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周方海背着箩筐就上了山。出门前,丁春花还特意跟他嘱咐一句,一定要带一节干木头,且那木耳也不用往下摘。也不用太长,只一小段即可。
要栽木耳,就要先生产菌种。若在前世,自然是能买到现成的菌种,但在这儿,只能直接用耳木,也就是长木耳的木头来生产菌种。也因此,她才不放心地多说了几句。
木耳的菌种生产出来后,是要分离出来的。丁春花现下要用的就是耳木分离法,当然,这里的条件也只能用这法子。若是时间充足,自然是先培养母种为好。可丁春花现在一门心思想挣钱,自然是等不了那许多时日的。
也不怪她会如此想,廖氏自然不会为难她,周方海在吃了她做的几顿饭后,也住了嘴,再不多说一句。毕竟,吃人的嘴短嘛,若把人气走了,上哪儿找这么好吃的饭菜去?
这事还要从几日前说起,周方海家离镇上不远,走着去连一刻钟都用不上。自然,那镇上的消息用不上半日,也就能传过来。再加上这里离码头近,各种小道消息更是层出不穷。
就拿丁春花这事来说吧,那先头,人们都还同情她,觉着姑娘家命苦,遇上这么个哥哥。等后来,也不知是谁传的,这话就越传越歪。到最后,丁春花净是被传成是个嫌弃家里穷,整日作闹不干活的懒姑娘。
也因此,哥嫂才想着把她嫁出去。至于王媒婆那话,自然也是在镇上传了有些日子。可耐不住,那嚼舌头的实在太多,消息多了,自然辩不得真假。
光是这码头边上,关于丁春花的传言就不下三个版本。丁春花自己都能背出来。那她是咋知道的呢?有几回她上门口倒灰,正遇上那自家门口闲磕牙的妇人。说的正是她的事。
她也没吱声,更没闹出什么动静来。只是静悄悄走到跟前,也跟着听起来。
都说高手在民间,原本只是个贪财兄长卖妹的简单故事,到了这妇人嘴里,愣是给拐出了七万八道。她那日若不是跟着周方海回来的,怕是还要再给编出个情哥哥来。
讲到最后,妇人还说:“你说这丫头傻不傻?进了张家门,不说吃香的喝辣的,起码不用干活,还有吃有喝。哪像在周家,还得种菜做饭。若咱们遇上这事,还不得紧赶着跑去。”
另一个妇人阴阳怪气道:“就咱这长相,给人当烧火丫头,张家都不要。唉,人家可是唐邑镇上一枝花。”
“切,什么一枝花?怕不是朵打碗花,漫山遍野地到处长。”
“嗝……”对面的妇人忽的打起嗝来,她赶紧捂了口,不停冲说话的妇人使眼色。她却仍无察觉,还在那儿说呢。
“怕啥怕?她也就是仗着年轻,想当年咱们……”
“您也是一枝花呗?”丁春花接了一句。
妇人犹如大白天见着了鬼一样,登时定在了那里。但紧接着,她定定神,转身冲丁春花笑起来:“哎哟,我说谁呢?原来是丁姑娘。我惯常总看你干活,出来进去的。”
这人一转过来,险些没把丁春花吓一跳。这妇人约莫四十几岁,脸上涂了厚厚一层粉,把那脸弄得跟个脂粉铺子似的,一说话,那粉还扑簌簌直往下掉。
她不由往后退了一步,道:“田婶子,你咋还在这儿拉呱儿呢?我刚才可听着喜娃子在那儿哭呢。”
田婶子一听,哪里顾得上说嘴,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紧赶着往家里走。到最后,更是连跑带颠。
田婶子一走,那两个也不好意思继续留在那儿,遂支应几句,抽个空子都家去了。
人都走光了,丁春花自是也回了院。她一开始本打算骂上一顿,等看清了人,她又改了主意:其中一个正是她姨母李氏的妯娌,人称小高氏。
撞上小高氏,她倒也不怵头。只是怕李氏在家里难做。对于小高氏,她也有所耳闻,小高氏平日里在家鲜少做活,一应活计都推给了两个妯娌。
而她的婆母高氏,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做不知。因为小高氏是她的小儿媳,她的小儿子于立根是名秀才,正在县学念书,等着八月考乡试。再有,小高氏还是她娘家侄女,自然要宽待几分。
小路上的闲聊自然也传到了院里,周大妮颇为担心地看了眼丁春花。这姑娘瞧着就不是个泼辣的,若有人敢这么说她,早就骂上门去了。
丁春花给周大妮这一眼看得满身别扭,她可不是原主,自是做不来那柔弱样子,恨不得拎起棍子道上一句“能动手就别吵吵”。
没错,她前世是个北方人。可眼下顶着人家的壳子,总要顾着点原主的习性。这镇上可不比大地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冒出个熟人来。
索性,周大妮不是个话多之人,也只瞧了那么一眼,就提起种菜的事。
早前俩人把家里的小罐子都给用开水烫了一遍,放到太阳底下晾得干干的。屋里头也给找好了地方,就等着周方海回来,一起分离菌种。
至于消毒用的白酒,自然也是有的。
总之,一切都早已准备好,只等周方海回来了。
周大妮说,若菜地肥不够,可以回南河村拿点。就这前后院这点地方,用不上多少。
她也是瞧着丁春花对种地这事挺上心,才提出来的。且刚才她听丁春花说了好多,都和种菜有关。就有心想跟着试试。
丁春花听了,虽心里高兴,却不敢立时应下,只拿眼睛瞟了几眼廖氏,这让她怎么说?说好听点,自己是旧日邻居;说难听点,那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
廖氏自是瞧出了小姑娘的心思,到底年纪小,那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可是怎么藏也藏不住。
她抿抿嘴唇,嘴角绽出个笑容,道:“也不用急这几天,待有空再送来。或是啥时上镇上捎过来也行。”
丁春花暗叫了声好,总算解决了个麻烦。她一高兴,那脸上都像泛起光一样,小脸粉扑扑的,整个人的气色就像那夏日的桃子一样,粉嫩粉嫩的。
廖氏很是自豪,这可是她日日抓药,盯着人一点点喝下去,才把这姑娘的身子养起来。看来,她那本子上又要多写些东西了。
周方海背着筐,手里还拖着草绳捆住的木头,气喘吁吁地进了院。
想起刚才回来时,但凡遇上个人都要问一嘴这木头的事,让他烦不胜烦。
本想进院抱怨一通,就见丁春花雀跃地迎了过来,当然,是奔着他手里的木头来的。他那一肚子的抱怨,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反正好事都做完了,再抱怨个不停除了让人难堪外,还有什么意义呢?
丁春花拖着木头,就像拎着件宝贝一样,路都不敢走快了。若不是这具身体还有点弱,早就抱在怀里了。
她轻轻地把干木头放在筐里,就起身去净手,准备做菌种。
自然,对这节木头,她今日只打算用一小点。这里可不比前世,一应器材什么都没有。非得小心仔细着些不可。
只见她将戴上副手套,拿刀在火上燎了几下,待刀子变凉,小心翼翼地去掉树皮,又在木头上四下看看,对比一下上头的木耳大小,最终确定了菌丝的位置,就在木头上切下一丁点木块。
周大妮从旁瞧着,那木块竟连指甲大小都没有,心里颇有些怀疑:就这么点东西,就能长出木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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