暗色晕画,整个人瞧着倒是有股子来自黑暗的魅惑。
“听闻我长相同你那皇后甚为相似。”
她眼神带着笑,细细一看,仿佛瞧不见,眼底浸着的神色,让人捉摸不透。
她的手指敲着椅子把,不规律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尤其打眼。
乾隆皇帝剑眉上挑。
“这并不是问题。”
李莫愁笑了,她起身,朝他靠近,约莫一拳头的地方,戛然而止。
长眉带笑,压低声音在乾隆耳边呢喃几句,风吹过庭院。
没了声息。
只徒留乾隆皇帝一脸骇色。
再细细一瞧,院子中已然没了她的踪影。
他跌跌撞撞地跑了。
“你跟他说了什么?”
慕容婉接过李莫愁手中的剑,挂在了朱紫色的兰锜上。
李莫愁露着笑靥不语。
“你且不用管。”
见她故作神秘,她也知问不出所以然,只待得时间给出个答案。
第二日,上午露了点太阳。
下午便是阴沉沉的天。
慕容婉自打来了京城,睡觉便是随性子,乐得什么时候睡,便是什么时候睡,想要什么时候起便是什么时候起。
那些婆子丫头背地里确实是会说三道四的,她也不予理会。
这样的时光,是偷来的,也不晓得还能享受多少时日。
自当珍惜。
昔日在镖局,累死累活,缺觉少眠。
来日入了宫,晨昏定省,估摸着也睡不安稳。
李莫愁怜惜她,这小七日就这么顺着她的心意,也不将她从榻子上揪起来去习武。
左不过前程未定,不晓得日后干些什么活计,若进了宫宅,一身武艺也没得个用武之地。
慕容婉睡醒了,就寻着李莫愁一道玩耍。
眼下,倒是有个好处,她要玩什么,李莫愁都伴着。
也不同她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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