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

    杭州。

    赵府大门前。

    “长安李家的燕回到了吗?”

    “燕公子已经到了,今天一大早就到的。但……”

    “但?”

    “但他现在已经出去了,说是要去街上给家人买礼物。”

    “那皇甫荻到了吗?”

    “您是问弦月城的‘十二月相’……”

    “就是他。”

    “皇甫公子还没到。”

    “哦?还没到?”

    云逢目光闪动,笑得很奇怪。

    “我在黄山遇到他时,本以为他一行人轻骑健马,走得自然要比我们这三辆马车快得多,没想到……有趣,真是有趣。莫不是他在路上又出了什么意外?”

    “这……”

    身为解语宫小宫主,云逢自然可以随便说话,但负责接待贵客的赵府大管家,可不敢随便接话。

    他和云逢初次见面,根本猜不透这位小宫主到底是个什么脾气,只好赔笑着岔开话题:“小宫主,您的院子早已安排好了,小的这就带您过去。”

    “不必。”

    云逢转过头,淡淡道:“老张,你领着他们跟大管家走。我和师兄先去拜见赵老英雄。”

    大管家道:“这……这……”

    云逢道:“我作为晚辈,来到长辈家中,正应该先去和尊长行礼,以示敬重。难道这竟于礼不合?”

    大管家苦笑道:“小宫主,并非是小的不懂礼数……今日当真不同往常,老爷已定了规矩,无论是谁,都得等到他老人家摆寿宴的正日子,才能和他当面见礼。”

    他又低声道:“您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必须从正门走的,怕是没见到侧门外的光景。”

    云逢一挑眉,道:“哦?”

    大管家道:“那边已经排了至少有十五六条长队,听说好几条都已排到了涌金门里去。这些排队的人,没一个不是江湖人,没一个不是来给老爷送礼祝寿的,倘若老爷都一个个亲自接见了,这寿宴岂不是……岂不是要等到明年今日才能摆上?”

    云逢似笑非笑看着他,道:“我要给赵老英雄送的这份寿礼,可是很特别的一份。假如现在不立刻送过去,不由我亲自送到他手上,恐怕会生出一些不得了的意外。”

    他忽然朝大管家招了招手,道:“你过来近些,我还有话跟你说。”

    大管家不能不过来。

    他苦着脸,皱着眉,显然已经做好了被云逢打耳光的准备。

    可是他想错了,真的想错了。

    解语宫小宫主真的只是想要他走近一点,好避开旁人,多说几句话,一点也没有想打他耳光的意思。

    云逢用手遮住了自己的嘴,几乎贴在大管家的耳边,说话的声音简直就像蚊子叫。

    连距离师弟不过两三步远的何期,也没能听清楚他究竟和大管家说了什么,只能看到大管家的眼睛已渐渐听得发直。

    “……所以,你应该能理解,我为什么这样着急去见赵老英雄了?”

    大管家拼命点头道:“小的这就带您过去,这就去。”

    他连带贵客去住处安放行李的差事都交给了旁人,竟要和云逢一起去见赵南烛,看来云逢这份寿礼确实很特别,很不一样,完全值得大管家放下手中所有要事,全程亲自陪同接待。

    大管家引着他们去的地方,居然又是书房。

    云逢和他师兄对视了一眼,忽然道:“赵老英雄是不是很喜欢这间书房?”

    大管家道:“老爷的确很喜欢这里,平时外面来了客人,也大多在这里见的。”

    云逢道:“哦?”

    大管家道:“老爷喜欢清净,平时总在这里看书,喝茶,下棋。现在已快到他老人家的大好日子,倘若在花厅待客,那祝寿的人,估计就能把房子挤破了,还要埋怨老爷为什么厚此薄彼,只接待你们,不接待别人。”

    看来大管家并没有从云逢的话里听出别的意思,还以为解语宫小宫主是在问为什么不带他们去花厅,反而要七折八拐,来到这个偏僻幽静的院落。

    而且自从云逢和他说了那几句悄悄话后,他对云逢的态度,也比先前要亲近不少,连这样本不能和客人说的大实话,竟也当面和云逢交代了。

    何期叹息着道:“就连赵老英雄这样的人,也无法免去世间俗礼。看来人处高位之后,想再寻一处清净之地,真是很难了。”

    书房的门仍然紧闭,窗子也只斜斜开了半扇,若非是大管家带他们进来,院子门口瞪着眼睛的侍卫一定会阻拦到底。

    大管家一推开门,他们就看到了赵南烛。

    赵南烛坐在书房里,正在和空谷大师手谈。

    虽然大管家已经提前让侍卫进去通传,但也只是简单的交代一声,说有两位老爷不得不见的客人来访,并没有具体说是谁。

    所以当赵南烛看到大管家推开门走进来时,脸上的神情还是显得很吃惊。

    云逢拉着何期,一直等到大管家凑在赵南烛耳边,同样说了几句悄悄话之后,这才慢慢跨进门槛,让赵南烛从头到脚的来回打量。

    “解语宫云逢、何栖,见过赵伯伯。”

    “你……你就是……”

    赵南烛吃了一惊,竟失手打翻了茶盏。

    空谷大师皱了皱眉,忽然道:“南烛兄,你们既然有事要谈,老衲自当回避。”

    先前师兄弟两个人进门时,他低着头一声不吭,只顾盯着棋坪上的黑白二子沉思,脸色已不是很好看,现在眼看赵南烛罕见失态,他更是急着要走。

    或许早在侍卫进来通传时,他已提出了去意,却被赵南烛强行挽留,这才耽到现在。

    毕竟榻上那一局残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而赵南烛的棋瘾,和他的“当世孟尝”名头一样,也是天下皆知的。

    何况连赵南烛也不知道,这个不得不见的客人,竟是旧友何峤的儿子,云逢的师兄。

    云逢抢着道:“大师请留步。”

    空谷大师奇怪地看着他,道:“小宫主这是何意?”

    无论是谁,在讨论要事时,总希望在场的人越少越好,这个解语宫小宫主为什么要反着来?

    云逢道:“我已听大管家说过,这间书房并非是人人都能进来的。大师既然在此,就说明您和赵老英雄的关系很不一般。”

    他笑了笑,道:“晚辈要和他老人家商谈的事,可以说牵涉到大半个江湖的安危存续,若能请动似大师这样德高望重的人,在旁做个见证,或许他日传出去时,更能让人信服。”

    赵南烛也道:“空谷兄,我们这局棋还没下完呢。”

    空谷大师迟疑着,终于还是坐回去了。

    云逢眼珠一转,又道:“我有个问题,想在谈事之前,先问问赵伯伯。”

    赵南烛道:“你问。”

    云逢伸手一指在旁伺候的青衣小童,道:“这位小兄弟的心脏,究竟是长在左边,还是长在右边?”

    他这个问题问得实在古怪。

    赵南烛怔了怔,道:“自然是左边。心脏长右边的人,一千个里也挑不出一个来,他的心脏若真长在右边,此生必有大造化,哪里还会屈尊在我这里当佣人?”

    云逢道:“我不信,赵伯伯莫要哄我。”

    赵南烛道:“我哄你干什么?你若不信,就过去自己摸摸。”

    云逢马上过去拉住青衣小童的手,又伸手在他左胸上按了按。

    赵南烛道:“现在你相信了?”

    云逢道:“相信了。”

    赵南烛道:“现在你也应该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要问我这个问题?他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云逢道:“他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只不过我看他的面相有些奇特,多少有点福气,所以才问的。”

    他又笑了笑,道:“现在我知道了,原来是赵伯伯本身就已很有福气,连一个伺候茶水的童子,也因为成天跟着您,沾了些光,这才生得一副福相。否则他哪里能来到这里当佣人?”

    赵南烛只当他是嘴甜,故意在长辈面前卖好,便笑着点了点头,挥手让青衣小童出去,又道:“现在你可以说正事了吧?”

    云逢道:“正事就是给您送礼拜寿。”

    赵南烛道:“哦?”

    云逢道:“您眼前这位不得不见的客人,我的师兄,也就是我要送给您的寿礼。您看看,是不是很特别,和别人送的很不一样?”

    赵南烛道:“云贤侄有心了。”

    云逢道:“赵伯伯,您可不要相信外头那些谣传,其实我师兄一直健健康康的活着,也一直和我们保持联络,只不过这些年来,我们剑圣一门总有宵小惦记,他为了避开风头,就去做了镖师,混迹在市井中,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他叹了口气,道:“您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师兄他当时剑术未成,倘若贸然现身,说自己是师伯的儿子,岂非又要惹出新的灾祸?”

    赵南烛看着何期,眼中已有了泪光。

    云逢道:“师兄这人什么都好,只是爱委屈自己,成全他人,他这些年实在是活得太辛苦了。”

    赵南烛也叹息着道:“谁说不是呢。”

    云逢道:“上个月时,师兄听到您老人家要做六十大寿,这才特地请示家母,想过来给您老人家磕个头,当面谢谢您当年对师伯的关心,对他的照顾。”

    他苦笑道:“师兄做镖师的待遇,可是连您家里的佣人都不如,一年下来的工钱,也赚不了几文。我本来打算掏自己的银子,替他置办送您的寿礼,可他却说……他却说送礼贵在心意,而不是银钱。我心里有些不满,却又不好和他强辩,他毕竟是我师兄……”

    赵南烛赶紧打断了他的话,道:“小栖能有这份心意,还愿意用剑圣门下弟子的身份来见我,这可比送我什么奇珍异宝都要强上百倍。”

    云逢却迟疑着,道:“赵伯伯,其实送您这份特别的寿礼,我们解语宫也是存了私心。”

    赵南烛道:“哦?”

    云逢道:“家母派我和师兄一起来杭州,也是想借您的面子,在明天的寿宴上,请您给武林同道介绍一下,我们剑圣门下的两家人,至今都没有断了传承。”

    赵南烛道:“这算什么私心?若这也能说是私心的话,那些在外面排队送礼的人,岂不是要统统拉出去喂狗?”

    云逢道:“您这是同意了?”

    赵南烛道:“这事你就算不提,明天我也是一样要做的。”

    他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二十年了,已经二十年了。我苟延残喘活到现在,正是因为觉得自己没脸去见何兄弟,没能及时帮他伸冤,平息那一场荒唐的风波……”

    他的眼泪已流下。

    “今日能再见到何兄弟的儿子,我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云逢凝视着他,忽然道:“赵伯伯,莫非您已经打从心底相信,您眼前站着的这个人,真是我师兄,真是我师伯的儿子?”

    赵南烛一怔,道:“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云逢道:“家母也曾说过,我师兄和师伯长得是有些像。但单说长得像,实在容易落人口实,毕竟长得像,却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的人,在这世上并不算少。”

    他淡淡道:“赵伯伯如果太过着急,一口就咬定这个人是真的何栖,到时恐怕会有人说我们设局做戏,欺骗您的感情。”

    两位长者都彻底怔住。

    他们从来只见过上赶着认亲的,可没见过上赶着撇清关系,还特意提醒对方小心上当受骗的。

    这解语宫小宫主,不但送的寿礼和别人不一样,连送礼的心思也和别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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