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贺飞星再醒来时,窗外的天都黑了。他从前一晚到天亮一直没吃东西,神经又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耗尽。

    宋容书还没出来,这边又倒了一个,余祥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看完这个看那个,恨不得长出四只手八条腿。

    好在晚饭后小科匆匆赶来,一并来的还有祝瑶和祝琪,祝琪还不知道宋容书住院,更不知道贺飞星和宋容书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只当他是工作太忙累晕了,拉拉着脸进来,说你干脆把你自个儿忙死得了。

    但她骂归骂,骂完了还是从随身背的大包里拎出个保温桶,倒出里面的老鸭汤,把碗似的保温桶盖推他面前。

    “赶紧喝了!”祝琪命令道。

    贺飞星心不在焉地喝,边喝边偷偷地去看祝瑶,祝瑶无意间和他对视,看见儿子红肿的眼睛时明显愣了愣。等他喝完汤,祝瑶坐在床边对祝琪说:“小琪,你去问问医生怎么说吧。”

    小科很会看人眼色,一听她这么说,知道他们母子之间有话要单独说,立马冲着祝琪道:“我陪您去吧。”

    等到小科带着祝琪出了门,贺飞星才开口:“妈,我明天要去欧洲。”

    祝瑶正端着保温桶把里面的鸭汤往盖里倒,听见他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停了一会儿才问:“去干什么?”

    “找唐宇。”贺飞星不等祝瑶问找唐宇干什么,继续道,“他知道能给容容做手术的医生在哪里。”

    祝瑶几乎在瞬间就意识到了宋容书现在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况,她端着盖子,惴惴不安地问:“小宋的情况……很严重吗?”

    贺飞星垂着肿胀的眼睛,哑声说:“还在icu,没醒。”

    祝瑶沉默了很久才伸手握了握贺飞星宽大的手掌,似乎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给予他力量。她把温热的保温桶盖放进贺飞星手里,用母亲特有的慈爱声音说:“去吧。”

    “妈,我……”贺飞星抬起头看她,他努力建立起来的防御瞬间在这一刻溃不成军,他偏头去擦溢出来的眼泪,对祝瑶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我们……”

    贺飞星嗓音哽咽,他像个好不容易得到心爱的玩具却无从下手、不知道该怎样珍惜保护的孩子,只能拉着母亲的衣角大哭,希望母亲能够给予安慰和帮助,为他指明方向。

    祝瑶的手顺着他的头顶抚摸下去,停在后心处轻轻拍他的背,柔声说:“一定会没事的,你这么喜欢小宋,他为了你也一定会挺过来的,会没事的,啊,乖,不哭了,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些无力的安慰话语仿佛在这一刻起到了奇迹般的作用,贺飞星的眼神倏地坚定起来,他擦掉眼泪,对祝瑶说:“我马上回去收拾东西。”

    正好这时候祝琪带着值班的护士进来,看见他要下床,诶一声大叫:“干嘛呢你!翻天呐!”

    值班护士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谢谢她帮自己把想说又不敢说的话说出来了。

    医生开的葡萄糖已经打完了,贺飞星穿了外套匆匆往外走,临出门前还不忘交代小科一句:“送她们回家!”

    “老娘自己能回去!”祝琪从小疼他,看他那副不爱惜身体的样就来气,“现在不注意,迟早悔死你!”

    贺飞星的机票在第二天早上九点多,一大早就得赶去机场,他打了辆车匆匆回家收拾行李,按照目的地的天气准备衣物和随身物品。

    他还记得上一次出差时,那是上个月了,当时他要跟着基金会的人们一起去山里,宋容书也坐在床边的这个位置,把贺飞星的行李箱摊在面前,一边仔细地替他准备出门几天要用的东西,一边说那边肯定比河春冷多了。

    当时他觉得温馨又幸福,可只不过过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收拾行李的人就只剩下他一个。

    贺飞星频繁地在床边和衣帽间之间来回,在收拾睡衣的时候,他翻出了压在自己睡衣底下的宋容书的睡衣,那件真丝睡衣因为长时间没有使用而被压出了褶皱,但上面仍旧残留着宋容书身上的木质香味。

    他拿起那件衣服,犹豫了一会儿后就干脆利落地放进了行李箱里。

    等收拾完行李箱,他又去拿随身带的包,把护照签证身份证一类的证件通通装进去,之后又从枕头底下拿出宋容书的照片,放进了钱包里。

    那张照片是他们不久前去看日出时拍的,当时宋容书裹着羽绒毯坐在越野车的后备箱里,脸上映着金色的日光,贺飞星坐在一边,偷偷拍了这张照片。

    钱包并不常用,和宋容书的东西放在一起也染上了他身上的那股木质香味,贺飞星把钱包放在嘴边轻轻吻了吻,而后换了身衣服,拖着行李箱返回医院。

    他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他想再陪陪宋容书。

    贺飞星回到医院时已经很晚了,icu的探视时间早就结束,他只能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看宋容书。

    宋容书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他的睡颜安静而温和,像是童话故事中陷入沉睡的公主。而贺飞星想要做王子,他希望自己是让公主醒来的那个人,或者说,他希望公主能为他醒来。

    病房里静悄悄的,唯有二十四小时昼夜不停工作的医疗仪器亮着灯,发出细微的声音。贺飞星把行李箱放在一边,独自站在病房外,目光温柔地望着躺在里面的宋容书。

    他们相互依存、不可分割,他们手握着手共同往前走,淌河、攀峰,宋容书一步步爬上山顶,他会被风吹翻、被雪压倒,他会顺着山路不进反退,无法抵抗地往下坠。

    但没关系,贺飞星会托住他。

    贺飞星永远追逐他,贺飞星永远守护他。

    “不是王子,”想了一会儿,贺飞星才贴着玻璃,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是你的骑士。”

    是披着盔甲独自穿越荆棘丛林、用一柄小小的剑勇斗恶龙的骑士。

    贺飞星突然有了一种肩负重担的使命感。

    无名指上的戒指碰到玻璃,发出一道细微的声音,贺飞星将手覆在冰冷的玻璃上,似乎这样就能触摸到病房里的宋容书。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从前,有一颗会飞的星星。”他将额头贴在玻璃墙上,隔着那层透明的玻璃对宋容书说,“它在宇宙中流浪,循着光找到了一颗恒星,它把那颗恒星当作主星,围着主星转圈。一圈、两圈,它转了好多圈,把每一个角落都看了一遍。”

    “它陪主星走过春夏秋冬,它赶走其他的小行星,它们相互陪伴、彼此守护,孤独地存在于广阔宇宙中的一隅。”

    “我是那颗星星。”贺飞星轻声说,“你就是我的主星。”

    病房里的宋容书似有所感,在深度昏迷中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夹在指尖的血氧饱和仪碰到床沿,发出很轻很轻的声音。

    “容容。”贺飞星哑声叫着他的名字,“容容。”

    宋容书就像宇宙中的小麦哲伦星云,散发着整个宇宙最中心的光,他的光芒照亮角落,吸引了一颗在迷茫中游荡的星星。

    天亮得很快,贺飞星拖着行李箱去了机场,他要先在首都转机,然后在飞机上待近二十个小时,才能抵达欧洲。

    在飞机上时有人认出他,对方用混杂着中文的英语询问他是否能给自己签个名,贺飞星答应得很爽快,签完名后,对方感激地对他说愿上帝保佑你。

    贺飞星希望他们的上帝能够保佑宋容书,于是他问对方是否还要和自己合影,仿佛通过这种方式就能够为宋容书积攒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虚无东西。

    飞机抵达欧洲时仍是白天,贺飞星拖着行李箱出关,看见唐宇站在接机口等他。唐宇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圆乎乎的脑袋从那个圆乎乎的身体上突出来一点儿,看起来可爱又滑稽。

    “星哥!星哥!”唐宇看见他,嘿咻嘿咻地挥手,“这儿!”

    贺飞星快步走向他,唐宇接过他拖着的行李箱,问:“你定了哪儿的酒店?我送你过去。”

    “不去酒店。”贺飞星在飞机上睡不着,熬了二十多个小时,眼睛干得发酸,“直接去找格雷戈医生。”

    唐宇看着他熬红的眼睛,心里有些不舒服,说:“你还是先去休息会儿吧,你这眼睛跟得了红眼病似的。”

    贺飞星没搭理他,上车后不容置喙地重复了一遍去找格雷戈医生,之后才揉着酸痛的眼睛给余祥打视频。

    国内和这边的时差大概有七个小时,河春那边正好是探视时间,余祥接了视频,请医生帮忙把手机带进病房,把摄像头端到仍在昏迷的宋容书的面前给贺飞星看。

    宋容书的脸上看不见一点血色,他本来就白,如今整张脸上都还蒙着一层浓重的灰败,他嘴唇发绀、眼下乌青,憔悴无比。

    贺飞星不知道宋容书到底能不能听见他的声音,但仍旧抓着手机说了很多话,直到医生说时间到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挂了视频。

    视频挂断后,贺飞星靠在后座上休息,坐在前边开车的唐宇透过后视镜看他。唐小胖全程听完了贺飞星说的话,他不像张善一样惊讶,只默默地把原本开向自家的线路改了,掉头去实验室。

    他听见贺飞星挂断电话前小声对宋容书说:“我想回到十八岁,在第一次送你去医院的时候就抱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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