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果旅店距离城门不远,它的门外挂着一个悬落的招牌,上面画有啤酒与缠绕其上的绿叶的标志,少女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有一个穿着褐色薄衫的男人抬头望来。

    他的皮肤很黑,身形高大,宽大的手正撑在桌子上,看过来的时候眉头皱起,见到是一个不认识的人,他开口询问道:“新来的?”

    少女愣了下。

    “刚来卡米耶城?”那人又重复了下:“这可不是个好时候,你挑选的时机不怎么样啊。”

    是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吗?少女想起了自己在入城后见到的空旷与寂冷,就连被她问路的那对母子也是一脸警惕与惶然,她的心缓缓地提了上来。

    她抱着怀里的大白鹅,这家伙在一路上都十足的温顺与安静,仿佛对她这位主人没有丝毫的异议。少女摸了摸它温暖的身子,只是略微思索了刹那后,还是决定今晚尽量在这里留下来——毕竟,谁知道外面的夜晚中暗藏着什么呢?

    她拿出那袋被她随身携带的麦酒,递到应该是酒馆主人的男子面前道:“这是城外磨坊的约克先生让我送给你的东西,说是可以抵上我一晚的住宿的费用。”

    男人面上露出了惊讶:“老约克?那老家伙还在啊……”

    “他让我问问你,”少女道:“为什么珍妮一直都不回去看看他,他生了病,一直很难过。”

    很难描述那一瞬间,这位旅馆的老板面上显出的是什么样的神情,他张开张嘴,眼眸中闪过一丝悲哀,他叹了口气,慢慢道:“不是珍妮不想回去,她每次从城里出去的时候,都会在我这里购买一分香草煎饼作为礼物带回去,但我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看到她了,不只是她,还有一些其他的人……”

    说到这里,他突然住了口,看了一眼明显是从城外来的少女,他欲言又止:“如果有机会,你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被如此劝说的少女有些苦恼,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暂时居住的地方,但看它的样子,却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她并非是那种听不清劝的头铁之人,可关键是,就她这小身板,真去了野外,一只狼就可以吞掉她。

    “这个,明天再说吧。”少女含糊了一下,又接着问道:“我可以在这里住一晚的吧?”

    旅店的老板看了一眼她送过来的酒,斟酌道:“老约克的酒确实是特有的……你可以在这里住一晚,不过只是最普通的房间,明天早上也没有面包和苹果酒……”

    “没关系,”少女松了口气,她下意识地看了眼怀里的大肥鹅,轻声道:“我走了一下午的路,有个休息的地方就好。”

    她跟随着老板上了这间旅店的二层,在拐口的一个房间前,老板递给了她一把黄铜的钥匙,“这里的房间都是打扫好的,有一张床和一把椅子,也可以有热水,但你要多付三个铜币。”

    没有一分钱也不准备将金蛋拿出来的少女若无其事道:“如果有需要我会再叫你的。”

    看出了什么的老板没有再说什么。他下去以后,少女进入房间里,关上了门。门内果真没什么东西,一张干硬的床,上面铺着一条灰色的不知什么材质的毯子,不知有多少人在这张简陋的床上睡过,少女丝毫没有将它盖在自己身上的意思。她坐到另外的椅子上,终于有了点稍微安定下来的安心感。

    她举起那被她抱了一路的大白鹅,双臂的酸肿差点让她将之摔了下去,注视着那双黑豆豆一样的眼睛,她自言自语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能下出那样的蛋,又需要我去做些什么呢?”

    白鹅扇了扇翅膀,没有要解答她疑惑的意思,少女也没想从它那里得到什么惊喜,她走到窗边——这更像是随便凿出来的一个方形格子,透过那蜡布的遮掩,从缝隙中,她看见外面的环境已经彻底昏暗了下去。

    她试了几下,将这松动的窗户稍微拉开了些,然后,她就看见了自己之前一直隐隐不安的存在,一轮猩红的弯月正冷冷地挂在天边。

    一颗星星也没有,好似所有的光亮都被其吞噬,恍惚间,少女竟觉着它就好像是一个有生命的存在,正嘲弄残忍地窥视着这大地上的一切……她“砰”的一声直接关上窗,心中一片冰冷,周身的温度不知何时变得有些阴寒,也不知是夜风吹过的原因,还是因为那怪异的天象的原因。

    但少女已经对这个世界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了。那种简单的、平和的、温暖的穿越后生活全然从她的奢望中破碎,她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要去做些什么。

    月亮虽然有异,但毕竟太远,那不是现在的她应该考虑的东西。她想的是,自己在踏入卡米耶城后短短十多分钟内见到的一切。

    她需要尽快弄到些钱,如果这座城里真的出了问题,她最好是在做好准备后,立即离去才是……

    她思索了半宿,最后在椅子上渐渐睡了过去,她垂着脑袋,抱着将脑袋同样放下掩在翅膀下的白鹅,两者互相依偎,也不知是在警戒着什么。

    但这样的平静注定持续不了太久,在夜色最浓重的时候,半梦半醒的少女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外面走动,不小心碰到什么发出的声音。

    她站起身来,还是悄悄地靠近了窗户,往外看去。

    只见窗外有人正提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走来走去。那是一群披着黑色斗篷的人,他们将面貌遮掩得严严实实,来回行动间,自有一种庄重的肃穆。他们动作快速而井然,从一间打开门的房子中将一具黑布袋包裹的、类人状的物品给抬了出来。

    一辆黑色的马车正静静停在一边,有人掀开布帘,让人将那黑色的东西放了进去。在马车的旁边,一位好似是头领的人观望着这一切,他的手搭在腰间,有一柄长剑从斗篷下露出痕迹,他的手搭在剑柄上,正是最适合出击的姿势。

    好似注意到了这边的窥视,他忽然转过身来,少女往后一闪,躲开了他的目光。但即刻,她就反应过来,在这样黑暗的环境里,对方应该看不清她的模样才是……可下一秒,就在她只露出一只眼睛的注目下,她见到对方不知为何,竟以手抚胸,朝着她这里行了个优雅的礼节!

    少女没有再躲,她已知晓,就算是黑暗,也不能阻拦这人的眼睛。这座城市似乎正在发生什么,现下的这一幕大概就是其中之一。

    她等了一会,也没有见到有人要闯进来,将她这“目击之人”带走,她便知道了,或许自己暂时还是安全的。

    伴随马车之后,黑斗篷的神秘人排成两列,缓缓地消失在了浓重的黑暗中。那一点昏黄的摇晃的灯光,也彻底地淹没在了深沉的夜色里。

    第二日,薄雾的清晨,太阳还没有从那遥远的地平线中跳出,在旅馆主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准备接下来早餐的时候,少女就抱着她的白鹅从楼上走了下来。

    “要吃点果子吗?”老板问她。

    少女摇了摇头。

    老板就笑了笑:“是自家种的一些果子,不值钱,一般客人都会送上一些。”

    少女踌躇了一会,最后还是上前来接过道:“……谢谢。”

    在担忧了半夜后,忽然接收到这点小小的、微不足道的馈赠,那一直以来紧绷如弦的心也稍稍放松了些许。穿越者少女终于露出了来到这个世上第一个浅淡的笑,她挽起耳边的发丝,呼出口气,大踏步出了这间仅居住了一夜的居处。

    不管接下来要遇见的是什么,惊喜亦或者绝望,她总要是去面对的。而这个新鲜而陌生的世界,不论她想或是不想,总是会在她面前缓缓展开它的图卷的。

    既如此,那就主动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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