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春花拿着小木块,虽比米饭粒大不了多少,可她掂着却万分小心。在她眼里,这哪是木头,这可是她的摇钱树,还是碰一碰,就能自己撒钱那种,简直恨不得打板给供起来。
她拿起一小团棉花,蘸一点白酒,把木块到处都给擦擦。消过毒的镊子夹起木块,一点点放到小罐子里,再用棉团塞紧罐口。小罐子是放在一个长条木盒里的,因为要用斜面培养,所以小罐子是略倾斜着的。
为防止罐子跌落,上头还用绳子绑得牢牢的,甚至盒子里还塞了几把草,防止罐子受外力乱滚。
为稳妥起见,丁春花这回只弄了五个罐子,剩下的干木头放到草棚子里。那里通风好,且春日温暖,适宜菌丝生长。
把这些都弄好了,丁春花才擦把汗,暗道万里之行,总算是踏出了第一步。
周大妮一直默默看着,既没插手也没搭话。丁春花没开口,她自然是不能伸手。只那双大眼睛出卖了它的主人:那里闪着好奇的光芒,叫人咋也不忍忽视不见。
“大妮,咱俩回屋去吧。我得把这些步骤给记下来。你帮我回忆一下,我怕自己记不全。”说完,丁春花领先一步,进了屋。
周大妮想想,说不准人家真是需要自己呢,也进了屋。
进了屋,见丁春花面前摊着一沓纸,最上头用线给订了起来。丁春花正拿支笔,在那儿写字呢。
“大妮,你帮我看看。这步我有没有落下的?”丁春花放下笔,问道。
在古代,不管是纸还是笔,那都是金贵玩意。笔倒还好,买上一支,精心着点,短则几月,多则几年总能用得。但纸不一样,即使两面都写,也写不了几个字。所以,每一步都得精打细算,没有遗漏了再往下写。
周大妮接过纸,细细看起来。托家里二叔的福,周家不拘男女,不拘年龄,只要想学,都能认字。就是桃花,再过几月也要跟着认字了。用她爷的话说,就算是认个招牌,也不能让人给蒙了。
唐邑镇西街,此时已至午后,早过了吃饭的时辰,摊子前也没什么人,以至于摆摊的倒比吃饭的人还多。
李氏正在刷碗,她家卖的是面条,价格低廉,味道尚可,所以吃饭的人倒也不少。摊子上只有夫妻二人,忙起来实在顾不上刷碗。这不眼瞧着人都散去了,就赶紧刷刷碗。摊子还得再摆上一个时辰,可不能堆着脏碗给人瞧见。
“二嫂!”小高氏扭着身子,离老远就喊起来。等到了摊子前,嘴里不住喊着:“二嫂,赶紧给我来碗面。我正饿着呢。”
李氏一呆,接着手脚麻利地把锅坐到炉子上。那里还有未燃尽的木块,只扔进块干木头就又烧起来。锅里还有面汤,李氏并未重新烧水,转身去切葱花。董二抓起一小团面,拿擀面杖擀开,撒上干面粉,来回叠上几回,用刀细细切成面条。
切完面,他本想过去下面条,见弟媳正坐旁边,犹豫了一下,把面条递给媳妇。这个弟媳嘴巴尖利,又爱说嘴,有的没的到她嘴里都没有好话,还是避着点好。
“二哥、二嫂,娘让你们今儿早点回去。说是家里有事要商量。”小高氏狠狠吃上一气,觉得肚子里舒坦了些,才开口道。
董二和李氏对望一眼,心道:这才消停几天,咋又有啥事了?再说了,晚上说不也一样,还非得赶白天说。
小高氏抬头一见,老二两口子谁也没开口,遂放下筷子,笑眯眯道:“二哥,倒也不是啥大事。就是相公回来了,说是有啥事。这不,娘一急,就让我出来和你俩说一声,让早点回去。”
“啥?老三家去了?那咋不等着和我们一起回去?”对于这个弟弟,董二心绪复杂。从老三上了学堂开始,家里的活计就都是他和大哥的,老三连根柴火都没拾过。老三倒也争气,不止考上了秀才,今年还要下场秋试。当哥哥的,自然得支持。累就累点吧。
“唉,他是搭了同乡的车回来的,也是咱们镇上的。人家家里去车接的。”小高氏说完,拿帕子捂了嘴,心里满是嫌弃:那推车上不是炉子就是柴火的,若挨得近些,不得把衣裳弄脏了?再说了,老二两口子也太不讲究了,那围裙上都是面粉,万一撒一身就不好了。
董二有些失望,老三这是嫌弃自家是卖面的,怕同窗知道了嫌弃吧?可也没想想,若不是自家两人起早贪黑摆摊子,哪有那许多银钱供他读书?唉,只盼等人考上了能想着家里才好。
南河村,丁家。
杜氏从屋里出来,见院里的老母鸡领着一群儿女正围着食槽“咯咯咯”地叫,一旁,鸭子也在嘎嘎叫着。后院的猪也哼哼着拱着围栏。
她急了,家里可指着这些个卖钱呢?饿瘦了卖谁去?遂怒喝一声:“人呢?都死哪儿去了?一个个的,整天就知道吃,咋还不出来干活?还得我挨个请你们出来吗?你们这是当人媳妇来的还是做人祖宗来的?”
没一会儿,媳妇们一路小跑着从屋里出来。大媳妇张氏陪着笑道:“娘,刚才我和三弟妹在屋里说点事,这不一时兴起,就忘了时辰。娘,您赶紧坐着,别气着,我们马上就剁菜。”
说完,张氏回身冲身后的年轻媳妇道:“还不赶紧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去,赶紧把猪喂了。”
这年轻媳妇正是张氏的大儿媳——范氏,才嫁进来不到半年。听了婆婆的话,范氏也没言语,反正说了和没说一样,婆婆不止不会听,反倒会数落她一顿。
只是在剁菜时,她剁几下,就停下缓缓,这腰实在是有些吃力。她用手揉揉腰,又继续剁菜。只这么停了几回,就听婆婆在门前又大骂起来。她垂着头,当没听到,继续剁菜。
“娘,我刚才和老三媳妇商量了下,您说,那老二家的是不给春花留下啥了?要不她咋敢一个人就出来了?她咋就那么信得着周家呢?”张氏搀了杜氏坐下,等人坐稳了,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说完,张氏又冲田氏道:“你说,是吧?弟妹。”
田氏是个黑面孔,人长得壮,性格也直,见大嫂问起,赶忙道:“没错,娘。保不齐二嫂临去前给留了啥。您也知道,二嫂娘家早些时候也是有点子家底的。”
说来,田氏自是不信二嫂给留了啥,若有银子还能不给儿子留单给闺女留?她就是单纯看不惯老二家的。丁家四个媳妇,就数她长得一般,且还脸黑。不止如此,连闺女都传了她这黑脸。村里有那嘴不好的,背后都说娘两个是对黑泥鳅。
听听,听听,哪个女子听了这话能不气?闺女为了这都不爱出门了。更气人的是,每回说闺女都要提上丁春花一嘴,说俩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不是明摆着她闺女成了陪衬吗?而她自个,对老二一家子去了镇上多有不满。
虽说分了家,人家去哪儿也碍不着自家啥事,可人嘛?总是羡人有恨己无。凭啥自家只能窝在乡下,整天对着个一肚子算计的婆婆,还有那个就知道往自己兜里搂东西的大嫂。
总之,两妯娌各有心思,各有算计,但在面对丁春花的事上,却又态度出奇地一致,毕竟,不拘银子还是物件,只要到了杜氏手里,那不就等于是给她两家的吗?
杜氏那日回来后,也琢磨半宿。那镯子她倒没放心上,买时才花了一两银子,现在即使折价也没几个钱。再说了,丁大郎也是她孙子,若是真能要回来,她也愿意给他。可丁春花就不一样了,孙女嘛,等出了门子谁知道姓啥?
可老二家到底家底如何,她却没个底。自进了镇上,老二家几个只年节回来几回,平日里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一问就说在码头上扛大包,没得功夫。可老二家的呢?也没空?总得领孩子回两趟家吧?也不回。
所以直到现在,到底老二家是个啥光景,她是半点谱都没有。又一想上回去看丁春花,瞧那样子,身子应是好了不少。她得再去打听打听,若真没留下银子,干脆就把这孙女嫁出去。
就孙女那个模样,聘礼肯定少不了。只孙女上回为了这事上了一回吊,这回可得防着点,可不能背上啥坏名声才好。
本她还在为喂猪的事生气,现下见张氏两个又是伏小做低,又是缓声细语地,遂熄了火气,道:“这事等我再去几回探探。不过,就算是有什么银子那也是我和你们爹的,你俩可别在那儿瞎算计。那小心思小手段可都得给我按住了,惹急了老娘就把你们赶回娘家去。”
“娘、大嫂、三嫂。”一个妇人站院门口喊道。这是杜氏的大闺女,都叫她大丁氏,嫁到了村里,惯常就回娘家串串门。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